第十六章 霜華
近日姑射上下皆在談?wù)摿胰峁?，眾弟子委實覺著她實在是位奇女子。
剛來那會，足足拖了七日才開始講學(xué)，起初姑射弟子們都很是歡天喜地，以為終于可以正兒八經(jīng)的學(xué)這術(shù)法之道了。
可是呢，沒想到烈柔光就像著了魔一般，一講學(xué)就停不下來了，從早晨天還未亮講到晚上月上柳梢頭，算下來已連著講學(xué)了十日之久。
用凡間的話語來說那便是，姑射眾弟子每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晚上不僅要鞏固白日所學(xué)，還得耗心力修習(xí)。
經(jīng)過這段時日的艱難求學(xué)，眾弟子皆像焉了的茄子一般，無精打采的。
凡間那些凡人整日里辛苦勞作，也會隔三差五的歇息歇息。他們姑射的弟子聽學(xué)，就不需隔上幾日休息一回？
好歹也讓他們緩緩心神哪！莫非烈柔光覺著仙人不是人，沒有歇息的必要？
這烈?guī)煵瘜嵤菍ο扇硕钟泻苌畹恼`解啊，仙人怎么也帶一人字，也就意味著與人相同，也是要歇息的呀。
以上皆是姑射眾弟子的心聲。
或許是他們的心聲太過悲痛強烈，上天終于開了一次眼，竟感知到了他們心中的苦痛。
這日下學(xué)前，破天荒的，烈柔光說要停學(xué)一日。
聽到這個分外振奮人心的消息，姑射弟子各個皆感激涕零，異常激動。此前的無精打采頓時煙消云散，就差去山門口放個鞭炮慶祝一二了。
這晚弟子們都睡得格外踏實安穩(wěn)，只要想著明日歇息之事，都忍不住笑醒。
停學(xué)當(dāng)日，眾弟子歇息的歇息，修習(xí)的修習(xí)，練術(shù)法的練術(shù)法，還有弟子覺著這些時日被禁錮在學(xué)堂那塊方寸之地，失了自由，便借著這難得的閑暇時光，到處轉(zhuǎn)悠轉(zhuǎn)悠，凈凈心神。
亦如便是這位失了自由的弟子。
她一路瞎轉(zhuǎn)悠，竟轉(zhuǎn)到了山門口，姑射山腳兩側(cè)的若木樹最是枝繁葉茂，開的花也是姑射山上顏色最為鮮艷的。
亦如抬頭看著隨風(fēng)飄落的紅色花朵，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揚，眼底溢滿了溫柔。
這一抬頭，正巧瞧見不遠(yuǎn)處有團五彩之物，在向她慢慢靠近。
雖看得不大真切，亦如卻還是認(rèn)定了那是一只鳥。
現(xiàn)在整個仙界衣著都盛行淡雅飄逸之風(fēng)，如果不是鳥，又有哪位仙人敢穿得如此花枝招展出來丟人現(xiàn)眼呢。
雖有五彩鳳凰之說，不過她曾有幸見過鳳凰真身，那可是一番漫天霞彩的盛景，與這可是完全不同的。
亦如以前聽說過，如今整個仙界，只有小華山上的錦鳥一族，毛色是這般光彩奪目的，莫非這鳥是只錦鳥？
片刻功夫，這五彩之物便到了她跟前，看清楚眼前立著的是何物后，亦如實在是萬分驚訝！
這還真不是一只鳥，竟是位身穿五彩霞衣的仙君。只是這位仙君怎么看著有些面善，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
五彩仙君見亦如端端正正站立于山門前，便向她恭敬行了一禮：“在下叨擾了，敢問仙子可是這姑射學(xué)宮的弟子？”
五彩仙君如此問，莫非是新來姑射學(xué)宮拜師的師弟，亦如想著若果真是師弟，那得妥善對待才是，就低了低身，算是回禮：“我正是姑射學(xué)宮弟子，不知仙君來我姑射所為何事？”
亦如話剛說完，五彩仙君便緊接著再次問了句：“不知少桑仙君可在姑射學(xué)宮？”
沒想到竟是來尋這少桑師弟的，難怪凡人常說物以類聚，少桑師弟性子古怪，這五彩仙君衣著古怪，果然是古怪配古怪，各有所愛。
“少桑師弟確是在我姑射學(xué)宮修習(xí)?！币嗳鐚嵲谑呛芎闷?，這位五彩仙君找少桑有何事，又與這位少桑師弟是何干系。
聽到亦如之言，五彩仙君雙眸頓時明亮得直晃眼，看他的神色似是有些激動。
不過為了不嚇到亦如，他還是盡力保持鎮(zhèn)定言語：“在下小華山錦鳥一族霜華，想見少桑仙君一面，煩請仙子代為傳個話。”
她猜測得果然沒錯，他確是錦鳥一族，不過他們錦鳥一族都這般衣著嗎，是與原身遙相呼應(yīng)之意？
