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半歲，二伯媽的奶，未必能天天供應的“超級愛心百家奶”，根本填不飽她日漸大的胃口，嬰兒也有嬰兒驚人的食量。
加上營養(yǎng)難跟上，二伯媽以一已之奶供倆丫頭的“饕餮”，架不住兩娃“哄搶”，搞得倆娃餓得哇哇地手舞足蹈，娃餓即哭，急得大人也無奈。
大伯媽開始磨米糊糊給她吃，雖然糧食緊俏，但陳平的米糊糊是斷不能少的，全家人少吃一口米飯，也要省給她吃，二伯媽仍然每天要喂她幾次奶，直喂到奶汁希希。
大伯媽日復一日勞作，集體公社農活可不能放下，不去做是分不到口糧的，農村每家都要出勞力去做集體的農活，交完公糧，一年到頭才有自己家里的糧食吃。
糧食大部分繳給城里人吃，自己卻得很少，當時還是以農業(yè)為主，種糧及其它農作物在山區(qū)不可能機械化，莊稼和農民都是看天，等老天爺賞賜。
遇到災荒不豐收的年份，稻米就更少。農村沒有一家是一年到頭吃凈白米，都要摻包谷、洋芋、紅苕等雜糧或野菜，才能勉強過一年。
大伯干完農活，得閑趕他的馬車幫人搬運些東西，掙些零花錢。
家里油鹽醬醋、肥皂及生活用品要買，孩子們學雜費，學習用具，衣服褲子鞋子都得要錢。有時爛朽朽拉些物資到凱本，叫大哥去“扛包子”，讓他掙些勞務收入。
公社的土地有些離鎮(zhèn)很遠，大伯媽和大伯背著陳平去遠處干農活，也不現實。有時一去要干一天到黑，大家都是帶飯去坡上吃。
陳平要吃奶，讓他們跑來跑去喂奶太麻煩，因為是干集體活，害怕別人閑話他們消極怠工，所以他們也不敢請假。
把陳平放屋里讓奶奶一個人帶，老人家也很累，她要做飯給一家人吃，還要做小生意，也夠她忙半天。
二伯夫婦要做衣服，鎮(zhèn)上就是他倆口子會裁剪衣服，終日挺忙，何況二伯媽自己還有嬰兒要帶。
大伯的4個兒子，就數老二最喜歡這個堂妹，放學回來總要抱抱或逗逗她。
大伯媽發(fā)現老二挺喜歡這個妹妹，決定讓二兒子輟學回家?guī)妹?。老二已?1歲，平時老二最乖，最聽父母話，老二叫“陳強”。
老二個頭瘦小，但人聰明精靈，在家也不跟兄弟們爭搶，他倒是經常搶著幫父母干活，沒有小心眼。
媽媽跟老二商量輟學帶妹妹，她想要是老二不愿意，就另想辦法。誰知，話一說出，陳強就點頭，雖然他很想上學，且他學習還好，但是他很聽父母話，小小年紀，懂得為辛苦的父母分憂。
陳強立即休學一年，回家?guī)妹?，常把妹妹背在身上，沒讓妹妹摔倒磕著。有時還幫著奶奶換尿片，做得有模有樣的。
陳平就在親人們呵護下，一天天茁壯成長，一歲左右丫丫學語時，會叫“伯伯、媽媽”，家里人讓她叫大伯媽為“大媽媽”，二伯媽為“二媽媽”。
大伯媽一聽到她奶聲奶氣叫“媽媽”，心象吃了蜂蜜樣甜，更是抱著陳平愛不釋手，常常念叨：“哎喲喂！我的寶貝，小乖乖，我的寶貝女兒呀！”
這地的孩子叫父親“伯伯或爹爹”，叫“爸爸”是城里人的叫法。
而陳平的親爹，個把兩月才回家一趟，他回家時，要給陳平和紅云買些吃的、用的東西，生活費也是要給老丈人、大哥和二哥家的，有時給他們送一些鎮(zhèn)上不曾見過吃過的東西。
他覺得哥哥嫂嫂、老媽和丈人家這樣幫他，是他一生的福氣。他工作更加努力，希望表現好，多得點勞務費或獎金，好報答家里的親人。
