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回到隱部閣樓時,隱部成員已經(jīng)聚集在正廳,表情并不算好。
尤其是馬澤,表情陰郁,赤裸的上半身還殘留些許血跡,不止妖血,還染有人血。
顯然,這次妖亂不同于上一次,定是有人傷亡。
余火看過近十年來皇城妖亂的記載,幾乎兩月才會出現(xiàn)一次,并且皆是在皇城邊緣。
如今一周之內,在皇城內街發(fā)生兩起妖亂,不用想,就是皇城百姓,都知其必定是有人故意為之。
等待片刻,曾柔緩步下樓,率先將手中剛剛記載的文錄,遞給余火。
余火凝神,認真閱讀。
“大夏一百九十三年,夏。
七月五日,酉時二刻,皇城廣南街發(fā)生妖亂。
魑妖,似人,無尾,單瞳,皮膚呈幽綠之色,雙手生有鋒利鱗片,道行一千六百年,在街尾,毫無征兆出現(xiàn),盲目殘殺城中百姓。
魑妖出現(xiàn),鎮(zhèn)妖鈴并未有任何反應,由隱部馬澤將其斬殺。
魑妖死后暗部人員出現(xiàn),據(jù)統(tǒng)計,城中百姓死七人,傷二十六。
與醫(yī)館進行救治,是否沾染妖毒,尚不明確?!?p> 余火合上文錄,滿心疑惑,不明白鎮(zhèn)妖鈴為何感應不到魑妖的出現(xiàn)。
曾柔說道:“我等上次的猜測沒錯,這兩次的妖亂,乃魔道刻意所為,不過是它們的實驗而已。
顯然,魔道已經(jīng)掌握,可以讓鎮(zhèn)妖鈴失效的方法?!?p> 馬澤冷哼一聲,好不快意:“原本我以為小偷就夠窩囊了,如今這幫魔道,更上不了臺面!”
馬澤口中“小偷”二字,眾人自然清楚指的是誰。
夜行被馬澤的話給氣笑了。
此話,從一個靠搶掠而活的馬匪嘴里說出,還真是諷刺。
眾人一同討論許久,依然沒有任何頭緒。
余火率先離開隱部,并未回家,而是趕至廣南街,準備認真調查一番。
因為妖亂,每日亥時皆熱鬧非凡的廣南街,已經(jīng)沒有了行人的蹤影。
附近的街道,受了影響,也變的尤為空曠。
妖亂現(xiàn)場已被清理干凈,街尾處被魑妖破壞的酒樓已坍塌一片,淡淡的塵土混合著血腥氣,令余火眉頭緊鎖。
顯然,死傷的百姓,皆是在酒樓中的伙計和客人。
余火只瞧兩眼,本想離開,不料腰間皆魂刀卻在此時,輕微抖動一下。
并非感應到了危險,卻是一陣奇特的哭聲。
吸了口氣,余火踏進已成廢土的酒樓,其中瓦石皆碎,一片狼藉。
走至其中,余火便感受到一縷微弱的魂魄,在廢土中輕微的徘徊著。
隨即,似乎有兩只手臂,抱住了余火的大腿,冰涼刺骨,卻并無惡意。
低下頭,魂魄縹緲,但在塵霧之中,隱約可見一個孩童的輪廓。
此孩童肉身已被皇城雜役處理,他還未經(jīng)人事,便遭受如此災難,如今魂魄甚至被陰婆遺忘于此,這讓余火,不免覺得心酸。
陰婆乃是冥河官員,收魂憑的是幽冥之力,可冥官畢竟是由人而成,若遇薄弱魂魄,難免會有疏漏的時候。
余火收起身體散發(fā)的戾氣,伸出一掌。
霧塵中,一股冰涼的感覺落在掌心,余火這才移動腳步,慢慢將孩童的魂魄,帶離出坍塌的酒樓內。
站于廣南街中央,沒多久,前方不遠處便有障霧升騰而起。
霧乃是冥河氣息凝聚,武人七魄皆開者,可憑肉眼所見。
從冥河升騰而來的灰色障霧,慢慢變淡,穿著冥河黑服的半妝美人從其中顯現(xiàn)。
女人容貌嬌美,每走一步,腳下便帶起一陣障氣漣漪。
關于冥河陰婆,皆是貌美女子這件事,余火已經(jīng)不覺得驚奇了。
畢竟在十萬大山,余火做的是守墓人的工作,和山神陰婆沒少打交道,不過卻并未有過言語交流。
年輕貌美的陰婆靠近余火,自知犯錯,遺漏了一位無辜孩童的魂魄,便微微施禮,對余火以示感謝。
若余火不將孩童魂魄從廢土中帶出,其魂如此薄弱,道行若不高深,很難在死人堆中被發(fā)現(xiàn)。
陰婆遺失無辜之人的魂魄,在冥河會被重罰,所以,于情于理,也該向余火表示感謝。
年輕美艷的陰婆無任何言語,抬起一手,那虛無縹緲的孩童魂魄便已至她的一側。
陰婆手心的幽冥之力,將孩童魂魄慢慢幻化成實質。
卻是一位缺了顆門牙的小男孩兒,一臉的雀斑,看著余火,笑的燦爛,但眼中似有淚光,似乎并未意識到,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余火有些生澀的施了一禮,言語道:“我可能……需要他的一點魂識。”
向死人索要魂識,乃是對死人的大不敬,但為了抓出魔道,余火必須開這個口。
陰婆低下頭,用一雙空洞且深邃的眸子,看向男孩兒。
一股幽冥之力從陰婆眼眸而出,鉆入男孩兒眉心。
懵懂的小男孩兒,瞬間領悟余火言語之意。
抬起手,將魂魄分割一些留在原地,隨即與陰婆緩緩消失在障霧之中。
當霧氣鉆入地面,余火抬手抓住男孩兒的一縷殘魂。
