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歷練

　　自那日在為烈柔光餞行的晚宴上起舞后，亦如總覺著姑射的師弟師妹們，看她的眼神似是與以往有些不同。到底是何處不同呢，她又說不上來。

　　在藍(lán)天白云下，她靈光乍現(xiàn)，終于明了是何處不同了，他們看她的神色中多了些羨慕之意。

　　其實(shí)每個族群都有自己擅長之事，她們訛獸一族碰巧以舞姿優(yōu)美著稱而已，臺上舞姿雖美，誰又知道她們臺下吃了多少苦呢。

　　“好巧哦，沒想到在這里竟遇到了師姐。”突如其來的清朗聲音，將亦如的思緒打斷。

　　亦如抬眼便瞧見款款向她走來的少桑與霜華，毫無疑問，這聲音出自少桑。

　　待二人走近后，霜華才躬身行禮，很是恭敬的問候亦如：“見過師姐。”

　　今日不僅天氣甚好，這運(yùn)氣也甚佳啊，她喜靜，為了避免遇到同門，專挑了個很少有人走的小道。卻還是遇到這兩位師弟相攜同游，她這心里不由的升起一絲慶幸，還好沒撞見二人什么好事。

　　“兩位師弟也出來游玩啊。”亦如向二人微微頷首，以示打招呼之意。

　　自烈柔光走后，亦如一直在皎月閣修習(xí)，許久沒出來瞧瞧了，今日天氣甚好，便想著出來走走，欣賞這青山綠水。

　　少桑與霜華并肩而立，瞧著應(yīng)是肩挨著肩，他二人這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不然怎會相約一起走這條人跡罕至的小道呢。

　　霜華目光柔和的凝視著亦如，似是在想些什么，又轉(zhuǎn)念隨口說了句：“今日天氣甚好，我二人便相約出來散散心?！?p>　　同門偶遇，客氣問候兩聲便算過了，亦如朝兩人輕點(diǎn)頭，就打算轉(zhuǎn)身離開。

　　剛邁出步子，少桑一個大步跨到她跟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師姐請慢?！彼S手拉過亦如的衣袖，低身淺笑著言語了句。

　　亦如抬眼瞧上少桑的臉時，她已在他的懷里，再次與少桑近在咫尺，她心里有種莫名的慌亂。他看似拉得輕柔，實(shí)則很是用力，拉得她完全沒辦法動彈，他這是要做什么？

　　“師弟，你這是作甚?！贝藭r此景，以霜華同少桑的交情，定不會出手相救，她現(xiàn)下又動彈不得，說話之聲不免有些顫抖。

　　察覺到她心緒有些不寧，少桑雙眼滿含戲謔之意，故意將臉湊到她面前，近得能看到自己在她眸中的倒影時，才頓住身形，保持著二人的距離言語了句：“這可是師姐的手帕？”

　　方才少桑靠近亦如時，她只覺著呼氣急促，這心都快都跳出來了。聽到手帕二字，亦如才鎮(zhèn)定下來，微微側(cè)身，正巧見少桑另一只手朝她伸了過來，手心握著一張繡有兔子的手帕。

　　這手帕的確是她的，可究竟是何時掉的，為何她絲毫沒有察覺呢。

　　亦如伸手抓住手帕一角，用力扯了扯，手帕紋絲不動，她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很是無奈：“這手帕是我的，多謝師弟了?！?p>　　少?；腥淮笪虻狞c(diǎn)了點(diǎn)頭，卻沒有一點(diǎn)要松手的意思。他細(xì)細(xì)瞧著手帕上的兔子圖案，不由得感慨道：“方才霜華還說師姐生了雙八荒最標(biāo)致的玉足，擔(dān)得上凡間的那句：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現(xiàn)在依我看來，師姐不只是有雙玉足，這繡工也很是精湛啊?！?p>　　這兔子倒是讓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已經(jīng)是很久遠(yuǎn)的記憶了，她也有雙很水靈清澈的大眼睛。

　　少桑說這話可是高看她了，她真不會刺繡，這手帕是她娘親在世時繡的，是她娘親留下的遺物，亦如一直都隨身帶著。

　　“這是家母的遺物，還請師弟歸還?！币嗳缯Z氣淡然，聽著有抹不易察覺的疏離。

　　聽了此話，少桑才松開手，略有些歉意的開口：“師姐，實(shí)在是對不住，方才冒犯了。”

　　對少桑，她向來是秉承寬厚二字，不知者無罪，她也未放在心上。

　　亦如將手帕疊好后，妥帖的放到袖中，剛想開口來著，就聽到不遠(yuǎn)處一陣聲音傳來。

　　“亦如師姐，少桑師兄，師父說有任務(wù)要交給你們，讓你們速去子莊殿。倒是沒想到你們在一塊，也省得我再跑一趟?！碑?dāng)亦如轉(zhuǎn)身時，卻發(fā)現(xiàn)傳話之人已走遠(yuǎn)了，這位師弟的瞬移之術(shù)練得很是不錯啊。

