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苾看著手里的卷宗抄件，俊美的桃花眼都要瞪成三角眼。右手死死地捏著那疊紙，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捏成白色。胸口起伏不定，在不停地喘著粗氣！
過了許久，他才把卷宗丟在桌子上，氣息變得緩平起來。站在身邊一直不敢出大氣的吳七爺這時才輕聲走到跟前，倒了一杯茶，小心地說道：“老爺，小心氣壞了身子?！?p> “這次多虧了岑益之，要不是他神目如炬，我這次就要被樂王和肅忠謀給坑慘了！”
吳七爺聽完后也是心有余悸。
這才太過兇險，真要是讓陰謀得逞，在朝中得勢的覃北斗就有了借口：你下陰手毒害我的族兄親信，既然你先壞了規(guī)矩，就不要怪我不顧同年的情面，對你下狠手了！
讀書人撕斗，不管如何陰狠毒辣，無恥下作，都要講一個面子。至少擺在臺面上的借口要有一個。正所謂，婊子要當，牌坊也要立。
此時的吳七爺再也不敢輕視岑國璋。這一位儼然成了老爺穩(wěn)住局面的重要棋子，按照老爺?shù)钠⑿?，肯定是要加大籠絡(luò)力度，是自己萬萬得罪不起的。
“老爺，真的是樂王爺那邊？”
“哼，我看一眼兇器和口供就知道。樂王還在爭嫡時，就暗地里招攬江湖死士，組建了一個密事堂，規(guī)矩套路都仿制入值內(nèi)班司。只是他認慫得早，消除了當皇太弟的念頭，轉(zhuǎn)為支持勢單力薄的當今圣上。否則的話，光這一點，就夠他喝一壺的?！?p> 韓苾不屑地說道，“樂王志高才疏，以為自己做得隱秘，沒人知道。呵呵，除了朝中大臣們之外，是沒有多少人知道。要不是當今圣上顧忌到樂王這位皇叔還有幾分擁戴之功，怕貿(mào)然下手引起天下非議，故而隱忍至今。否則的話，那能讓樂王如此囂張猖狂?！?p> “老爺，樂王不法之舉，鄉(xiāng)野都傳遍了，難道在京城里的天子不知道嗎？為何不早早下手？”吳七爺陪著小心問道。
“呵呵，鄭伯克段于鄢，《左傳》里的故事，誰都讀過。當今圣上，能在當年奪嫡之爭中脫穎而出，一是隱忍，二是顧名?！?p> “隱忍，顧名？”
“是的，當年他克己隱忍，就是小舅子被人陷害，他都忍下來，還主動與王妃離合，撇清關(guān)系，消除先皇疑心。終于忍到了那幾位皇子陰謀暴露，自尋了死路。在此期間，一直苦心經(jīng)營著廉明務(wù)實的名聲。等到先皇把幾位跳出來的皇子收拾完，回過頭一看，發(fā)現(xiàn)只有當今圣上最合適。乖巧聽話，朝野名聲又好。于是儲君之位就落在圣上頭上了?！?p> 韓苾可能是今天被樂王和肅忠謀給氣得情緒波動很厲害，居然罕見地跟心腹吳七爺講起這些朝堂秘聞。
不過也無所謂，韓苾知道，這些秘聞在京城權(quán)貴圈內(nèi)，早就口口相傳，不知散播到了何種地步。
吳七爺聽在耳朵里，心里暗喜。這意味著老爺對自己的信任更上一層樓，這么隱秘的訊息都愿意跟自己分享。但是在言行上卻顯得更加小心謹慎。
“老爺，這樂王爺為何要這般對付您？現(xiàn)在他不是正在仰仗老爺您嗎？”
“呵呵，樂王這是在敲打我！岑益之把順風堂和一陣風坑害得不淺，我卻保舉了他。樂王很不滿啊！不滿就不滿！我跟他只是合作關(guān)系，又不是他的部下，用不著看他臉色行事?！?p> “老爺，為了一個岑益之得罪樂王爺，小的覺得有點不值。”
韓苾看了一眼吳七爺，看得他心里有點發(fā)毛，突然笑了起來。
“老七啊，樂王這么鬧下去，最后的結(jié)果不是舉旗造反，就是被圣上找到大把柄，削爵圈禁。我跟他結(jié)成盟友，是迫不得已，他那艘船，看上去富麗堂皇，實際上千蒼百孔，上船是要擔大風險?！?p> 吳七爺聽到造反兩個字，嚇得心肝噗通亂跳。他是第一次聽到樂王爺還有這么高遠的志向?？墒沁@志向把他嚇得不輕。