本來呢，這傳話之事亦如從前也沒怎么做過，委實不大擅長，她實在是有些擔(dān)憂會把別人的語意傳達(dá)得曲解了。
凡間話本子里多少書生小姐就因這傳話不當(dāng)之故，生生錯過一生，這傳話之事，責(zé)任意義重大，可不是誰都能做得來的。
正當(dāng)她猶豫不決之時，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師姐不必移步，我此去剛好路過黍離閣，我替這位仙君帶話即可。”
亦如竟被路過的一位白衣師弟順手解救了。
如此聽來，這位師弟的聲音很是悅耳啊，她實在是感激這位師弟的順道傳話之恩。
亦如肅然起敬，遠(yuǎn)遠(yuǎn)瞧著他白色的身影漸漸變成了一個白點，最后完全消失在了那片飄渺的云霧中。
既然現(xiàn)在沒她什么事了，那她這就可以撤了。于是她很是有禮的朝霜華躬了躬身，表示道別之意，轉(zhuǎn)身打算回她的皎月閣。
“仙子請留步，不知仙子可知曉少桑仙君平日里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霜華誠懇的聲音再次傳入亦如耳中，她剛轉(zhuǎn)到一半的身子即刻間便頓住了，今日這是怎么了，為何事兒總不如人意？
不論何時，作為師姐的涵養(yǎng)定然不能丟，亦如轉(zhuǎn)身朝霜華微微一笑，語氣平和溫柔：“仙君此話算是問錯人了，我與少桑師弟不大相熟，實在是不知曉他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亦如很是懷疑這位霜華仙君與少桑干系肯定不簡單，有兩個字不自覺的浮上心頭，她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定不是她想的那樣！
“亦如師姐這話可就太過見外了，我與師姐同在姑射修習(xí)數(shù)十載，怎么就不相熟了呢。”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巧這時候出來，少桑這是挑好了時辰準(zhǔn)時現(xiàn)身？
在姑射學(xué)宮修習(xí)的數(shù)十年里，她與少桑又見過幾回。若不是凡間那檔子事，她或許連他的模樣都記不清。
亦如無奈的轉(zhuǎn)身看著，站在她身后的少桑，他依舊是一副白衣飄飄，笑容滿面的模樣。
一陣微風(fēng)吹起，他的萬千青絲隨風(fēng)起舞，迷了這位霜華仙君的眼。
霜華一見少桑，有些不敢確信的瞅了兩眼，再瞅了兩眼，心下糾結(jié)了片刻，才緩緩走到少桑跟前，輕聲問了句：“你真是少桑仙君？”
敢情霜華以前都沒見過少桑？那她方才的種種猜測都是胡思亂想了？亦如實在是覺著有些可惜啊。
少桑被霜華湊得略微有些近的臉嚇了一跳，他趕緊往后退了一步，與霜華保持距離。
覺著他們之間安然無礙后，少桑才有些警惕地點了點頭：“在下便是少桑，不知仙君找我有何事？”
少桑緊張得眉頭都皺成了一團，額上似是還出了汗，此情此景，還真是稀罕得緊！
整日里，少桑都是一副笑臉，高高掛起，她還從未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亦如微微往后退了幾步，找了個舒適的地兒坐著，準(zhǔn)備看看這少桑師弟演的大戲。
得到確定的答復(fù)，霜華即刻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拉住少桑的衣袖，很是激動的胡言亂語起來：“真的是你！我終于找到你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霜華啊?！?p> 霜華如此過激的言行，再次將少桑嚇了個滿懷，他差點就落荒而逃了。
后來不知為何，他又冷靜了下來。
少桑不愧是少桑，這膽兒可不是一般的肥，如此緊要關(guān)頭，不溜之大吉，竟還能心平氣和地同霜華言語幾句：“這位仙君，你定是認(rèn)錯人了，我從未見過你，也沒聽過霜華這名。”
借著說話之時，霜華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少桑微微用了用力，將自己的衣袖從霜華手中抽離。
