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了,陳平?jīng)]得去上班的丁點消息,她在家不敢問,見三爸和三娘臉是繃起的,她開始質(zhì)問自己:“辭職是不是太草率了?當(dāng)老師哪點不好呢?在鄉(xiāng)下教書,課時不多,壓力也不大,有兩個長長的帶薪假期,許多人想干都不得干的工作啊!”
后又一想,管它呢,出都出來了,聽天由命吧,邊想邊焦急如焚,
一日,蔡經(jīng)理把朽朽叫到辦公室,非常高興地給他說:“朽朽,得通知了,叫陳平下星期一去報到,我跟他們行長打過招呼,沒事的,叫陳平好好工作?!?p> “哎呀!這可太感謝你了,趕明兒我在家炒幾個好菜,我哥倆好好喝杯酒,敘敘。”
“謝就不用了,我們這么多年弟兄情,說謝謝就沒意思了,喝酒可以,明天我去你家喝,哈哈!”老蔡是個直腸子的熱心人。
他一直記得,他曾落難時,離家出走躲難,在艱難困苦中,遇到朽朽,才得從州里坐朽朽的車,悄悄回家看了幾次老父母。
他有點文化,人又聰明,后在州里銀行混得份工作。然后又回到家鄉(xiāng)當(dāng)保險公司經(jīng)理,是單位的一把手,如今也是他報答朽朽的時候了。
陳平去報道那天,清早起來,好在她一直沒睡懶覺的運氣,起早成了習(xí)慣,從不要父母叫起床,妹妹和弟弟就經(jīng)常被爸媽或罵、或吼、或揪、或打才起床。
陳平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利利朗朗的,工作兩年,也買了幾件新衣服,再也不用穿補疤衣褲了。
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羽絨服,是剛流行的棉服,輕巧又保暖,還容易清洗。有了一雙黃色的翻邦真牛皮鞋,穿著很暖和,又非常結(jié)實。黑色褲子里套了條三娘打的毛線褲,也不冷了。
她打起12分的精神,去坐最早的那班車。
把自行車也帶上,也許在新的地方用得著。到了車站,花0.2元買了車票,早7點出發(fā),也沒幾個人坐車。
車程大約11公里,要爬幾座大山,當(dāng)車爬上縣城第一座高坡時,她從車窗望了望谷底的小縣城,縣城雖小,因兩條河分成三個小半島,顯得非常袖珍式的秀氣和靈動。
她在這里生活快7年,日子在她孤獨的心中過得真快,她向往的自由竟突然出現(xiàn)了,她有些百感交集,小城漸漸消失在她視線里,她反而很興奮,這次上班的感覺比當(dāng)老師舒服多了。
她有種真正自由時代來臨的感覺,離開家,她從來不覺得難過,也許從來沒在那個家撒過嬌,就沒了依戀的感覺。
班車費勁的從山谷爬向一座又一座的山峰,高的地方還有霧,恍惚到了云端。
雖是冬天,但這條唯一出境的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高山路,很少會結(jié)冰,一年四季暢通無阻,高山公路兩旁,有連綿不絕,種類繁多荊棘樹叢密布,叫不出名的植物,有幾百年以上的古樹,直插云霄,在車上看很有氣勢。班車仿佛在叢林云霧仙氣渺渺中漫游。
車里的一些旅客在車子顛簸中搖頭晃腦的打瞌睡,而陳平卻興奮地望遠處連綿山峰縹緲山景。
1個多小時,班車才吭哧吭哧到了那個鎮(zhèn),也是她第一次到那鎮(zhèn)。
那鎮(zhèn)比較大,鎮(zhèn)上有條大河從城邊穿過,有一橋橫垮在大河上,五十年代末期修的有兩個拱的水泥大橋,橋高20多米,長50多米,寬約8米。
以河為界,橋的一頭離火車站不遠,這火車站屬于另一縣管轄范圍,橋的這一頭,挨著思洲縣,屬思洲縣管轄,鎮(zhèn)的下游,又是另一個縣玉屏縣的管轄范圍,玉屏縣出去,就是湖南境內(nèi)了。
這個挨著三個縣境的新興鎮(zhèn),是思洲縣出省,到全國的交通要道,比其他鎮(zhèn)有前途,而且離陳平家遠,每天早晚各一趟縣境班車經(jīng)過。這兩趟班車,也要去火車站接送人。
