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舊亭將煎好的藥送進房間,默默退下。
桃溪坐在床上一邊吃著藥一邊聽穆長縈說起她昏倒后練武場的這次意外,以及莫念珠當場承認的事實。對于她來說,造成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模樣的根本原因是莫念珠所為,但還有另一個原因確實是自己躲閃不及。縱然自己心里有萬般不快,對付念珠郡主絕對不是她力所能及的。所以相比穆長縈的憤恨,她表現(xiàn)還是頗為平靜。
“氣死我了。”穆長縈說的是口干舌燥,喝下一口涼茶才平息點心里的火氣。
“你不必如此生氣的。”
桃溪喝完藥,將碗放到一邊。穆長縈見狀連忙送上蜜餞,喂到桃溪的嘴里。
“我不是生氣,是憤怒!此仇不報,我寢食難安!”穆長縈又給桃溪的嘴巴里塞了一個蜜餞。
桃溪的嘴里被喂的鼓鼓囔囔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點點的咀嚼,繼續(xù)聽穆長縈說:“莫念珠的目標是我,她竟然敢光明正大的縱馬傷人,事后毫無愧疚所言。她壓根就是不將你我放在眼里,壓根就是覺得人命無所謂。如果我繼續(xù)忍氣吞聲的話,我就不姓——”
穆長縈想起門窗是被開著的,門外還有南舊亭,立刻改口說:“我就不姓柳,沒資格保護你?!?p> 桃溪笑穆長縈差點的口不擇言,難得,今天自己主動知道避諱了。
“這件事請不管是有意為之還是意外而成,我受傷是最好的結(jié)局?!碧蚁f:“念珠郡主原姓周,是合州的世代大宗族,朝中很有勢力,王爺都會高看一眼。如果是王妃受傷那肯定會讓煦王府與周家關(guān)系搞僵,我一個小侍女受傷不會有影響。所以啊,王妃,我們就忍一忍吧?!?p> 穆長縈好煩桃溪總是為別人著想。有的時候,她就是她現(xiàn)在十五六歲的女子模樣,活潑好動偶爾任性??捎袝r候,她就像是個三十五六歲的女子,處處放低自己考慮大局。穆長縈不知道平日里柳扶月都是怎么教桃溪的,但在她眼中看來,桃溪處處大局為重定是習慣委屈了自己。
桃溪能忍。穆長縈忍不了。這個仇她必須要偷偷的報。
兩人聊天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朱雀榭的院子走進一位嬤嬤。張嬤嬤奉皇后之命前來探望,剛進到朱雀榭就聽到屋子傳來的聲音。煦王妃的關(guān)愛侍女,受傷侍女的顧全大局,這樣的主仆感情實在是難得,再想到剛剛在夢蘭殿念珠郡主的樣子。
哎,誰優(yōu)誰劣,高下立判。
丁午陪同張嬤嬤過來,自然也聽到了屋子里的聲音。這樣非常好,他對來的張嬤嬤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不經(jīng)意之間聽到煦王妃不滿的話來的有震撼力。不僅是丁午,對于整個煦王府上下,念珠郡主三番兩次挑釁王妃這次又是敢縱馬傷人的舉動早就有意見。現(xiàn)在讓張嬤嬤聽到這些,再回去告訴給皇后,這才是最妥帖的。
丁午聽到屋子沒有聲音傳出,問:“張嬤嬤,現(xiàn)在進嗎?”
