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聚集在二層大廳,望著眼前因為尸貓不斷掙扎反復變幻著形態(tài)的漁網(wǎng),一時都有些出神。
尉遲宥南不愧是獵戶出身,對這個變異動物的習性把握的精準到位。
在關(guān)鷺白的機關(guān)幫助下,他的辦法終于一舉擒獲了殺害幾人的罪魁禍首——
那只該死的尸貓。
計策本身的邏輯其實很簡單。
尉遲宥南負責配置藥粉,據(jù)說是匯聚了多種名貴資材配置而成,絕對是吸引貓兒的頂級藥物。
藥囊放在唯一打開的二層窗口下方,那貓兒當能跳的上來,但想要立足卻是極難。
至于關(guān)鷺白則在藥囊下方安裝了一個受力后自行收縮的捕獲網(wǎng)。
那網(wǎng)長約一丈,寬約半丈,是一只貓兒掉進去后絕不容易跳出來的大小。
在這張網(wǎng)的周圍,關(guān)鷺白還設(shè)置了三重機關(guān),一旦尸貓?zhí)鰸O網(wǎng),至少眾人還有反應(yīng)的機會。
而尸貓?zhí)鰸O網(wǎng)本身就幾乎沒可能,因為這張漁網(wǎng)也有名堂。
拒關(guān)鷺白母親說,此網(wǎng)名喚捕仙網(wǎng),也是關(guān)鷺白家傳的機關(guān)。
據(jù)說這網(wǎng)有個特點,被捕獲的人或動物越是掙扎,網(wǎng)就收的越緊。
最終,那網(wǎng)會緊縮成一個“繭”的模樣,里面的獵物就像被層層束縛的粽子,絕難破繭而出。
至于結(jié)網(wǎng)的繩子,則是由塔里的婦女們用鐵線混著棉線搓制而成,端的是柔韌與堅實并存。
尸貓的利爪縱然再鋒利,也斷然割不斷層層疊疊的網(wǎng)繩!
眼前的事實證明,關(guān)鷺白的捕仙網(wǎng)果然名不虛傳,那只尸貓最終被牢牢捆作一團,再也無法掙脫。
“你處理吧!”關(guān)鷺白和李炎的意見一致,尸貓最終落在了尉遲宥南手里。
看著尉遲宥南拖著尸貓離開,關(guān)鷺白情緒并不太高,望著周圍忙忙碌碌的幸存者們?nèi)粲兴肌?p> “你在想什么?”若蘭端著一碗粥,遞給了關(guān)鷺白,又端過一碗給了李炎,隨即坐在關(guān)鷺白身邊偏著頭低聲問道。
“我在想,溫順的貓兒都會發(fā)生變化,變得如此嗜血,那么日后呢?別的動物呢?”
關(guān)鷺白壓低聲音,輕輕的說。
他不敢往下想,更不敢當眾說出自己的隱憂。
如果這個想法擴散開來,引起恐慌是絕對無法避免的事。
對那些好不容易躲進光華寺的幸存者來說,安寧來之不易,還是不要輕易打破吧。
“除了這貓,其實還有其他可能的威脅,正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慢慢出現(xiàn)?!?p> 李炎聽到關(guān)鷺白的話,輕聲補充道:
“我么離開學館時,有只特別強大的行尸,幾拳就破壞了學館的大門,你可有看到?”
“嗯!我看到了!”關(guān)鷺白臉色陰沉的繼續(xù)說:“還有我們來往光華寺的路上......”
與李炎對視一眼,二人的臉色都有些發(fā)青,顯然都有些后怕,不約而同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養(yǎng)傷的鐵鱗衛(wèi)。
“若不是尉遲小哥那一箭相當精準、后發(fā)先至,我怕是要在那怪異行尸突然一擊之下非死即傷,著實兇險!”
這次說話的是話不多的鐵鱗衛(wèi),他說的正是眾人來光華寺的路上,遇到那只壁虎一般的古怪行尸。
那行尸的爆發(fā)力、隱蔽性絕非一般行尸可比,至今想起,當初首當其沖受到攻擊的鐵鱗衛(wèi)依然臉色鐵灰。
“你......你們是說,這光華寺也不安全嗎?”