鎮(zhèn)上的工行辦事處,是棟4層樓的新磚房,在鎮(zhèn)上算氣派的房子。當(dāng)街的門面,就是銀行儲蓄柜臺,也就一個柜臺。其它樓層一半是辦公,一半是職工宿舍。
宿舍和辦公樓各是一個單元,因是特殊單位,兩個單元不連通。
陳平去到二樓入職,主管江大姐接待了她,江大姐三十四、五歲,燙著洋氣的波浪披肩發(fā),身材適中,人很精干,笑盈盈地接待陳平。她是總行調(diào)過來,專門管營業(yè)柜臺的,她給陳平說了單位一些大致情況,及注意事項,然后把陳平帶到一樓柜臺。還沒到營業(yè)時間,柜臺還沒開門,一個早到的姑娘在整理柜臺,做好準備工作,就要開門了。
江大姐跟那個20剛出頭的姑娘介紹陳平道:“小丁,這是陳平,新來的,你教教她,她收錢,你記賬,你倆搭檔一個班,陳平,這是丁小英。”
陳平覺得小丁姑娘比她大一點,笑著對小丁姑娘說:“丁姐姐,以后麻煩你指導(dǎo)我了。”
“哪里,我也是才來不久,才剛學(xué)會,我們互相幫助吧?!毙《」媚镏t虛道。
小丁姑娘個頭比陳平高些,也比瘦弱的陳平豐滿一些,長相白凈秀氣,跟陳平樣,扎著兩根麻花辮,看上去蠻青春清純樣。
陳平即將開啟她人生第二份職業(yè)生涯,是她非常喜歡的工作。
陳平上班后,不必天天回家,單位還分給她十來平方的一間房,吃住都可以。
陳平得了屬于自己小小的私人處所,很是興奮,房間有一單人木板床,有一張椅子,一張書桌,她只要準備一些生活用品就行了。她來時,三娘給她一些生活費的。
中午一點下班,就去鎮(zhèn)上買了床上用品,晚上好睡覺。今天先在鎮(zhèn)上粉店吃碗粉,明天再買些做飯用的器具。
對她來說,一蜂窩煤爐,一口炒菜鐵鍋,一把小鍋鏟,一菜板,一把菜刀,幾個碗盤碟子,幾雙筷子,就可以自己開火了。
第二天,她就開火了,過起獨立生活。
三爸要求她每個星期至少要回一次家,她趁休息下半天時,偶爾回家一次。
父母家里有了冰箱和洗衣機,哥哥也在家,她回家也不那么累了。家里燒蜂窩煤,買煤燒是哥哥的事。只要不滅火,把火門一關(guān),火就不容易熄。家里有這種爐子后,做飯菜也省力多了。
陳麗初中畢業(yè),考上鄰縣的衛(wèi)校,在她媽媽的老家,那個衛(wèi)校,全州有名的,
陳平工作一段時間后,開始有了開心笑顏,臉也開始紅潤飽滿起來,沒有日曬雨淋,皮膚也顯得白多了,即便受那胎記影響,她也是出落得清秀不少。
她認為將要過上好日子,但誰知后面會發(fā)生什么呢?
陳平工作后,心是真的安頓下來,再不用愁每天走近2小時的路上班,更不會在路上日曬風(fēng)吹雨打。
想起前兩年每天起早貪黑,孤身走很遠的路,去鄉(xiāng)下上班那種艱苦,此時她覺得象到了天堂。坐在營業(yè)窗口,她笑顏如花。
每天上班,她非常積極肯干,工作認真負責(zé),一坐在柜上她心情是愉悅的。
每天看到花花綠綠鈔票,在她那靈巧的雙手里歡騰跳躍,心里是心花怒放的,但她腦海里一直提醒自己:“眼前的就是一堆白紙,她一生就是為這些白紙服務(wù)而已?!?p> 鎮(zhèn)上居民不多,每天來存取款的人不多,工作不辛苦,主要是鎮(zhèn)上一些基層單位發(fā)工資要來存取款,4位柜臺營業(yè)員兩班倒,一個班上4個小時,一個月休息兩天,如果某人有事,另外的幫著代班。
上了一個月,終于到發(fā)工資的日子,她去財務(wù)處領(lǐng)了工資,50元,居然比當(dāng)代課老師工資還高,那高興勁,心里可勁直樂,有點掉蜜罐罐的感覺。心里盤算,這次離家遠,又不用天天回家,自己開火,這回三娘該不會問自己要錢了吧。
一個月后,等她休息回到家,晚飯時,三娘還是問了她工資情況,得知她有50元一個月,要趕上她這個十多年教齡的工資收入了,真不愧是管錢的地方,銀行就是有錢。
她叫陳平每月存30元在她那里,留20元給她做生活費足夠了。