張嬤嬤與丁午都是宮里的老人,張嬤嬤一直侍候皇后,丁午隨著煦王爺出府,雖然兩人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回,但也都不陌生,甚至關(guān)系還不錯。
“進不進還得丁管家說了算。”
“姐姐這是說笑弟弟了。”
“呵呵呵?!睆垕邒哒f:“那便有勞你了?!?p> 丁午嗯了一聲繼續(xù)帶路,到了門口看了一眼南舊亭,傳道:“王妃。夢蘭殿的張嬤嬤代表皇后娘娘來看望桃溪姑娘。”
正在大腦計算如何逮到莫念珠的穆長縈聽到傳報聲大吃一驚,她看向桃溪,兩人四目相對同時眨眼,都對來人很是沒想到。穆長縈與張嬤嬤見過一次,知道她是皇后的心腹,看來皇后娘娘還是替莫念珠來表達愧疚來的。
穆長縈幫忙讓桃溪躺下,自己故意將她受傷的腿放在被子外面。桃溪一臉懵,但還是老老實實配合著躺著一動不動。
“進來吧?!蹦麻L縈故意深深嘆氣,看到來者是張嬤嬤,這才緩緩從床邊起身:“嬤嬤來了?!?p> “煦王妃?!睆垕邒咝卸Y。
“嗯?!蹦麻L縈去到一側(cè)的椅子處坐下,繼續(xù)嘆氣:“丁管家,給嬤嬤倒茶?!?p> 張嬤嬤忙說:“王妃客氣了,老奴是奉皇后之命而來看看桃溪姑娘?!?p> 說著,張嬤嬤看向床上躺著的人,一眼就看到被紗布纏繞無數(shù)圈的腿。本事白凈清瘦的腿現(xiàn)在被綁成如粽子,還透著些許的血跡。任誰看都會覺得可惜,尤其是桃溪才不過是個小姑娘,她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若是腿就這么廢了,簡直就是人生憾事。
桃溪用力掙扎了幾下,說:“奴婢無法起身,還請張嬤嬤見諒?!?p> 張嬤嬤趕緊走過去:“桃溪姑娘不必起身,養(yǎng)傷要緊?!?p> 張嬤嬤看著桃溪受傷的腿,微微搖頭。這次的確是念珠郡主做錯了。她起身看向旁邊的煦王妃道:“老奴給桃溪姑娘帶來補品補身子,還請煦王妃收下?!?p> 穆長縈道:“皇后娘娘的心意,我與桃溪都領(lǐng)了。只是補品還請嬤嬤帶回,幫我感謝皇后娘娘的好意?!?p> “這是特意給桃溪姑娘準備的?!?p> “皇后娘娘好心是皇后娘娘的善良,我理解皇后娘娘。可是光明正大要傷我的人和已經(jīng)傷害桃溪的人是念珠郡主。我不缺這些補品,我缺的是念珠郡主親自過來道歉?!蹦麻L縈感謝張嬤嬤說:“嬤嬤有心,若是真的關(guān)心我和桃溪,還請嬤嬤轉(zhuǎn)達皇后娘娘,我與郡主之間的糾紛與隔閡還是我們兩個人之間解決的好。”
“煦王妃是有什么打算嗎?”
“暫時沒有想好?!蹦麻L縈不想隱瞞自己的目的:“但是我絕對不會輕易咽下這口氣?!?p> 張嬤嬤理解煦王妃所言,見到她們主仆如此情深,煦王妃又是真性情是絕對不會委屈自己的。于是她善意的提醒道:“煦王妃,容老奴說句越位的話?!?p> “嬤嬤請講?!?p> “念珠郡主縱馬傷人的消息已經(jīng)在朝中和宮外傳開,但是在康壽殿卻是一直沒有人提起就怕傷了太后娘娘的心。太后娘娘疼愛郡主,王妃切莫做的太過,讓太后娘娘難堪。”
穆長縈對太后娘娘的印象是非常好的,作為晚輩她的確不能去傷長輩的心??墒鞘抡堃淮a歸一碼,有些人不做的人事總不能一直瞞著,是非曲直總要公布與眾才是。
她回道:“我會以我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至于太后娘娘那里。我相信太后正直公平,一定會理解我的。”
張嬤嬤見自己說話無用便也不再說下去,煦王妃沒有怪罪她僭越還繼續(xù)以禮相待已經(jīng)是她開恩,她也不便說什么。補品又被她退了回來,張嬤嬤也就沒有什么能做的,只能告辭。
穆長縈讓丁午親自送張嬤嬤出府,給足她敬意?;仡^對桃溪笑著說:“小桃溪,你休息著。我出去看看?!?p> 桃溪不放心:“你要做什么?”
