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克夫”的穆長縈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在出嫁前竟然把自己“克”死了。
穆長縈,南商吉地定遠將軍府嫡女,本來無憂無慮的在吉地的軍營馬廄里喂馬,卻意外收到了當今皇帝莫帝的指婚圣旨。圣旨上,當朝皇帝的弟弟煦王莫久臣成為了她素未謀面的夫君,而她作為將門之女卻只成為了他的小妾。穆長縈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朝中奸臣看中,更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莫名其妙的卷入賜婚當中。
可是她的父親穆章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他本就不喜歡這個女兒,就是因為她的娘親才會讓整個將軍府都烏煙瘴氣,淪為吉地乃至整個南商家長里短的笑柄??v然穆長縈的母親范云英已經(jīng)逝世多年,這份恨意都沒有從穆章的心頭消減,反而是看到自己的女兒與她越長越像而心中窩火。再加上穆章的二夫人馮氏經(jīng)常吹枕邊風,也加劇了穆章對穆長縈的不滿和冷落。
既然朝中有意連自己都不待見的女兒,那何不如就將她送去華京,等她嫁入煦王府不僅讓自己的耳朵根安靜,還能夠與那權勢滔天的煦王府結為親家關系,拉近吉地與朝中的關系。穆章在吉地將軍府二十余年來沒有一刻是不想著回去華京,縱然偏僻之地做了半個主人,還是向往華京的繁華與風景。
相比穆章對華京的向往,出生在吉地從未去過華京的穆長縈對那個地方?jīng)]有任何的期待。在她的印象里只有母親的唉聲嘆氣和久久無法平復的噩夢,還有父親對她們母親冷眼厭倦,以及姨娘對她的輕蔑冷笑。
不過,穆長縈并非是個怨天尤人的姑娘。她早就知道父母二人關系不好,父親對自己更是冷淡。所以她從小就學會察言觀色,從小到大都是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調(diào)到塵埃里。尤其是母親去世后,穆長縈更是很少與家人相處,最多的生活之地就在軍營里的馬廄,與父親的養(yǎng)子穆之昭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所幸她天生樂觀,也不樂于參與府中爭斗,更是無感家中繼母對自己的冷嘲熱諷和妹妹的無理打趣,反而是落得一個清凈。可是縱然穆長縈知道自己不受家里喜愛,也沒想到會被父親親自推出去與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成婚。而這個人正是朝中只手遮天的莫久臣!
莫久臣是什么人?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那個玩弄人命如螞蟻的奸佞,那個不擇手段的當權者!暗殺,彈劾,排除異己!即便穆長縈遠在吉地也能夠時常聽到關于莫久臣的殘忍聽聞。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同意了莫帝的賜婚,迎娶了一個連認識都不認識的她!聽說莫久臣年紀輕輕在府上已經(jīng)有四個夫人了,現(xiàn)在還要娶妻,那與好色之徒有什么不一樣!不過想想似乎又說得通,不過是娶個妾嘛!他堂堂執(zhí)掌天下的煦王爺還會在乎一個女人認不認得?
穆長縈不是沒想過要逃婚,可是她能逃去哪里?賜婚圣旨一下來她就被父親鎖在房間,并派了重兵把守。馮氏說的對,即便她逃了,那后果就是將軍府就要落得個滿門抄斬,她那不是逃婚而是踐踏了莫久臣的顏面。他煦王的臉面可是比將軍府的任何一條人命都珍貴。
穆長縈還想過去找穆之昭出主意。可是穆之昭前腳就被調(diào)去邊境巡邏,根本不知道這個消息。邊境危險,奉旨巡邏。穆長縈怎么可能讓穆之昭為了她慌張而回,抗旨離開戰(zhàn)場。
將軍府沒有男子,穆之昭是定遠軍一位參將的兒子,因為參將戰(zhàn)死,穆章便將兩歲的他抱回來,換名穆之昭,意味著他將來要繼承將軍府。這樣重要的人,穆長縈怎么可能忍心毀了他!她這么喜歡穆之昭,怎么忍心讓他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以,在穆之昭沒有回來之前,穆長縈便在賜婚的催促下直接上路去華京,走上去大婚的路。
大婚前夜,穆長縈入駐鴻臚寺西院客館,沒想到一場大火燒了鴻臚寺西院客館,同時也燒死了穿著嫁衣的她。這場大火將房屋連片而燃,火勢迅猛,整整燒了一個黑夜。守衛(wèi)鴻臚寺的禁衛(wèi)軍紛紛傳水滅火,也壓不住漫天的火光。
人群之外,穆長縈明日大婚的新郎莫久臣就站在大火之外,緊緊看著這場突如其來打亂他所有計劃的大火。他轉(zhuǎn)動著右手拇指上的象牙扳指,聽禁衛(wèi)軍聲音發(fā)抖的來報大火無法撲滅,蹙起眉頭。
在穆長縈的記憶中,大火來的十分突然。她還沉浸在來到華京大婚的悲傷中,還在想穆之昭應該還不知道她被強行送上前往華京的路上了吧,他還在想這次回來要給她帶什么好玩的東西。