用手指,在廢土一側滿是灰塵的地面上畫出解冥陣,隨即在陣眼中央攤開手掌。
男孩兒魂識化成火苗,在陣中燃燒十數(shù)有余,突然變化成幽綠之色,然后直接鉆進余火眉心。
沒有門牙的男孩兒,并非皇城人,來此皇城,是與父親前來走親。
他的父親想著瀟灑一回,才來此酒樓居住,不料突然發(fā)生這等意外。
余火從男孩兒的視線中,看到廣南街妖亂的整個過程。
當時,他正與父親在一樓正廳吃飯,魑妖突然襲擊,一只長滿鱗片的手掌橫掃而來。
鮮血四濺,幾名離酒樓正門近一些的客人,皆被直接分尸。
其中便有男孩兒的父親。
繼承魂識的余火,能夠感受到男孩兒的情緒。
有害怕,有驚慌,但卻認為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不過就是場噩夢而已。
男孩兒看著最先跑出去的酒樓掌柜,隨即躲在正廳一角,一邊看著不斷向外簇擁的人群,一邊等待著噩夢的醒來。
就在此時,余火在男孩兒的記憶視線中,發(fā)現(xiàn)了一絲端倪。
此酒樓建立廣南街尾,街道中央布有可阻擋妖怪襲擊的神道結界。
此結界的存在普及廣泛,即使是外來人,也應該有所了解。
故此,發(fā)生妖亂的第一時間,所有人的想法,應該皆是跑至廣南街最近的中央結界。
但有一道婦人身影,卻背道而馳,出了酒樓正門后,卻直接拐出了廣南街。
魑妖行事,最喜抓單。
然而魑妖卻并未回頭,繼續(xù)毀壞著偌大的酒樓,酒樓之上的客人幾乎無一幸免,霎時間,哀鳴怨天。
最終,男孩兒的視線內,是魑妖越靠越近的巨大手掌。
“嗡!”
畫面突然破碎,這一瞬間,肉碎骨裂的感覺,無比真實。
男孩兒神識消失,已回歸現(xiàn)實的余火,整個身子卻已被冷汗打濕。
剛剛的感覺,太真實了。
而此刻余火腦海中,不斷閃過的,是那名婦人的側臉。
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瘦弱,穿著一身比較顯眼的深紅布衣,一閃而過的側臉,乃是婦人帶著淺笑的面容。
余火肯定,自己曾在哪里見過這名婦人,但印象卻并不深刻。
帶著滿心疑惑,余火向東區(qū)而行,思索了半個時辰,依然沒有想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見過那名婦人。
然而,事情有了眉目,便算是一個好的開端。
走至柳巷街時,李家的火鍋店剛剛關門,忙碌一天的店鋪伙計,駝著背,一臉疲憊的從余火身旁走過。
余火與其擦肩而過,心里想著的,依然是孩童視線中,那無比熟悉的婦人。
時辰已晚,冷清的柳巷街只亮著三盞昏暗的燈籠,街道盡頭,漆黑一片。
今夜的月,異常的暗。
推開家院的大門,映入眼前的畫面,倒是讓余火頗為意外。
漆黑的院落之中,白靈的整個身體,倒掛在房梁上,正隨著夏夜的微風,輕輕搖擺。
這是……
余火在這一刻,竟然感受到白靈極為均勻的呼吸聲。
白靈所融的身軀已死,她是憑借本體的妖靈,控制身軀活動,所以身軀并不會有呼吸才對。
余火靠近一些,白靈突然張眼,整個身體在半空翻轉,動作輕盈,猶如一根羽毛,優(yōu)雅的落在地面上。
“余臣楓,怎么樣?
將呼吸,身軀,精神,融入微風中,此乃盜隱之術中的入風,若是我煉成此等境界,便可來無影去無蹤,到時候一般的武人術士,根本抓不到我!”
“你如何掌控的呼吸之法?”余火對此頗為好奇。
白靈咧嘴一笑,說道:“前些天發(fā)現(xiàn)的,我的靈體與精神,已經(jīng)完全融入這副身軀了,并無法分離,雖然我的生存力被大打折扣,但卻掌握了呼吸之法,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此時的白靈,比起剛剛融入少女身軀時,變化很大,尤其是那一雙原本渙散無神的眼眸,此時竟開始泛起一些亮光。
在余火看來,白靈越來越像是一個人了!
“你干嘛這么盯著我?余臣楓,我跟你說,別對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可不喜歡男人,等以后我有錢了,定要娶十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不,不,不,十個少了些,最少也得一百個,畢竟我的壽命太長了!
到時候若你還未娶親,我倒是不介意分給你一個。”
余火依然面對著白靈。
但雙眼卻變的渙散,似乎在認真思考著什么事情。
渙散的瞳孔,突然收縮,似有火光在其中凝聚,異常耀眼。
白靈身子一哆嗦,對余火突然的變化,不明所以,甚至還有些害怕。
“原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