若蘭被幾人一人一句可怕內(nèi)容嚇得花容失色,不由自主的向著關(guān)鷺白又靠了靠。
“的確,這光華寺或可能擋得了行尸一時,但絕對擋不了一世?!?p> 關(guān)鷺白心底黯然,但是這就是事實,他不想哄騙若蘭。
不由自主的伸手入懷,摸了摸懷里的五岳真形圖。
亞師所說的劫難才剛剛開始,天下便已然淪為人間煉獄,那么出路到底在哪里?未來到底在何方呢?
自己真的能扛起肅清寰宇、重整山河的大旗嗎?
可是若不這么做,自己又還有別的選擇嗎?
想到這里,關(guān)鷺白不由自主嘆了口氣,眾人便一同偏頭望向他,看他為何嘆氣,又有何話要說。
“我認為,按當前行尸的變化來看,只怕以后只能依靠高大城墻開展有序抵抗,才是唯一正途吧!”
關(guān)鷺白低沉的說。
“鷺白助學言之有理?!苯涌诘氖欠讲艤愡^來一會的吳先生。
這位老先生一生跌宕起伏,端的是什么苦都吃過,什么罪都受過,看問題的確比其他人要通透很多。
“有道是人挪活、樹挪死,誠如鷺白助學和李炎賢侄所言,我們?nèi)羰撬朗卮怂?,終究躲不過那些惡鬼的利爪?!?p> 吳先生端著水杯,掃了一眼旁邊趕制御寒衣物的人們,身軀向著關(guān)鷺白這邊靠了靠,繼續(xù)說道:
“據(jù)那些商賈說,常山城抵抗非常激烈,看起來一時半會絕難陷落,按照之前所議,倒真是可選擇的方向之一?!?p> 說完卻不繼續(xù),而是環(huán)視了周圍小圈子的眾人一眼。
這個小圈子是由從學館逃出來的那些人組成的,生逢亂世,只有信得過的人才能聚集在一起,互相依靠。
否則若是危急時刻,眾人卻為了理想、信念、思考、判斷的不同,亦或是價值取舍而爭吵不休,那必是取死之道。
而現(xiàn)在吳先生看眾人一圈也有其緣由。
昨日里關(guān)鷺白說起準備返回常山,這個決定一出,且不說塔里原本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就連學館里一起沖出來的人當中都有一大半心存疑慮。
那些不愿回去的人基本都是一個思考:
這光華寺墻高樓危,儲備充足,絕對是易守難攻的避難絕佳之所。
一旦離開此地,從范陽返回常山超過百里。
這一路上有多少危機、多少可能,很多人連想都不敢想。
所以昨日關(guān)鷺白說完想法后,只有若蘭決心不管不顧,跟著關(guān)鷺白一條道走到黑。
吳先生自己則是八成想走,二成猶豫。
至于其他人,則是都未表態(tài)。
但是這兩日尸貓這么一鬧,人們的心思卻又有不同。
方才關(guān)鷺白和李炎所擔心的為問題,其他人真的就全然沒有想過嗎?
說到底,只是他們沒有關(guān)鷺白和李炎這般勇敢,敢于直面這種可能,而是選擇將恐懼和危機深深掩埋,僅此而已。
但在這種前提下,關(guān)于去留的選擇似乎又與前日有所不同。
出去的確有危險,但留在光華寺就一定安全嗎?
出去了至少還有闖一闖的可能,若是留在這里,等到關(guān)鷺白、尉遲宥南這等勇武之人都走了,萬一再來只尸貓什么的......
怎么破?
只怕到時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僅余抱頭等死一途。
一時間,小圈子里眾人的眼神都灼熱起來,死死盯著關(guān)鷺白,雖然口中不說,但卻明顯透露出準備和關(guān)鷺白一起離開的意思。
看來因為尸貓的存在,小圈子的心思再次被統(tǒng)一在一起,這也不知算不算一件好事。
關(guān)鷺白正想說話回應(yīng)兩句,卻忽然發(fā)覺有人正從屋子對焦不斷走近——不是小圈子里的人。
眾人順著關(guān)鷺白的目光看去,走過來的是一老一少,正是那一日從常山逃回來的商賈。
走來的二人樣貌輪廓上極為相似,不出意外,兩人應(yīng)該是父子,亦或叔侄。
前面年長的那人見眾人發(fā)覺他們走進,便滿臉堆起笑容。
后面的年輕人似乎有心事,但卻緊緊跟在長輩后面,寸步不離。
“關(guān)公子!李公子!吳先生!”年長的商賈走今后開口稱呼,又笑著對若蘭道:
“謝謝若蘭小姐方才賜粥!”