三娘是跟老公商量過的,怕陳平亂花錢,她也到談婚論嫁年紀,得存嫁妝錢了。
以她出嫁給她置辦些嫁妝為由,才不得不幫她存這筆錢。
陳平老實,還是不敢反抗三娘,自己根本不會亂用錢,而且自己在銀行工作,存錢比三娘還方便。但那又如何?胳膊總是扭不過大腿。
剩下的20元,必須省吃儉用,才能用一個月。她知道把錢用完了,在三娘那里是難要到錢的,如要,可能還會被責(zé)怪,不想找麻煩。
哥哥的工資,也是只得幾元零用錢,其他全交給三娘存了。他的零花錢就是買煙抽,現(xiàn)在,他可以光明正大抽煙了。
偶爾悄悄和張芳萍去看場電影,一個月也花不了多少錢。
陳平不上班時,常去鎮(zhèn)上逛街,有時騎單車沿著鎮(zhèn)上那條大河邊的馬路暢游??鞓烽_始在她身上鋪滿陽光。
不上班時,就去買菜,自己下班一個人做飯吃,雖有些寂寞孤獨,但總比回家好過多了。
有時也跟另外三個姑娘一起做晚飯吃,4個姑娘覺得這種日子開心。
陳平不敢在工作中出錯,怕失去這得之不易的工作,這是一份非常嚴謹不得馬虎的工作,工作出錯,自己那點工資也賠不起。
每天她收錢時認真對待,下班軋帳時,一分一毛都要對清楚,有兩次還是有角角分分對不上賬。倆人就悄悄對半攤,得把賬軋平。
每天下晚班后,錢不多就存放在營業(yè)所的保險柜里。
偶爾,她趁營業(yè)所把一部分錢要放回縣里總行庫房時,她跟押運員坐車回到縣城的家。
回來就洗衣,打掃衛(wèi)生,把家里的床單被子撤換下來洗,在家睡一晚,第二天大早坐班車回去上班。
紅云二十三歲多一點,也到談婚論嫁時,紅云顯得更加成熟帥氣。三爸三娘也托人給他介紹女朋友,但他就是無動于衷。
他從部隊回來就去找芳萍,倆人幾年未見,但一直鴻雁傳書,那份真摯的感情從未變過,倆人的心里,即使分離一段時間,也從未受到社會上其他俊男倩女的誘惑,真真?zhèn)€是死心塌地裝著對方。
紅云一直忘不了張芳萍,他本來有留部隊的機會,可他舍不得跟他的摯愛分離,他早已融入那帶著母性溫暖的溫柔鄉(xiāng)里。這個世界,也只有張芳萍最能給他需要的溫暖。
回來如膠似膝,跟芳萍私自確定成年的戀愛關(guān)系,他們家已搬到保險公司修的新宿舍里,離芳萍家就七八分鐘路程,紅云常去芳萍家。
倆人開始花前月下,濃情蜜意,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他倆想,自己有了工作,完全獨立,父母也管不了他們。
這事被朽朽夫婦知道,不同意倆人交往。
有天在家,晚飯后,紅云吃完飯,把黑皮鞋搽得錚亮,吹著輕快活力的口哨,正要出門去約會。
三爸叫住他道:“紅云,你去哪?”
“出去玩玩?!奔t云沒注意到三爸三娘難看的臉色,回道。
“你跟誰玩?”
“跟同學(xué)?!奔t云答。紅云知道父母不喜歡芳萍,所以還覺得沒到時候告訴父母。
“怕是你要去見女同學(xué)吧?”
“不是?!?p> “不是?少哄我們,你當(dāng)我們不知道?你一回來就去找了張芳萍,我們是絕對不同意的,你別癡心妄想?!?p> 紅云一聽,也不理會父母,他也不想跟他們說話,只是氣沖沖摔門而去。
氣得三爸在家生悶氣。
三娘道:“大了,翅膀硬了。”
“狗日的,老子是堅決不同意的,看他怎樣跟我犟?!比?p> 還氣鼓鼓罵道。
晚上,夫妻倆睡覺了,紅云才輕輕開門進家。
紅云上班后,因一直在三爸監(jiān)管范圍之內(nèi),他不得不把工資大部分交給三娘保管。
夫妻知道,紅云如今打不得,也打不贏他,只有采取另外控制他的戰(zhàn)術(shù)。進行經(jīng)濟制裁,他男人,沒有錢,沒有父母支助,他要猴年馬月才能結(jié)起婚,怕是結(jié)“腦殼昏”。
陳平21歲,孑然一人,她不是不想談戀愛,只是自己樣貌有點缺陷,使她自卑。目下只有工作是她最熱愛快樂的事,只有單位幾位女同事是她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