他不常跑老家送貨，但去其他地方跑車時，時時牽掛老家的孩子和親人，盡量帶些家人沒吃過的其他地方土特產回來，這是鎮(zhèn)上其他人家沒有的待遇。
有時他帶來好吃的，邀請平時照顧過他家的一些鄉(xiāng)鄰們來喝酒吃飯，吃他帶的土特產，他在鎮(zhèn)子里還是有威望的。
只是女兒見他總是疏離和躲避，一點沒見到他的喜悅和黏附，感覺他象“天外來客的大魔王”。
他回來要誆騙半日，才能把女兒抱回家睡。有時半夜起來還要給女兒把屎尿，陳平在爸爸懷里大氣不敢出，更不會在他懷里撒嬌，也不哭不鬧，只是閉著眼，隨爹爹抱和把屎尿。
對孩子，爛朽朽覺得非常虧欠，他對孩子和親人們都愧疚。而哥哥嫂嫂們總是安慰他，讓他安心工作，小心跑車，家里決不給他這先進標兵拖后腿。
爛朽朽只要看到運往家鄉(xiāng)的物資，就主動要求送回家鄉(xiāng)，別人也愿意讓給他，因為他最熟悉家鄉(xiāng)的路況。再說大家知道他家有兩個年幼無母帶的孩子，就多給他見見孩子的機會，為人父母，誰不牽掛自己孩子？
但爛朽朽發(fā)現，女兒越大見他如耗子見貓，總不愛叫他，旁邊人告訴她：“乖妹兒，這是你爹爹，快叫爹爹”。小女孩總是噘嘴不理，她哪相信大人的話，她覺得大伯和大媽媽才是她的爹媽。
朽朽心里干著急，他一直想跟女兒親近，誰知女兒越大越疏遠他，很是怕他，見他總是怯生生，有時躲大哥大嫂和奶奶身后，有時藏到人家豬圈、牛圈、或別家堆柴或雜物的小偏房里。
他盡可能讓自己風塵仆仆、胡子拉碴，輪廓剛毅的臉條顯得和顏潤色，盡量把他那張黑瘦有些許皺紋的臉，表現得對女兒和藹可親，即便這樣努力調動臉上肌肉和各器官，盡量對女兒諧調些，女兒還是瞪著清澈的大眼有些彷徨地望向他，感覺她總想盡快逃離爹爹愛的“魔爪”。
爹爹就是拿糖果餅干新衣等“糖衣炮彈”討好她，女兒還是不愿讓他抱抱。
有時他只有蠻干，不管女兒同不同意，沖上去把她緊緊抱住，嘴里狂喜叫著：“哈哈...捉住了。抓到了...看你屁孩躲哪去？”
女兒在他懷抱里一臉恐懼地哭叫，用肉嘰嘰的小拳拳推他挨過來扎人的臉，用嫩腳丫使出吃奶的力氣踢他。
爛朽朽見女兒對他如此抵觸和生分，也沒辦法，畢竟自己陪伴孩子太有限，有時才剛跟女兒有些和諧，就又要去工作，工作為大。
他也非常想念在外公家的兒子，兒子也是他割舍不了的心結。
紅云剛去跟外公外婆住時，爛朽朽心里是萬般不舍，可自身條件又不允許他帶著孩子。
他得空就去見他，那孩子雖不像女兒那樣跟他躲貓貓，但對他也愛搭不理的，常躲外公外婆后，有時也從外公外婆后面探出小腦袋眨巴著他清亮的大眼，怯生生地打量爹爹。
爹爹伸手要去拉他，他又急忙跑跳開，搞得他爹爹挺尷尬，只得訕訕對老丈人和老丈母無奈地笑，但他眼角的那三兩條皺紋卻象在無聲地哭泣。
紅云絕對是他爹爹的幼年版，濃眉大眼，小小年紀山根隆起，那雙黑葡萄晶瑩剔透的雙眼看上去逗人喜愛。皮膚跟他爸爸一樣，有些黑，長大定是英俊少年。
因為他沒媽媽，看他那純真透著幽憂的眼神，想起他的命運，又覺孩子特別讓人同情和可憐。
爛朽朽每次見他，心里仿佛有顆嫩刺錐他幾下，虐疼！女兒好歹跟一大家子人在鎮(zhèn)上，好玩的地方多，陪她玩的人也多。不像兒子孤零零地跟二老在一小山溝里。