　　亦如與少桑面面相覷，不知蒼似昔找他們又有何任務(wù)，只得結(jié)伴去了子莊殿。

　　二人從子莊殿出來后，都沒來得及回住所收拾一二，便直直往山下去了。

　　他們要去的地方名叫太華山，蒼似昔接到太華山的地仙傳音，說太華山出現(xiàn)了上古兇蛇肥遺，古書上記載，肥遺出現(xiàn)之地必大旱。肥遺盤居在太華山五年，已致莊稼顆粒無收，百姓苦不堪言。地仙仙力低微，斗不過肥遺，才向蒼似昔求助。

　　蒼似昔乃姑射無上學(xué)尊，身上肩負(fù)著教習(xí)弟子的重?fù)?dān)，自然不便前往，所以才派遣她二人前去除兇獸。蒼似昔說亦如與少桑來姑射學(xué)宮修習(xí)已有數(shù)年，此次就當(dāng)是下山歷練。

　　救民于水深火熱之中，自然得抓緊動身，正所謂仙界一天，凡間一年，他們要是拖上幾刻，凡間又得有多少人因這旱災(zāi)喪命。

　　這太華山離姑射還是有些遠(yuǎn)的，沒有十萬里，怎么也得有八千里，若不是少桑歷劫的凡世就在太華山腳下，亦如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找這座仙山。

　　想到此處，亦如不由地嘆了口氣，若不是她與少桑曾在這太華山腳下的積支國待過，熟悉此處地形，蒼似昔又怎會派她二人同往呢。

　　“師姐，前方那座山可是太華山？”少桑神色有些探究的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座仙山，語氣透著些許不確定。

　　亦如也明了，少桑雖在太華山腳下的凡世待過，奈何那會他正處歷劫，是凡人之軀，記不清太華山是何山貌也屬正常。

　　她微微側(cè)身，拿出師姐的溫柔與耐心，很是輕聲細(xì)語：“師弟，太華山還在很遠(yuǎn)的地方，過會就到了?！?p>　　少桑憑著模糊的記憶，心里回憶了許多遍，又確定了數(shù)次，才鼓起勇氣說了出來，沒想到竟然記錯了，實(shí)在是萬分的尷尬。

　　他干咳了幾聲，便沒再言語，直到他二人到了太華山腳下。

　　雖受旱災(zāi)多年，此處凡間的人氣依舊很盛。少?？戳搜勐晕⒂行┠吧某情T，再看了眼人來人往的街市，心里升起一絲別樣之感。

　　已過去近兩百年了，積支國還叫積支國，卻與那個凡世完全不同了，城門不同，街市不同，人也不同，再沒了當(dāng)日的繁華。當(dāng)?shù)蒙戏踩四蔷湮锸侨朔恰?p>　　他記得，在那個凡世，他曾流落街頭，也曾九五之尊，這個地方讓他經(jīng)歷了凡人的一生，生老病死，愛恨別離。

　　見少?？粗情T口一臉憂郁，亦如想著他或是想起了前塵往事，心里不免有些擔(dān)憂。那可是一段慘不忍睹，人神共泣的悲傷過往，少桑若是想起，定然心里難受。

　　想到此處，作為八荒最溫柔最體貼的師姐，定然要安慰師弟一二才是，于是她語氣溫和的說了句：“往事已矣，師弟該放下的，還是要放下才是?！?p>　　聽了她的話，少桑才將憂郁的情緒收回，轉(zhuǎn)身看著亦如展顏一笑：“多謝師姐，我已大好，我們先找這肥遺在何處吧?！?p>　　亦如點(diǎn)了點(diǎn)頭，拿出尋獸石，用仙力催動它感應(yīng)這肥遺的蹤跡。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亦如收回仙力，無奈的搖了搖頭：“尋獸石能感應(yīng)的范圍在五里以內(nèi)，這太華山方圓幾十里，怕是我們離這肥遺有些遠(yuǎn)，所以尋獸石感應(yīng)不到它的蹤跡?！?p>　　這下就麻煩了，這太華山這么大，她二人該如何在最短時日內(nèi)找到肥遺呢？亦如細(xì)細(xì)思索了良久，依舊沒找到解決之法。

　　少桑見亦如眉頭緊鎖，似是極為擔(dān)憂，他揚(yáng)起一抹淺笑，歡聲言語起來：“師姐，既然現(xiàn)在暫時想不出辦法，那便不想了，我們這一路急匆匆趕路，身體也有些乏了，要不我們先進(jìn)城找個地方喝口茶？”

　　聽到少桑之言，亦如初時只覺著少桑這人是個樂天派，像是沒有憂愁一般，轉(zhuǎn)念一想，他又說得極是，她現(xiàn)在的確是又累又渴。她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隨他進(jìn)了城。

