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云霧繞梁。
余火平躺在島主府的客房瓦頂,雙目癡癡的盯著似有光霧涌動的夜幕。
此時的華川已經(jīng)置身在繁華的海城街區(qū)之中。
而對此地的燈紅酒綠,余火沒什么興趣。
安靜愜意的時光,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寧秀跳到瓦頂,說道:“李大人的尸體與刀,已經(jīng)處理好了……你確定不立刻實(shí)行封刀儀式?”
余火只回了八個字:“刀封故土,不死他鄉(xiāng)?!?p> 寧秀明白這句封刀人的俗話,乃是何意。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說道:“關(guān)于云江渡船上的偷盜者,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jìn)云島海牢,它們皆是慣犯,很難想象,那名船衛(wèi)竟是他們的話事人,被左執(zhí)事判了三十年的囚刑。
至于那名未滿十歲的少年,執(zhí)事師兄苦口婆心,講了一下午的道理,已經(jīng)放了。
不過……”
對于那名少年,余火頗為在意。
“不過少年沒走,不哭也不鬧,就跪在島主府的正門前,雷打不動?!?p> 余火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再次將注意力放在夜幕之上。
寧秀眨了眨眼睛,見余火不再言語,便無趣的跳下瓦房,徑直離開,嘴里不忘嘀咕一句:“還真是一個無聊的男人!”
時光緩緩流逝,直至子時,余火才離開瓦頂。
蟬鳴清脆,夜風(fēng)侵涼。
比起白日的寂寥,此刻的島主府,變的熱鬧非凡。
府中身穿錦衣云服者比比皆是,三三兩兩,享受著夜風(fēng)的清爽。
庭院之中,有人正借著月色,對立而坐,對弈著黑白棋局,尤為清閑。
時不時還會傳出悠長的笑聲。
只是笑聲在余火聽來,卻尤為刺耳。
幾名身穿錦衣云服,氣質(zhì)不俗的云島島軍,坐于池塘中央長廊的一側(cè),正高談闊論,你一言我一語的述說著大夏國的封刀秘聞。
后起之秀中,到底是誰可踏足十境,超過那位行走天地間的大夏第一封刀人?
余火不去理會,直視前方,穿過中央長廊,緩步向島府正門而行。
一路上,島府內(nèi)的眾人皆有注意到余火的存在。
畢竟是來自皇城的客人,心中對其,皆充滿好奇。
可余火給他們的感覺,就和那個不喜與人結(jié)交的天部封刀人一般,滿是距離感。
余火表情平淡。
但雙手,卻在不覺間,已經(jīng)攥緊了拳頭,
余火可以肯定,李辰遲的死,已經(jīng)傳遍整個島主府,然而府中島軍對此的態(tài)度,實(shí)在令余火感到心寒。
就仿佛死的乃是一位敵人,值得它們?nèi)绱讼矏?,為之慶祝。
這樣的局面,讓余火不免動容。
李辰遲與這幫人相處的或許并不愉快,但畢竟皆是為大夏殺妖。
云島島軍對此事如此態(tài)度,即使是性格寡淡的余火,都不免怒從心起。
此時島府前院,十分熱鬧,大部分夜晚乘涼的島軍,皆活動于此。
余火不理會眾人的細(xì)聲低語,徑直走出島府正門。
外面的空氣,似乎要比島主府舒服得多。
月光與街燈相互交匯。
白石臺階之下,余火看到了那個稚嫩少年的身影。
布帽被放在一旁,少年雙膝跪地,額頭貼在石板地面,一動不動。
余火站在臺階之上,安靜看了好半晌。
隨即走下石板臺階,站于少年身體一側(cè)。
少年直起身子,依舊雙膝跪地,他注意到來人乃是余火,身子不禁微微顫抖,淚水突然溢出眼眶。
而余火,則將視線看向高高在上的島府大門。
牌匾之下,掛著八字箴言。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p> 此八字,使余火心頭不免一震,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笑意。
然而笑中,冷意甚濃。
“為何跪在此處?”
少年并未像在云江渡船中那般不敢言語,聲音略微顫抖,卻尤為堅(jiān)毅:“認(rèn)錯!”
“為此島府認(rèn)錯?”
