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遲來一劍

　　老鬼的劍意，方雨怎可能不懂，他用最后的生命闡釋了那四把劍的奧義，不再是那冷冰冰的法器，而是四位性格迥異的朋友，各懷千秋，他的劍并不是速度和力量的極致，而是生出了如同逍游劍潭清那般的勢。

　　可惜方雨并沒有那些仙道之人的靈力，否則能夠詮釋什么才是真正法器，可現(xiàn)在也不是惋惜的時候，而是為老鬼這四位朋友正名的時候，一是完成他生前的承諾，二是證明詮釋他的劍意凌駕于這些所謂的門客之上。

　　電光火石間，他出劍了，卻不是老鬼的落劍定魂，而是再普通不過的拔劍，他發(fā)現(xiàn)鈍器落淵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而是與普通的長劍毫無區(qū)別，心隨劍動，劍隨意行，何需千鈞之力。

　　“小小娃娃，乳臭未干，還裝深沉，嘗嘗爺爺?shù)纳埶膭Γ　?p>　　一位面容的枯瘦的門客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拔出寒影瑟瑟的長劍，幾道凌厲的劍步之后，一劍鞭腿，二劍斬腰，三劍挑心口，四劍抹脖子，這看似有些別扭的四劍他幾乎一氣呵成，劍影弧光劃過，恰似書法大家一撇，反帶一捺，一點一畫，毫不拖泥帶水。

　　方雨對這些江湖劍招一點也不了解，自然不會傻到嘗試去擋這些招式，在那位門客出第一劍的時候，他手中的落淵已經(jīng)劍指蒼穹，劈臉而下，搶占先機，恐怖的千鈞之勢已經(jīng)讓對手的劍勢有些走形，立即轉(zhuǎn)攻為守，揮劍格擋，可他卻算錯了這落淵劍此刻的威勢，恐怖的千鈞之力讓他深深的沒入亂石坑中，已然成了個血人，進(jìn)氣多出氣少。

　　門客中位身材略微矮小的人滿目詫異，“怎么可能！難道他獲得了老鬼的真?zhèn)?？柳淵也是武凝境，竟會如此不堪?！?p>　　李天鳴瞇著眼，重新審視了方雨這位存在感幾乎為零的小子，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雪劍山莊敗局已定，現(xiàn)在站錯隊伍，有可能萬劫不復(fù)哦！本座對老鬼的落劍定魂比較感興趣，你現(xiàn)在若倒戈于我，取下葉小魚的首級，本座將贈予你一件寶器，何如？”

　　小魚的身體不由的顫抖起來，冰冷的汗水已經(jīng)浸濕了他的衣裳，不由的向后挪動著步伐，卻撞在了小月的身前，一時間，就連呼吸都覺得十分壓抑。

　　“哈！哈！哈！”沒想到方雨卻仰天大笑三聲，劍指李天鳴，“黃口小兒，江湖公平對決，生死本無任何仇怨，本思量著與老鬼報仇無望，可你這狼子野心的東西，偏偏卻給了我機會?！?p>　　此等狂言，頓時讓李天鳴怒不可遏，“現(xiàn)雪劍山莊門客皆歸于我，再加上我和我叔叔，即使你是武煉巔峰也沒有任何機會?！?p>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一劍報恩，一劍抿仇，殺他個蒼穹驚變，血流成河，方為痛快，也沒白在這凡塵間走一遭?。?！”

　　就在那一剎那，方雨手中的劍替換成的洪闕劍，沒有過多的疑慮，他便邁向了一眾門客，他的劍，沒有招，也沒有式，只有銳不可擋的鋒芒，還有那力發(fā)千鈞的威勢，執(zhí)劍縱橫，便是橫掃千鈞，舉劍一縱，便是山崩地裂。

　　沒有一位門客愿意接下這個瘋子的一劍，逐漸讓開了一條通向李天鳴的路。

　　這可氣煞了李天鳴，只見他滿目猙獰，緊咬貝齒，“上??！上啊！如此怯戰(zhàn)，本座許你們的好處都作罷了！”

　　可一眾門客皆唯唯諾諾，不知進(jìn)退，不過，他們很快找到了一位軟柿子，那便是葉小魚，可葉莊主早已和那為數(shù)不多的門客攔在了葉小魚身前，剎那間，兩邊陷入了激烈的火拼中，沒想到葉莊主也并非等閑之輩，霜宇劍在他手中耍的如魚得水，宛若苦寒的凜冬一般，收割著大地上的生機。

　　李天鳴的叔叔李思馳依舊雙手環(huán)抱著寶劍，朦寐雙眼，似乎對這一切都沒興趣。

　　見身邊只有青衣劍俠霍安一人，李天鳴有些沉不住氣了，“雨嘯天——霍安，殺了他，我給你兩把寶器！??！”

　　霍安正拔劍欲動，沒想到方雨直出一言，“這小子倒是才大氣粗，我想風(fēng)劍宗也沒這么大本事，隨口將寶器贈人，何況他并不是裂云谷蒼冥道人弟子，是胡謅的，若是如此，他為何不從高深的仙道而是武道？黃口小兒之言，也把你們這些江湖行走多年的俠士耍的團團轉(zhuǎn)?！?p>　　“吭！”一聲長劍歸鞘聲響起，霍安有些疑惑的轉(zhuǎn)向李天鳴。