正在她哀愁之際,房屋瞬間大火侵襲?;鹧嫒缤瘕?,迅速吞噬這間屋子。憑借著以往的逃生經(jīng)驗,穆長縈慌張之余立刻將紅蓋頭浸濕掩住口鼻準備沖出火場??墒亲屗氩坏降氖牵块g的門窗竟然被鎖死,奈何她用身體狠撞也絲毫不動。
大火燒到她的裙角,房屋橫梁接二連三的落下。穆長縈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敲門,甚至不顧被嗆死的可能性大聲呼叫??墒腔饎萋?,她的所有求救都被吞噬的無影無蹤。
穆長縈不想死,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完成。
她還沒有痛罵那個強娶她的煦王莫久臣。
她還沒有調(diào)查出母親死的真相。
她還沒有見到她的之昭哥哥。
她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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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京煦王府內(nèi),一位女子在侍女的幫助下?lián)Q上與夜色相同的披風準備從煦王府后門而出。
“小姐,您可想好了?”扎著兩團子發(fā)髻的粉衣小侍女終歸是不放心讓自家小姐自己出門。
準備出門的女子系好身前的披風帶子,溫柔且堅定道:“王爺已經(jīng)給我非常大的退讓,我何德何能得到優(yōu)待,若是繼續(xù)負他,連自己的良心都過不去。更何況——”
女子抬頭看著月色,曾幾何時,她是站在自己的愛人身邊共同賞月,甚至許下過私定終身的諾言。只是皇家諾言注定是一盤散沙,風一來,沙就散了。
“我們本就不可能了?!迸永o披風,回身摸了摸小姑娘的臉,說:“等今夜過去,一切都將回歸正常。桃溪,我們應該認清命運了。”
說罷,女子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轉(zhuǎn)身離開,消失在夜色中。
華京城中有一個非常有名的湖名曰浣南湖,與白日湖邊的熱鬧不同,夜晚的浣南湖安靜而神秘。
穿著黑披風的女子就站在湖邊,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今夜的星星特別的暗淡,看來它們都知道有些事情見不得光就是見不得光,亮不起來的命運終歸是亮不起來的。
“柳小姐。”
一聲稱謂打斷女子的胡思亂想,她低下頭雙手交疊在身前,轉(zhuǎn)身過來,看到來人臉色露出詫異。
“就你自己?”
來人男子身穿白色寬袖長袍,頭戴著白紗帷帽,透過白紗還能隱約看到男子額頭兩側(cè)放下的兩縷秀發(fā),將夜色的中的此人映的更陰柔一些
“柳小姐?!蹦凶宇D了一下:“應該是煦王妃。在下是奉殿下之命,前來替殿下赴約。”
柳扶月向男子身后看了一眼,果然沒有看到其他人,她看向男子冷靜道:“恐怕不是殿下約我,而是先生你約我吧?!?p> “煦王妃何出此言?”
“這里是浣南湖,是殿下與我情定之地。殿下約我想要了卻情誼,選在這里又不出面,這種絕情之舉,他做不出來??墒窍壬煌闶堑钕率掷锏牡?,我是殿下皇位之路上危險的隱患,你肯定要與我相談,告訴我,只有我答應放手殿下,大家都能保命?!?p> 男子微笑著,絲毫沒有被揭穿的窘迫,反而十分坦然:“煦王妃說得對。不是殿下約你而是在下約你。殿下太子位不穩(wěn),你又是煦王正妃,夜里見面終歸是不合適的。更何況,既然是斷情,由我這個外人出面更為妥當,這樣你們的感情才能做到當斷則斷。”
一個是太子,一個是煦王妃。
一個是侄兒,一個是親嬸嬸。
這樣的身份和倫理,早就是柳扶月與太子莫聲文之間抹不掉的鴻溝。二人都知其中要點,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柳扶月依舊保持著端莊:“先生今日出現(xiàn)在這里,應該與殿下說過了。”
“說過。殿下知其危,但是依舊固執(zhí)。他總想著,等他繼承大統(tǒng),必定排除萬難將你安置身邊。”
“殿下幼稚?!绷鲈驴嘈Γ骸扒也徽f大統(tǒng)之位是否安定,單是煦王便是他難以翻越的大山。當我踏入煦王府那刻起,人和尸體便都是煦王爺?shù)牧?,無論太子功成還是功敗,我都沒有資格站在殿下身邊?!?p> 男子深深嘆氣:“若是殿下如煦王妃一樣通透便好了?!?p> 柳扶月?lián)u頭:“其實今夜我也已經(jīng)做好與殿下斷情的準備?!?p> “哦?”男子略帶驚訝。
“就算是殿下不約我,我也早已經(jīng)想尋個機會與他說清楚。”柳扶月抬頭直視男子的眼睛:“正如你所說,我是煦王妃,是殿下的親嬸嬸。我的身后是煦王府和柳家,殿下的身后是萬里江山。我們的感情就像是豪賭,我和他都賭不起?!?p> 柳扶月的話正中男子下懷,如此,他也免去不少苦口婆心的勸說。果然與柳扶月說這些道理要比與太子說要方便很多。柳家女子尚且識大體,可惜他的殿下卻依舊看中情愛。
“我聽說,煦王妃的生母魏氏帶著一份非常重要的東西嫁入柳家,她的這個很重要的東西就在你的手中。”男子話里有話:“煦王妃可否拿出來?”