若蘭笑著客氣,其他人卻是不動聲色,靜靜望著來者二人。
從他的稱呼當中就可以看出此人工于心計,論年齡、論身份,明顯年長的吳先生都是這個小圈子的頭兒。
但這幾日下來,關(guān)鷺白和李炎在突破進寺、討伐尸貓等事上表現(xiàn)出強大的領(lǐng)導力,顯然是這小群人實質(zhì)上的指揮者。
所以他一張口便先稱呼了關(guān)鷺白和李炎,為了顧全顏面,又喊了地位雖高、卻無實權(quán)的吳先生一聲。
最后還謝了若蘭的粥——他哪里是為了這粥而來,不過是個說話的由頭,看起來更是八面玲瓏。
“馮狄先生,不知有何指教?”答話的是李炎。
被稱作馮狄先生的男子略帶詫異的看了李炎,又微微瞟了瞟關(guān)鷺白,似是有些奇怪。
明明這關(guān)家小子是這伙人的實際指揮者,為何卻是李家的小貴族答話?
他不理解,關(guān)鷺白本身到是相當坦然。
從這短時間的交往來看,李炎此人無論氣度言談均在自己之上。
所以對外交往這種事上,關(guān)鷺白主動向后靠了靠,把話語權(quán)交給了李炎。
但外人并不清楚,只道是關(guān)、李二人之間有什么齷齪。
尤其是姓馮的商人明顯是有所求而來,所以一上來就大定主義單刀直入,直奔主題,卻不料甫一開口,似乎就走錯了路子。
不過意他經(jīng)商半生,最擅長察言觀色,此時見李炎問話,關(guān)鷺白并無不悅之色,立時也是定下心神,對著眾人一欠身,方才客氣的道:
“昨日聽聞諸位打算返回常山,不知可否帶著我們父子二人?如是能夠平安回城,我愿出紋銀五百兩作為酬謝!”
果然,商人就是商人,一開口就是交易。
李炎笑了笑,眼睛掃了似笑非笑的關(guān)鷺白一眼,方才反問道:
“哦!據(jù)那一日見面時所說,馮老板是從常山逃回來的,為何卻要再向虎山行?難道有什么隱情?”
馮老板再次微微前身,見這邊眾人圍坐成的圓尚有缺口,卻也就老實不客氣的坐了。
坐定之后,對著李炎喟然嘆道:“還不是為了我那留在家中的老婆子!我們父子出來經(jīng)營,她獨自在家中看守,這般光景,也不知如何了!”
說著話,又重重嘆了口氣,回頭瞥了兒子一眼,繼續(xù)說道:“你說是也不是?康兒?!?p> 被喚做康兒的年輕人聞言皺了皺眉,深深看了自己父親一眼,嘴角的肌肉微微顫了顫,才低頭沉聲答道:“是!父親!”
馮狄笑著轉(zhuǎn)過臉來,對著眾人賠笑道:“各位!我兒思母心切,萬望勿要推辭!”
說著,從懷里摸出一個不大的錦囊,雙手遞到李炎面前,陪著笑道:
“這是二百兩紋銀,且做定金!等真?zhèn)€到了常山,剩下三百兩一并奉上,如何?”
李炎沒有答話,而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關(guān)鷺白。
二人對視一眼,都是一笑。
方才馮氏父子的眼神交流二人都看在眼里,顯然情況并非他們所說的什么返鄉(xiāng)救妻探母,而絕對另有隱情。
但是誰在乎呢?如今天下已經(jīng)大亂,要這些銀錢有什么用?
之所以沒有立即拒絕,完全是因為兩人另有考慮——
從前日到了光華寺,二人便發(fā)現(xiàn)這馮氏父子似與其他人有隔閡,無論坐立吃飯,都是隔著一段距離。
似乎二人不大愿意說話,全然不似方才過來侃侃而談的樣子,這變化當真令人詫異。
但眾人一時半會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只能暫且放下。
這次自己一圈子人打算離開,別人尚未有所表示,他們倒是急吼吼趕來投誠,還許以重酬。
這其中到底有什么緣故呢?
關(guān)、李二人相視一笑。
李炎終于回頭對著馮狄笑道:“那么就此一言為定!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