亦如也覺著或許真是認(rèn)錯人了，方才霜華他自己似是也不大確信少桑是否是他要找的人，看少桑那般認(rèn)真的神色，不像是說謊，那他定也是不認(rèn)識霜華的。
聽少桑說出如此刺心之語，霜華緊緊搖了搖頭，低眸沉思了陣，恍然大悟道：“你不認(rèn)識霜華，你總該認(rèn)識青玉吧，在凡間你我可是摯友，難不成你都忘了？”
聽他這么一提起，亦如才真是恍然大悟，難怪方才見這位霜華仙君如此面善，原來他便是凡間的青玉。
凡間之事過去還不到一月，她這記性怎么就變得這般差了呢。
少桑聽到青玉二字后，細(xì)細(xì)回想了番。歷劫回來后，凡間的人和事似是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不過他倒是記得，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他在凡間那會的確有位摯友叫青玉。聽霜華之言，難道青玉就是眼前這位穿得花枝招展的霜華仙君之凡身？
在少桑的記憶里，青玉該是位風(fēng)度翩翩，溫柔心細(xì)的柔弱男子才對，這仙身怎么如此艷俗不堪，實在是有辱斯文。少桑萬分疑惑的盯著霜華瞧了許久，很是不確定的問了句：“你真是青玉？”
見少桑記得青玉，霜華雙目含淚，連話語都有些哽咽：“我本是小華山錦鳥一族的皇子，因犯了錯，被罰下凡一世，在凡間便是青玉?！?p> 八荒仙者，皆可活萬余歲，這一生還是很漫長的。
仙界一天，凡間一年，歷劫一世，對仙者來說不過月余。
與上萬年的漫長歲月比，不過彈指間。尋常仙者歷劫完，轉(zhuǎn)頭就忘得一干二凈了。這霜華仙君為何這般執(zhí)著，竟還跑到了姑射學(xué)宮來尋少桑。
莫非是在凡間有什么心結(jié)未解開，亦或是有什么遺憾沒有圓滿，心有不甘。便想著不管相隔多遠(yuǎn)，也要找到此人，將此前種種都說出來，以求此生無憾？
“那你此次來尋我，是有何緊要之事？”少桑與亦如所想完全相同，凡間之事凡間了，他跑到姑射學(xué)宮來，又是何意？
霜華低下頭，頓時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紅暈，他忸怩了陣，才支支吾吾的言語：“聽說你為了我，終生未娶，如此深情，以后我定然是要相報的?！?p> 經(jīng)霜華這般直白的提點，亦如即刻便想起了這事。
在凡間，少桑是癡戀了青玉數(shù)年，為了青玉，還空置了后宮，到死都未娶。以前她還擔(dān)心少桑這般深情，青玉怕是不能接受。現(xiàn)在看青玉嬌羞的神態(tài)，那他心里定也是有少桑的。
二人兩情相悅，那時若不是她占了青玉的凡體，或許二人早已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了，此次霜華不遠(yuǎn)萬里趕來尋少桑，就是想著二人再續(xù)前緣。
他在凡間是為了青玉終生未娶？少桑實在是不大記得這事了，不過一聽霜華說要報答，之前的疑慮立馬拋諸腦后。
少桑雙眼放光，笑得十分愉悅：“想要報答何必等到以后？現(xiàn)在就報一個看看?！?p> 聽說小華山盛產(chǎn)美玉和寶石，小華山之主錦鳥一族皆十分富庶。在這四海八荒，除了南海鮫人一族，就他們錦鳥一族物產(chǎn)豐富，富得流油。
霜華作為錦鳥一族的皇子，這身上肯定帶了不少寶貝，機會難得，少桑能不趁機撈上一筆嘛。
霜華見少桑那般認(rèn)真的模樣，有些不確定的問了句：“你確定？現(xiàn)在就要抱一個？”大庭廣眾之下？還有其他同門在場呢，不合適吧？
少桑重重的點了點頭，表示確定以及肯定，就是要他在此刻，在此地，將身上的寶貝拿出來給他。
少桑這般執(zhí)著，霜華作為還債之人，怎能不應(yīng)允呢。
他咬了咬牙，低眸看了看身前，發(fā)現(xiàn)衣襟處有些凌亂，便很是細(xì)致的整理了番。才一步一步，踩得很是穩(wěn)當(dāng)?shù)淖叩缴偕Ｃ媲?，微微前傾，將少桑抱入懷中。
亦如看著眼前這一幕，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二位又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