少年搖了搖頭:“與你認(rèn)錯?!?p> “為何在渡船不開口承認(rèn)?”余火此言,乃是明知故問,他想知道,少年該如何回答。
少年緊咬牙齒,片刻后只回答出了三個字:“我怕死。”
余火對此不以為然,他的雙眸,依然緊緊的盯著島主府上的八字箴言。
“我原諒你,你走吧,今后切莫再行偷盜之事?!?p> “不走!”少年的聲音大了些,滿是倔犟。
余火沒有說話,低下視線,看向少年。
少年挪動雙膝,側(cè)了側(cè)身,隨即再次低下身子,將額頭緊貼石地。
“我……想學(xué)真本事!”
“……”
“我想殺盜,殺惡,殺妖怪,我不想再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我……我不想再怕死!”
“……”
島主府的正門前,寂靜的甚至連風(fēng)聲,皆不易察覺。
“起來?!?p> 余火聲音平淡,卻透露著一種莫名的威懾力。
少年微微顫抖身體,慢慢站起身子,卻不敢去看一旁的余火。
“你叫什么?”
“旬?!?p> “可有姓氏?”
“沒有?!?p> “……姓白如何?”
“白旬,白旬……”少年低頭重復(fù)兩聲,隨即一笑,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認(rèn)字?”
“認(rèn)得。”
“島府門前,八字箴言為何?”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p> 少年認(rèn)得字,卻并不理解其中深意,甚至連此言出至儒家,皆不知。
余火抽出腰間皆魂,嘆道:“去他媽的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這一刀,斬的干凈利落!
磅礴的刀氣向前沖擊而去,將雪白的石板臺階劃出一道裂痕。
“咔嚓!”
島主府正門,八字箴言被直接一劈為二,重重摔落在地,驚起一只云中鶴,從島主府正院飛出,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上。
少年一臉驚愕,他被放出島府時,問了島府執(zhí)事,已經(jīng)得知余火乃是島府的客人,就住在其中。
所以少年才會跪在此府門外,等待余火。
而令少年不解的是,為何余火,要將島主府的門面直接斬斷,他從小在此長大,十分了解島主府的地位。
如此這般,定會承受極重的刑罰!
不出所料,因余火這一刀,島主府幾乎所有島軍,皆沖出府內(nèi)。
很快,便已站滿島府正門前。
“是你出的刀?”
看到門前已經(jīng)摔爛的白木牌匾,一名身穿云服的年輕男子,面露怒容,緊緊的盯著余火。
眾人一同投來視線,眼中皆充滿敵意。
少年何時見過這等世面,腳下微微一軟,不自覺向余火靠近一些。
對于年輕島軍的問題,余火并未回答。
他身體正對島府的正門,視線縹緲,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寧秀走出正門,看著此時場景與同僚們的義憤填膺,便知發(fā)生了什么。
余火突然對島府正門出刀的原因,寧秀心里清楚。
天部封刀人剛剛死于妖亂,作為同出六部一脈的余火,心情自然不佳。
然而島主府對此事的態(tài)度,皆是置身事外,寧秀甚至清楚,她的同僚中,甚至還有一些人,對此心生歡喜。
寧秀雖然成為島軍不久,但關(guān)于李辰遲與島主府的恩怨,倒是心知肚明。
李辰遲很少踏足海城,獨(dú)自生活在云島孤山中,并非是其本意。
雖然寧秀與李辰遲不熟,但她覺得,沒有人愿意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下,選擇獨(dú)處。
欲言又止,寧秀最終也未出一言,她清楚,自己在島主府,幾乎沒有任何的話語權(quán)。
或許是余火的沉默,讓這位年輕島軍,更加氣憤。
“放肆!此八字箴言乃是初代島主所掛,縱使你來自皇城六部,也不可如此蠻橫!
別以為我云島島軍,就怕你不成!”
年輕島軍言語氣魄十足,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tài),完全就是站在了正義的制高點(diǎn)。
睡眼惺忪的孟小魚踏出島主府,見此狀況,剛想發(fā)出驚呼的嘴,緊忙閉緊,乖乖站在島府眾多前輩的一側(cè)。
對于這位年輕島軍的指責(zé),余火全當(dāng)無視。
年輕島軍一張臉被氣的通紅,直接抽出腰間刀刃,指向余火。
那一臉雀斑的少年心中一驚,然而卻并未退縮半步。
不知為何,站在余火的身邊,少年心中卻生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島主府門外的氣氛,此時已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