　　這可苦煞了李天鳴，讓他的面色一頓陰晴不定，“我的話句句屬實，蒼天可明，日月可見，解決了這小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方雨反倒是輕蔑一笑，“殺了李天鳴，我贈予你四件寶器，我曾經(jīng)在濁川發(fā)現(xiàn)過一處遺址，里面有十件寶器，可惜我那時修為太低，手持重寶怕引來橫禍，索性將那遺跡好生掩藏，等實力足夠的時候再去取，我可以對天發(fā)誓，如有半句謊言，天打五雷轟?！?p>　　“咻！”雨嘯天霍安出劍了，但不是手中的佩劍，而是那柄折扇，一連十把細(xì)小的短劍從中飛出，如大雨傾覆，狂風(fēng)駭浪，頃刻而至，躲無可躲，可目標(biāo)卻不是方雨，而是近在數(shù)尺的李天鳴，一切來的太快，僅僅只有一個眨眼的時間，李天鳴連拔劍都做不到，而他身旁的劍奴只能瞪大著雙眼。

　　可李思馳的眼睛突然睜開了，只聽見“叮！叮！叮！”十聲清脆的劍體碰撞聲，接著霍安的脖子已然出現(xiàn)一個大血洞，瞪著大大的雙眼，倒在地上便沒了氣息。

　　方雨只看見了從李思馳眼中飛出的那把劍的殘影，蔚藍(lán)模糊一片，就像是一道水波粼浪一般，還沒眨眼便沒了蹤影，太快，太可怕了。

　　而懷抱寶劍的李思馳依舊朦寐著雙眼，沒挪半步，“天鳴，這小子是個不錯的對手，親手殺了他對你收獲頗多，去吧！”

　　“嗯！”他舔了舔嘴唇，迅速拔出兩儀雙劍，分執(zhí)于兩手，一橫一縱，一前一后，一攻一守，“你不過是個半瓢水，老鬼都不是我的對手，更何談你?。。　?p>　　方雨卻緊咬一口銀牙，惡狠狠的應(yīng)道，“我會還你三劍，一劍取右臂，二劍削黃口，三劍掏心?！?p>　　如此驚悚之言，讓李天鳴的叔叔李思馳突然睜開雙眼，饒有興趣的觀看他們的生死對決。

　　可李天鳴卻輕蔑一笑，“哼！我只需要一劍，斬下你的首級即可?！?p>　　電光火石間，李天鳴先出劍了，第一劍直接覆過方雨的頭頂數(shù)丈，一縱而下，與方雨手中的洪闕拼撞在一起，居然沒有什么力勢，可一個呼吸間，又有左右交錯的十劍劈砍在方雨的劍上，這就讓方雨有些吃不消了，半截小腿也已經(jīng)陷入石土中，用洪闕劍這么沉重的劍防守，簡直將缺點展示的淋漓盡致。

　　很快，長嘯劍切換到他的手中，可長嘯劍是軟劍，飛翎劍是短劍，用他們作防守，完全是力不從心，可方雨已經(jīng)無計可施，他思量著使出那泣鬼一劍，可感覺現(xiàn)在也不是時候，先不說李天鳴的叔叔有沒可能擋下這一劍，再度陷入萬千罪念中的自己，肯定是九死一生，現(xiàn)在的唯一出路便是向老鬼一樣以攻為守，發(fā)揮這四劍的長處。

　　滿目猙獰的李天鳴一劍一劍的劈砍在方雨的長嘯劍之上，細(xì)軟的劍身無法頂住這么強大的力量，一頓曲折，只卸去些許力勢，凌厲的劍鋒已經(jīng)在方雨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劍痕，雖不見血，但已穿透皮膚，流露出一串又一串的金色符文串。

　　“出招??！出招?。∧愕慕痃娬骤F步衫也不過如此，連我這么輕柔的劍都擋不下，再來幾招，你的狗頭就不保了，你和老鬼一樣，都是廢物！廢物！”

　　此刻的方雨徹底被激怒，與其被動防守，不如舍身相攻，才有一線生機，身上又連挨兩劍后，手中的劍已然變成了短劍飛翎，果斷的擲向李天鳴的心口，嚇的他立即收劍擋于身前，恐怖的沖擊力將他震退一步。

　　接著便是一龐然黑色鈍器撲天蓋臉襲來，那熟悉的恐怖威勢讓李天鳴四周石土崩碎，爆炸連連，半截大腿都陷入了碎石中，這招雖比老鬼差點，可那恐怖的威勢依舊令他毛骨悚然，左右開弓，一連出十六劍，勉強頂住了落淵劍的威勢。