　　大街上人雖多，賣首飾、布料小玩意的也甚多，奈何喝茶吃飯的地還真沒有，或許是這場旱災(zāi)引起的，顆粒無收，自己都沒得吃，又怎會有多余的糧食拿出來賣呢。

　　二人拖著疲憊的身子，快走到這條街的盡頭時，才發(fā)現(xiàn)了一家大的酒樓，少桑與亦如相視而笑，齊齊踏進(jìn)了酒樓大門。

　　里面很是寬敞，人卻不少。零星的幾個人都在全神貫注的，聽臺上一手拿折扇之人說書呢。

　　少桑瞥了眼眾人的茶杯，里面裝的都是白里透亮的清水，桌上擺的都是干癟癟的蔬菜干與肉干。天不下雨，便沒有新鮮的菜吃，沒菜也養(yǎng)不了牲畜，也就沒有鮮肉吃。

　　只此一眼，便看出這幾年積支國的老百姓過的是什么日子。

　　想到此處，少桑不免嘆了口氣，便與亦如上了二樓，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在仙界，都是用飛的，在凡間，尤其是這種凡人甚多之地，怎么也得尋著凡人的習(xí)慣，一腳一腳上這樓梯。

　　“上面的景色果然不同，還真應(yīng)了那句，坐得高，看得遠(yuǎn)呢。聽說書也聽得清楚，四周還無人打擾，師弟挑位置還真在行。”亦如喝了口清水解渴后，便從袖中拿出手帕，細(xì)細(xì)擦拭了手心、手背、手指后，才拿過盤中的肉干吃了起來。

　　少桑無意間瞧見亦如擦手的動作，心里一頓，這用膳前擦手的習(xí)慣，甚是眼熟啊。他絞盡腦汁回憶了好一陣，才想起來，那不是凡間歷劫時，青玉的習(xí)慣嗎。為何亦如也有這般別致的習(xí)慣，難道真是巧合不成。

　　他手撐著下巴，微閉上眼，很是用力的回憶凡間青玉的臉，試圖想找到此事的答案，但不管他怎么回憶，那張臉始終是模糊的，似是拒絕他看清。

　　少桑郁悶不已，說書先生的話沒有一句入了他的耳，等到他心里的郁悶漸漸散去時，臺上那一陣陣鏗鏘有力的說書聲才變得清晰起來了。

　　“話說這積支城可是過了一段很長的繁盛日子，直到五年前，城里才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家可知這變化來自何處？”說書先生捋了把自己的胡子，頗有深意的言語著。

　　臺下聽書的人，都異口同聲的說了句：“不就是天不下雨嘛?！?p>　　聽到他們的回答，說書先生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似是早已料到他們要如此說：“可是這天為何不下雨，你們定然不知這其中的緣由，那就聽我娓娓道來吧，話說我積支國立于山腳下，這山便是太華山，太華山上鳥獸眾多，其中就有一種叫肥遺的怪蛇，聽說它有六只腳，四只翅膀，千歲便長角，角一出，便天下大旱?！?p>　　聽說書人說得一板一眼的，臺下眾人心里委實(shí)有些相信了此番言論，皆屏氣靜神，兩眼直直的看著說書先生，想聽聽這下文。

　　“先生如此說可有實(shí)證？”少桑想著這位說書先生既提到了這肥遺，以上這番話自然不是憑空瞎掰的，教書先生或是知曉一些有用消息也未可知。

　　一聽少桑挑釁之言，說書先生頓時吹胡子瞪眼起來了，語氣中有些憤憤不平之感：“這位公子怕是從外地來的吧，你問問臺下的各位，我說書幾十年了，從不胡編亂造，這么說吧，確是有人在這太華山上見到過這肥遺，至于這地方呢，就在太華山西面一山脊處，聽說此處有一高三千尺的大瀑布，那肥遺便長年盤居在瀑布內(nèi)的水簾洞中?！?p>　　聽到自己想聽之言，少桑揚(yáng)起一抹淺笑，站起身朝說書先生躬身一拜：“多謝先生解惑，方才冒犯了?！?p>　　說話語氣很是真誠，少桑這算是為方才的失禮賠禮道歉了。

　　見少桑都當(dāng)著眾人的面向他道歉了，那一拜還滿是尊敬之意，說書先生才就此作罷。

　　“倒是沒想到少桑師弟這般聰慧過人，竟想出從這說書人口中探聽這肥遺的所在地，師姐實(shí)在是佩服萬分啊?！笨磥矸讲潘钦`會少桑了，他之前讓她不要想了，先去找口茶喝，不是因他乃樂天派，而是他心里早已有了解決之法。

　　原來這少桑漫不經(jīng)心的外表下藏著的竟是運(yùn)籌帷幄。

　　聽了亦如的贊嘆之言，少桑沒再多言，迅速站起身拉著亦如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