可是再仔細一想，樂王平時的所作所為，大肆收買豫章地方文武，豢養(yǎng)匪類，招攬死士，囤積錢糧...現(xiàn)在看來，都像是為舉旗造反做準備。
在這一刻，吳七爺對韓苾所說的“鄭伯克段于鄢”有了更深的理解。
“老七，縱觀史書，歷朝歷代，王爺造反能成功的，有幾位？”韓苾陰沉著臉說道。
“老爺，既然如此，為何您還要與樂王聯(lián)手？”吳七爺異常不解地問道。
“老七啊，千絲萬縷，牽絆太多。樂王和四公八侯之間的破事太多，而我從出生開始，就打上昌國公府的烙印，如何分得掉？”韓苾嘆息道。
吳七爺心里一驚。
他知道，四公八侯是指昌國公為首的一群勛貴。
這些人都是本朝開國勛貴之后，在先皇奪嫡之時，抓住機會，幫助先皇擊敗了幾位強勁對手，贏得大寶。從此后這四公八侯再次“崛起”，成為勛貴們的翹首。
而韓苾能夠在一群同年中一騎絕塵地沖在最前面，跟昌國公為首的四公八侯鼎力支持是離不開的。只是當今天子繼位后，四公八侯的影響力驟然下降，韓苾的青云仕途，也迅速涼了下來。
想到這里，吳七爺體會到韓苾的良苦用心，沒有辦法擺脫四公八侯與樂王的羈絆，只能與他結(jié)成盟友。但是又不想跟樂王一塊船沉陪葬，總想著袖手旁觀，撇清關(guān)系。老爺還這么“年富力強”，肯定想圖謀起復的機會。
現(xiàn)在想來，這一次德居客棧毒殺覃德剛的行為，就是樂王對自家老爺鼠首兩端行為的一次警告，也給老爺起復的道路設(shè)置障礙。
唉，自己老爺，實在是太難了。
“老爺，接下來怎么辦？縣衙傳來消息，說齊魚李林兩犯，被關(guān)入縣衙大牢里，等候省臬臺的批復。岑國，岑縣丞還特別交待，說事關(guān)重大，要陳大有安排人手，對兩犯重點看押?！?p> “陳大有。老七啊，我們的底牌被人家看得通透，可人家手里有什么牌，我們永遠也看不清?！表n苾感嘆了一句，突然臉色一變，冷聲交待道：“你陪著老二去趟洪州府，讓老二去拜訪大宗師，你悄悄去拜會肅忠謀，什么也別說，把這卷宗抄件給他看就行了?！?p> 吳七爺心里一愣，又讓二少爺出馬？這事他只是個掩護，實際上辦事的還是自己，隨便找位少爺都可以，何必又找二少爺呢？他一年有大半時間在外奔波，太太那邊為了這事都要鬧翻天。
但是這些話他只敢在心里轉(zhuǎn)一圈，萬萬不敢說出口。
“還有，準備甲字四號藥給到陳大有，叫他準備著，洪州城那邊一有確信，叫人通知他在獄中動手滅口?！?p> “老爺，陳大有有點膽怯。他說岑縣丞已經(jīng)看出蛛絲馬跡，這些日子有防備他的意思?！闭f到這里，吳七爺?shù)穆曇糇兊糜悬c低，“陳大有說，他有些怕...”
“呵呵，蛛絲馬跡，在岑益之的眼里，明晃晃如黑夜皓月好不好！他怕岑益之，難道不怕我？”
吳七爺心里嘀咕了一句，老爺，你沒有《化銅經(jīng)》，陳大有當然還是怕那邊一點。
韓苾也看出其中關(guān)竅，緩和語氣說道：“告訴陳大有，不要怕。岑益之知道他是我的人，只會另眼相看，不會有事的。此事做好了，等岑益之高升離開富口縣，我保舉他一個典史老爺?！?p> “是的老爺！”吳七爺放心了。
岑益之同時把心腹保舉上典史，這千金買馬骨把富口縣衙一干人等羨慕得不要不要。這種升官不忘帶上屬下的好領(lǐng)導，誰不想跟著？現(xiàn)在六房三班所有的人，視岑大人的話為天憲，比以前胡縣令的話還要管用。
現(xiàn)在自己老爺也學起這種優(yōu)良作風，應該可以籠絡(luò)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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