　　可一劍剛過，另一劍又襲，湛藍(lán)色的龐然劍身再次劈臉襲來，讓李天鳴剛剛落下的那口氣又憋在心底，雙劍齊出，一連十劍，才擋住了那開山破河的恐怖之勢。

　　方雨可沒打算讓李天鳴有任何喘氣的機會，細(xì)軟的長嘯劍一頓彎曲扭折，像一條毒蛇一般纏向他的脖子，讓他緊張的連出兩劍，才擋住了這條長蛇。

　　此刻，四劍的威勢以及特性方雨已經(jīng)了然于胸，但李天鳴思量著四劍剛過，方雨會像老鬼一般，劍勢越來越弱，對第五劍有所躊躇，正準(zhǔn)備反守為攻，直搗黃龍，雙劍交錯而出，就像一把剪刀一般，想徑直削下方雨的腦袋。

　　可惜他算錯了，那漆黑嶙峋的鈍器落淵再次撲面蓋下，這次的威勢居然比上次大了兩成，李天鳴已經(jīng)來不及轉(zhuǎn)招，只能囫圇扭轉(zhuǎn)雙劍角度，向落淵劍推進(jìn)，恐怖的力勢再次讓他的身體沉入地面幾分。

　　可這僅僅只是個開始，第二劍洪闕很快應(yīng)接而來，轟擊在雙劍之上，再次讓他沉入地面幾分，接著便是飛翎劍，接著便是長嘯劍，循環(huán)不休，連綿不止，并且一劍比一劍快，一劍比一劍勢頭更猛，好似四把劍的幻影連番更替，化作最絢麗的劍舞，狠狠的劈砍在李天鳴的雙劍之上。

　　他的整截身軀已經(jīng)深深陷入石土中，只露出半個腦袋，連連恐怖劍勢已經(jīng)讓他身上滿是傷痕，已然成了一個血人，嘴中溢出的鮮血幾乎沒有停歇過，進(jìn)氣多出氣少。

　　在一百七十六劍之后，方雨終于停下了，左手從碎石中一把提起李天鳴，右手緊握飛翎短劍，滿腔怒火的望著如此狼狽的李天鳴，“我說過的話肯定算話，一劍取右臂，二劍削黃口，三劍掏心?！?p>　　可話音剛落，一抹毒笑浮現(xiàn)在李天鳴的嘴角，“你以為這就打敗我了？可惜你想錯了！”

　　驚異的是他的身體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fù)著，就連失血過多的蒼白臉頰也迅速變得紅潤，突然發(fā)難，一拳轟擊到方雨的胸膛上，方雨的身軀就像斷了弦的風(fēng)箏一般飛到十丈外，而胸口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

　　而另一邊，盡管葉莊主為武煉境，并且手持寶器，可一眾門客也皆等閑之輩，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忠于自己的寥寥數(shù)人在身邊一一倒下，自己卻孤身一人。

　　葉小魚一臉茫然的跌坐在地上，方伶月卻寒眉冷對，無動于衷。

　　一位劍式頗為霸道的門客勸誡道，“葉莊主，你我主客多年，交出霜宇劍和葉小魚，我現(xiàn)在給你一條生路?！?p>　　“可笑?。?！雪劍山莊，霜宇劍我可以不要，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茍且活著與沒人情的畜生何異？”

　　葉莊主揮劍怒指一眾門客，從未有過的如此苦寒的凜冬殺意再襲，狂風(fēng)大作，霜雪漫天，一切防備都顯得毫無氣力，那些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軀變成一座座冰雕，接著，凌厲的劍影如風(fēng)從一座座冰雕邊掠過，劍之所及，只剩冰晶碎屑。

　　可一道蟄伏于冰雕后的人影乍現(xiàn)，待葉莊主有所察覺之時，那道人影手中的劍已經(jīng)如電光火石一般，貫穿了葉莊主的心口，正是出言給葉莊主一條生路之人，“葉莊主，我龐齊做了雪劍山莊十三年門客，對這霜宇劍可謂是朝思慕想，怎么可能沒研究透其中的門道？安心去吧！汝妻我養(yǎng)，汝劍我用，汝孩兒就陪你一起下地獄吧！??！”

　　“爹！?。　币荒樏Ｈ坏娜~小魚突然如夢初醒，霎時落雪峰之巔天地湛藍(lán)一片，凜寒刺骨，狂風(fēng)怒嘯，冰雪漫天，就連雪劍山莊前的所有人都受到影響，身體仿佛被凍結(jié)在原地，無法動彈半分，就連呼吸都是奢望。

　　一道湛藍(lán)似玉的光影眨眼間而至，如那極寒之地的冰潔寒魄一般，迅速讓所有人身上蒙上了一層冰霜，就算已經(jīng)吃下火蓮子的龐齊也無法幸免，眼睜睜看著那道藍(lán)影透過自己的軀體，接著自己的軀體就像鏡片一般片片碎裂，殘余的百余名門客皆是如此，無一幸免。

　　小魚的這一劍姍姍來遲，令他失去了父親，雪劍山莊，甚至還有小月，只能滿臉郁憤的抱著父親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

　　小月的目光突然變得明亮，轉(zhuǎn)向苦戰(zhàn)中的方雨那邊，“我想我已經(jīng)找到答案了，這一劍是你出的，而那兩劍，應(yīng)該是他出的，我這輩子最恨人說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