穆長縈雙手一攤:“就是出去看看?!?p> 桃溪聽的可清楚,穆長縈有自己的打算。這個家伙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可別真的將事情鬧大。
穆長縈安慰桃溪說:“別用一臉緊張的表情看我,放心,我絕對不惹事。”
說完,穆長縈讓桃溪好好休息,自己走出房門順便帶上了南舊亭。
南舊亭一頭霧水的自家王妃來到湖心亭,正往前走見煦王妃突然轉(zhuǎn)身,他立刻停下腳步。
“我有問題想問你。”
“王妃請講。”
“我講之前,你能不能向我承諾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南舊亭心里難辦,他知道的事情太多,有些事情還會涉及到機密,他無法對王妃輕易做出承諾。
穆長縈不會為難南舊亭,進一步說:“我不會打聽很多,只需要問幾個關(guān)于莫念珠的事請?!?p> 南舊亭記得王爺說了,自己要如實面對煦王妃的提問,于是說:“王妃可以問?!?p> 那就好。
穆長縈問他:“監(jiān)尉司監(jiān)察百官,你們還監(jiān)察后宮嗎?”
南舊亭如實回答:“是。只是監(jiān)尉司監(jiān)察給后宮都是暗地里進行。后宮的人都知道受控于監(jiān)尉司,但是并不知道我們是如何監(jiān)察?!?p> “所以你們是能夠監(jiān)察到莫念珠的動向?”
“后宮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朱順是監(jiān)尉司的人?!?p> 怪不得莫久臣即便沒有兵權(quán)在握也有恃無恐,原來控制皇城的禁衛(wèi)軍是他的人。
穆長縈又問:“我能否知道莫念珠在宮中和宮外的行動路線嗎?”
南舊亭這次沒有遲疑,說:“能。不過屬下無法立刻給王妃提供路線,需要時間?!?p> “我理解?!蹦麻L縈問:“我要她近半個月來的行動軌跡,南侍衛(wèi)需要幾天時間?”
“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p> 速度已經(jīng)很快了。
“好?!蹦麻L縈說:“我想要這個,麻煩南侍衛(wèi)了?!?p> 南舊亭行禮:“王妃客氣?!?p> 穆長縈說完自己的話,便要回去繼續(xù)照顧桃溪。剛走幾步回頭說:“我希望你能夠秘密行事,不要告訴別人。當然,你可以告訴王爺?!?p> 南舊亭愣在原地。
穆長縈說:“我知道你是王爺放在我身邊看著我的,我不怪你。反倒是有你在,我還方便了很多。不過,你不要告訴他,我已經(jīng)知道你是他派過來的就行?!?p> 所以說,王妃知道了他的目的,還故意帶著他。然而他在不經(jīng)意之間成了雙面間諜?
南舊亭扯了扯嘴角,怎么感覺王爺和王妃相互牽扯著,自己被夾在了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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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康殿。
太后午睡之后聽到皇帝和煦王同時過來向她請安,老太太高興的合不上嘴,立刻讓人準備差點,讓他們過來側(cè)殿避暑,并吩咐不要讓別人過來打擾。
莫久臣隨著莫帝進入側(cè)殿,向母后行禮后,母子三人寒暄了幾句。太后才笑呵呵的說:“你們兩兄弟一起過來,準沒好事?!?p> 莫帝笑著:“母后,瞧您說的。我和久臣過來看您,您怎么就不往好處想呢?”
