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對皇帝此舉略為不滿,在他看來,不論是袁紹,還是何進盧植等人誅殺宦官,此舉雖然有清君側(cè)的嫌疑,但是他們到底還是為了劉家的天下。
他們的一片公心是無可辯駁的。
而皇帝為了爭權(quán),竟舍得將劉氏四百年的社稷與所有人的性命拿來逼人就范,二者相比,皇帝玩弄權(quán)術,反倒落了下乘。
一時間,楊修倒是隱隱有些后悔,暗想自己是否上錯了船,只是當前看來,這個皇帝畢竟還是心在士人的,不類先帝一般,將所有人都當成掌上玩物一般。
劉辯前世畢竟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自然知道面前這個名士的心思所想。
劉辯淡聲道:“你當我是在以己度人,玩弄心術?”
楊修低頭,道:“修不敢。”
他并非否定,而是說的是不敢。
“不敢?也就是說你是這樣想的咯?”
楊修不答。
劉辯暗嘆一聲,也就是放在這時代,他們才能被當人上人,也就導致了這些所謂的名士,連皇帝都能硬懟。
若是放在滿清時代,文字獄最嚴苛的時代里,哼,小小奴才也敢謗議天子?!
“德祖何以覺得,我這個皇帝,竟能高枕無憂至太后還政?”
“德祖又何以覺得,蹇碩此人不會依仗兵馬,先下手為強,扶立皇子協(xié)?”
“德祖再何以敢肯定,何大將軍的謀士中,便不會再出昏招了?”
楊修無言。
關于太后會不會還政,這都是血海中洗出來的道理,沒什么可辯駁的,那么大的外戚在那擺著的,別人也不是瞎子,只是如今的何太后也要攝于董太皇太后而已。
至于蹇碩的心思,宮內(nèi)宮外也就只有底下的老百姓們不知道了。
至于何進的謀士,楊修給予高度肯定,但是何進身邊也有袁術,曹操(雒陽里的曹操是個典型的街溜子,偷雞摸狗,打架斗毆沒他不做的),潘隱這等粗鄙之人。
袁術雖然是他舅,但是為公,還是要講道理的。
自皇帝踐祚以來,何進等人干的昏招可不少。
至少,在楊修看來,將劉虞,皇甫嵩放在外地這一招,就不妙!
皇帝在時,他們自然是朝廷的擁躉,但是皇帝死后,他們的聲望就大過了尋常時候!
劉辯開了個玩笑:“看樣子袁氏對于宮中之事,倒是沒瞞著德祖?!?p> 楊修尷尬不已。
他又不是官身,袁氏吃多了的給他講解分析宮闈形勢?
還不是想把弘農(nóng)楊氏也扯進來摻和進來一手!
“陛下,宮中上有何將軍,下有袁氏等諸君子,既然蹇碩心思不正,陛下又何必以身犯險?”
楊修只能換個角度勸解道。
對于皇帝不信任士人的能力,楊修還是有些不舒服。
“竇氏......”
劉辯意有所指。
“袁公高居蘭臺,盧公又不掌兵權(quán),舉目宮中,唯有何將軍獨斷專橫......”
這樣一想,楊修就有些明了了。
竇氏,自然不只是竇武的竇,還有和帝時期的竇氏......
當然,他也不是被皇帝說服了,而是覺得這個皇帝還不錯,比他老子好多了。
當前看來,跟著袁隗一家子以附驥尾,倒不如跟隨皇帝身側(cè),有個從龍的名頭,他楊修未免不能在朝廷上獨占鰲頭。
楊修想了想,道:“陛下何如孝桓皇帝?”
說完這話,楊修便有些擔心皇帝能否聽得懂自己那話的意思。
這里面有個典故,說的是,靈帝時,楊琦為侍中,帝嘗從容問奇曰:“朕何如桓帝?”對曰:“陛下之于桓帝,亦猶虞舜比德唐堯。”帝不悅曰:“卿強項!”
“德祖這話就有些不厚道了?!?p> 劉依辯笑道,儒雅溫柔,對楊修的諷刺,仍舊是一片和氣;“這也難怪,朕倒是給你留下了惡例了。”
“修不敢!”
楊修畢竟才十四,臉皮哪有面前這個老妖怪厚,對于劉辯的大方承認,楊修反倒因此有些不好意思了。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這才是為后世留下了惡例?!?p> 言語精煉,一言點出數(shù)代之興衰,只是有意避開了皇帝們在其中的責任,但是,皇帝為尊者諱,楊修自然能理解。
“陛下所言極是,親賢臣,遠小人!”
劉辯似有意,似無意說道:“待誅戮蹇碩,我勢必重用滿朝諸君子?!?p> 楊修一聽這話,那可就有大興趣了。
諸君子都是什么人,那可是如陳藩,李膺,袁隗之流。
哪個不是名滿天下的清流君子?
今天的雨格外的大,雨打琉璃瓦,落下陣陣響聲,劉辯輕笑一聲,指著昏暗的天空,淡聲道:“今天時機大好,蹇碩也在家中不得出,何將軍亦在尚書臺中,豈非泰一相助?”
泰一漢室祭祀的最高神圣,俗稱,老天爺,天公。
楊修默然思索,脂習已經(jīng)為劉辯遞上了一套與楊修相似的衣物。
好家伙,這是觀察了我多久?。?p> “還請德祖在朕寢殿呆上一天了,德祖,若是想去告密的話,你可是主謀哦!”
楊修一愣:“額?!”
劉辯大笑而去。
不多時候,一個與楊修打扮差不多的少年便自屏風后走了出來。
脂習對他點了點頭,兩人對楊修吩咐了一些細節(jié),便離開了。
……
雒陽很大,大到要分內(nèi)外兩城。
內(nèi)城城東西六里十一步,南北九里一百步,內(nèi)城中主要皇宮、武庫、太倉、三公府,勛貴國宅,南市,馬市,金市,一條護城河,劃分著雒陽的內(nèi)外城。
皇宮分為南、北兩宮。
兩宮之間以有屋頂覆蓋的復道連接,南北長七里。
所謂復道,是并列的三條路,中間一條,是皇帝專用的御道,兩側(cè)是臣僚、侍者走的道。
每隔十步還設一衛(wèi)士,側(cè)立兩廂,十分威武。南宮的北門與北宮的南門兩闕相對,即《文選?古詩》所說的“兩宮遙相望,雙闕百余尺”。整個宮城平面能清楚地顯示出一個“呂”字形。
而,西園,卻在北宮的右側(cè)。
想去西園,得經(jīng)過復道,金市。
皇帝是不認路的,這事還得麻煩脂習。
一路無人的道路上,卻有一隊羽林在照常巡邏。
突然,劉辯止步,指著那為首的壯碩將領,好奇道:“我看那將軍舉止威武,不是凡人,元升可認得那小將軍?”
脂習聞言,嘆了口氣,我的陛下啊,咱這可是偷跑出去的,你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辰這么求賢若渴!
不過,畢竟是皇帝所問,脂習不能不答。
略躬身后,脂習恭敬道:“國家,臣向來少與行伍少接觸......”
劉辯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我仿佛在哪見過那位小將軍,你去將那位將軍叫來,多少也不過廢些時辰,他是宿衛(wèi)宮禁的將軍,不會與內(nèi)外有關聯(lián)的,元升放心?!?p> 脂習無奈的嘆息一聲,心中雖然有些不滿皇帝的任性,但還是奉命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