溝里也只有10來戶人家，溝里顯得很寂靜清寞，溝里的人多不善言辭，但很淳樸，他兒子倒也沒誰敢欺負，但兒子一點也不愛說話。
他跟外公外婆養(yǎng)的雞鴨豬牛親，比對他爹爹還親，也常常與動物為伴玩耍。
外公外婆干農活，放?？巢穸际前阉麕磉?，大熱天把他放陰涼的樹根底下，有時蛇蟲從他旁邊爬過，險象環(huán)生。
除了蚊子咬過他，吸過他的血，其它危險動物倒沒傷害他，仿佛動物也可憐這個無娘崽樣。
外公外婆膝下也得他承歡，倒也對他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飛了?！?p> 二老一是心痛女兒早逝，覺得不對紅云好，也對不起九泉下的愛女。再說倆老，老無所靠，將來就靠外孫和女婿，怎么也要把外孫照顧好，二老把所有心思和精力放在外孫身上，就很少想失去女兒的傷心事。
一切的希望就寄托在紅云身上，盼望他安穩(wěn)地健康成長。
家里有好吃的總是讓他多吃，從不讓他冷著餓著。紅云性格有些孤僻和緘默，也不怎么跟村里的小伙伴玩。
他知道村里的小伙伴們，有一樣比他好，人家有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妹妹、弟弟們陪伴。他也說不清為什么與別人不一樣，他的心就自然而然筑起了一份小孩特有的孤獨，即使有外公外婆的厚愛也無法讓他稀釋這份孤獨。
爹爹來時，他知道那是他爹爹，可他不會主動迎接爹爹，他跟妹妹一樣，同樣不挨爹爹，也不叫“爹爹”。
爛朽朽拿著買的糖、餅干、水果等零食取悅他：“來，崽啊！這些都是爹給你買的好吃的，叫‘爹爹’，來！乖！崽??！叫爹咯?！?p> 紅云總是幽幽地看著爹爹，一聲不吭，雖然看著食物他開始咽口水，眼里對爹爹沒好感，但對食物卻充滿渴望，只不敢伸手去拿爹爹手里的東西。
急得外公外婆把他輕輕推到爹爹身邊，爹爹把糖果迅速放他手里，才一把抱住他，也顧不得硬硬的胡子扎不扎他稚嫩的臉，直往他臉貼。
紅云吃著爹爹買的東西，頭卻本能地躲爹爹的臉，跟妹妹樣，同樣不喜歡爹爹對他討好地親熱，還很不喜歡他那扎人的胡子。得食物后，直一個勁想掙脫爹爹的懷抱。
等爹爹黯然神傷地離開后，他又有些想這個大人。
爛朽朽一點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親生的倆孩子都不親他？
老丈人老丈母只是安慰他道：“孩子小，不懂事，長大就好了，肯定會認你的。”
兒女沒爹媽呵護養(yǎng)育，但倆孩是幸運的，兩朵沒娘的“落花”散在人間還是有愛滋養(yǎng)呵護的！
同樣跟兒子一樣孤獨的爛朽朽，有時在深夜更加覺得孤寂涼薄，有人在他老婆死后不久，就給他張羅對象，怎奈他工作忙，自己對未來的老婆也有顧慮和要求。
關鍵他有兩個年幼的孩子，哪個黃花大閨女愿意嫁給他這“二鍋頭”？人家會善待他倆孩子嗎？倘若人家不善待他的孩子，又怎對得起九泉之下的愛妻？
有人給他介紹年輕寡婦，他又不想找寡婦?！岸侇^”還有春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