“你要我怎么想?”太后回憶說:“你倆第一次一起來找我是因為臣兒五歲那年將教書的先生氣的老淚縱橫,你們害怕先生去找你們的父皇告狀,所以一起來找我想辦法。還有選皇后那年,本來是有意兩個女子,你倆一起過來非要都選擇鐘純,害得另一個姑娘哭的直接退出選秀。還有——”
“母后?!蹦鄞驍嗾f:“兒子都是已經(jīng)人到中年,您給兒子留點顏面?!?p> “哈哈哈。我還沒給你們留顏面?非要算起來,你們兩個惹的麻煩可是一點不少?!?p> 莫久臣正在喝茶突然手臂被旁邊的人一扯,一杯茶差點沒有灑身上,就聽到拽自己的莫帝埋怨著:“那兒臣可要說道說道。兒臣的麻煩哪里比久臣多,您就是偏心久臣,所以麻煩事都讓兒臣一起承擔了?!?p> 太后哈哈笑著說:“哎呦。久臣可是先帝和我老年得來的寶貝,我就是偏愛怎么樣了?你不也是太子和公主之間更偏愛小公主嗎?“
“那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還說我偏愛,你是他哥哥,你偏愛的還少嗎?臣兒從小到大哪個想法你沒有順從過?就連上戰(zhàn)場那么舍不得的事,你不還是聽了?”太后撇了一下嘴:“你,可是比我和你父皇還能驕縱你的弟弟?!?p> 莫久臣已經(jīng)放下茶杯正用手帕擦著嘴角,開玩笑說:“你們說你們的,帶上我可就不地道了。”
“怎么不地道?”莫帝單手架在莫久臣的脖子上,摟著說:“你還有意見了?說說,你要準備怎么反駁你的母親和你的哥哥,嗯?”
莫久臣無語:“皇兄,你壓到我頭發(fā)了?!?p> “我不管?!?p> “頭冠要掉了?!?p> “我賠給你新的?!?p> “······”
太后娘娘看著兄弟倆和睦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這兩個兒子是她除了自己的婚姻以為最滿意的兩個作品,皇家無情,兩個兒子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王爺能夠如此和諧,還真是讓人欣慰。而他們,也就只有在壽康殿沒有旁人的時候能夠稍微輕松一點吧。
莫久臣與莫帝玩鬧了一會兒,才準備說正事。
“母后。過幾日就是選秀,我想著單是給聲文選妃太過單調(diào),您看看要不要將宮里適齡的皇子或是官家子弟和公主郡主們都順便給參謀參謀。”莫帝問。
“所有的皇子和公主?”太后說:“選秀可以多考慮皇子,不太適合選駙馬。公主的事請可以另算他日嘛?!?p> 莫久臣整理著自己的衣冠,說:“依兒臣看,如果公主的婚事推遲,可就給別人機會了?!?p> “什么機會?”
莫久臣說:“過兩日,魯朝使團來訪有求親之意。當下符合出嫁年齡的公主只有依清和依錦兩位。依清公主就不必說了,鐘情于禹州刺史李大人的公子,母后也為之做媒等待出嫁。剩下的就是依錦,依錦自小身子骨就弱,母后應該也舍不得讓依錦去別國受苦??墒囚敵戮先危覀?nèi)羰蔷芙^其求親要求,不太適合聯(lián)絡兩邦友誼。所以,為了能夠與魯朝平等和親,依錦就必須要犧牲。只是,依錦剛剛成年,性情柔弱,碰上魯朝皇室那般殘忍血腥,她能受得了嗎?”
這話可是將太后說心疼了。她一共就四個孫女,依清是她答應說媒,依錦因為自小身體瘦弱他就是一直寶貝著,依蔓自小生母早逝也是在她膝邊長大的孩子自是不舍,最小的依萱更是個寶貝疙瘩。不管是否年齡夠,她都舍不得啊。
“魯朝新君為了修生養(yǎng)息這個和親勢在必得,母后,我們不能拒絕啊?!蹦壅f出了癥結(jié)所在。一個新君縱然乳臭未干,可是那位新君的經(jīng)歷太過恐怖,刀尖嗜血,臥薪嘗膽,這樣一個眾人都不了解的人物,沒有人敢忽視。
太后懂得這個道理,難為道:“可是,這該如何是好?我身邊就這四個孩子啊。”
“母后?!蹦壅f:“您身邊還有一位郡主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