柳扶月是對太子有情不假可不是任人擺動的單純少女。東宮的野心擺在那里,她自然知道此時的白衣男子說的是什么,更知道手里的東西危險遠比用處重要的多。況且,她依舊答應與莫久臣嘗試相處成為夫妻,那么將來可能威脅到煦王府的東西,她自然不會交出。
尤其是是給眼前的人。
“拿出來作甚?給殿下?”柳扶月說:“我已經(jīng)與殿下情斷,我的亦或是我母親的東西可就不能交給殿下。以免將來有人說我與東宮有染,落不得好下場?!?p> 男子微瞇雙眼,知道柳扶月難以說情,竟不知道她如此不通情理。一旦恩斷義絕,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這對殿下有好處?!蹦凶又赋龇浅V匾囊稽c。他不相信柳扶月絕情如此之快,太子就是她情感上的弱點,青梅竹馬之情可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柳扶月雙手攏在身前,轉(zhuǎn)身看向湖面,她盯著平靜的湖水,微風吹來的涼意也讓她的心沉入湖底:“我與殿下絕情這一刻起,便是政敵?!?p> 東宮與煦王府之間的矛盾無從化解,柳扶月分得清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立場,什么是自保,什么是狠心。
男子對脾氣硬的柳扶月非常不滿:“煦王妃的意思是,你手里的東西會給煦王了?”
“那是我的私事。”
“涉及朝堂哪有私事?”
“涉及煦王府就是私事?!绷鲈抡f:“既然是我先放棄殿下,還勞煩先生回去告訴殿下。情已至此,恨我也好,怨我也罷,已經(jīng)不是一條路的人注定無法攜手前行,更何況是江山政敵。一將功成萬骨枯,誰都可能是那堆白骨?!?p> 朝中乃至天下之人都知道,朝中兩大政敵就是莫久臣的煦王府和高家的相國府。莫久臣只手遮天,高家擁護太子莫聲文權勢浩大。這兩人都只是試探過程中,一旦誰撕開了口子那便是咬住動脈,直至對方鮮血流盡。這樣的狠厲,不是他們之下的所有人都能夠承受的住的。
男人警告她:“帶著不詳之物,你會死!”
柳扶月笑的傷懷:“為了殿下和柳家我已經(jīng)一腳踏入了煦王爺給我設計的死局里,心死了身死又如何?!?p> 空氣中沉默了一會兒,只能聽見風吹動樹枝的聲音。莫久臣的貼身侍衛(wèi)南舊亭出現(xiàn)在樹梢處觀察不遠處湖邊的動向。柳扶月站在湖邊,在她身后應該是有一人,只可惜此人被擋在樹的后面,南舊亭因為要把持距離所以不能向前,自然是看不到王妃身后的人是誰。王爺讓他只跟著王妃不要打草驚蛇,故而南舊亭只能隱藏的蹲在樹梢處。
“煦王妃覺得殿下會如你一般狠心,直接斷情毫不留戀?”男子站在柳扶月的身后,透露兇光,眼含殺氣。
柳扶月太了解莫聲文的性情,說到絕情,他似乎還真的不如自己。
“他是太子,自然要學會冷酷。相信先生會找到方法讓他與我斷情?!?p> 男子輕笑:“王妃說的對,我確實有辦法?!?p> 說罷,男子殺心四起,他輕輕走上前雙手狠狠向前推!
一個身影被狠狠的推入湖水!
柳扶月不會游泳,突然落水的她直接入下湖內(nèi),她大叫一聲本能向上撲騰想要求救。但是她來不及說一句話,頭部立刻受到重擊。昏迷和淪陷立刻將柳如風淹沒在湖水里。
她怎么也沒想到那人居然敢推她入水!
“我的辦法就是只有你死了,殿下才能忘記你?!蹦凶尤拥羰掷锏哪竟鲗⒆詈笠痪湓捀嬖V給了柳扶月:“煦王妃好走?!?p> 說完,男子毫無留戀的轉(zhuǎn)身離去。任何一個阻止太子之路的人,他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都不可以,哪怕是殿下的心上人!
南舊亭大驚,手握腰中長劍不敢冒失,等看到隱藏在樹旁的人離開后,他迅速跳下樹來到湖邊,看到湖面上飄著的王妃,他立刻入水將人救起?;氐桨哆叄檬种冈囂揭呀?jīng)昏死過去王妃的鼻息,幸運的是還有生機。
人應該能活吧。
與此同時,在鴻臚寺,一場漫天的大火越燒越烈。
草綠大白
開新文了,努力存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