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恩回憶自己以往的所作所為,以一種手術刀般精確的理性,深度剖析自己的心靈。
就好像高中上生物實驗課,將處理過的洋蔥細胞切片放在高倍顯微鏡下,平時無法觀察到的結構和活動,在高度聚焦的注意力中顯露無疑。
他,路恩,毫無疑問是一個無比自私的人。
之所以來到這樣一個世界,也是出于這種本性而做出的選擇——
想要沒有心理負擔地收割靈魂。
這樣說起來,好像所有的責任都在他自己身上似的。
路恩輕笑一聲,隨即睜開眼睛,看見自己右手上疊著的愛斯梅拉的小手。
他輕輕托起她的手腕,在她無比驚訝的目光中,薄唇親吻她的手背,一觸即逝。
“在這里乖乖等我?!?p> 他臉上揚起某種釋然的微笑,起身不緊不慢地朝樓梯口走去。
愛斯梅拉望著路恩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覺得他又有些不一樣了。
男人都是這么善變的嗎?
站在角落的侍者注意到路恩的離去,想說什么卻又沒說。
她看見愛斯梅拉還在,心想無論如何都是有人能付賬的。
*
路恩走出食尸鬼餐廳,兩道殘忍的目光瞬間刺在他的身上。
飛蝗本就脾氣暴躁,見路恩出現,臉上還掛著莫名其妙的笑容,怒氣更是瞬間拉到滿值。
“死吧!”
他右臂從哈密瓜長袍中猛然拔伸,化作一陣恐怖蝗蟲群,挾著“嗡嗡嗡”的振翅聲疾速撲向路恩。
這種笑容,他曾經在他妹妹的臉上也看到過,似乎把人生的意義都看透徹了一樣。
他最討厭這種笑容了?。?p> 路恩見狀,隨即化作一團陰影,如傾倒的墨水一般瀉落到地上,靈活地躲過蝗蟲群的進攻。
說起來,盡管猶格·索托斯總是在饋贈中暗藏惡意,但這陰影憑依卻也的確好用。
既隱蔽,又靈活,只要氣息散去,他就是想進女澡堂取材,那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蝗蟲群沒有追到路恩,卻也沒有返回本體,而是繼續(xù)緊跟不舍,直接撲向他所化身的陰影,如黃褐色陰云般壓著地面。
路恩心意一動,故意放慢速度,讓陰影的一角被某只蝗蟲追上。
盡管從占卜揭示的內容,關于飛蝗的能力,他心中已經有所猜測,但最好還是實地印證一番,才能真正放心。
飛蝗沒料到他這么容易被追上,頓時大喜過望,隨即命令蝗蟲咬噬路恩的靈能。
路恩立即察覺到一縷微妙的虛弱感,感受器量中所盛放的靈能粒子,發(fā)現自己維持陰影化的時間被縮短了一秒。
看上去似乎影響不大,但是觸碰到路恩陰影的也就只有一只蝗蟲。
飛蝗右臂所化的蝗蟲足足有數十只之多,他若被蝗蟲群整個覆住,只怕不用半分鐘,就會被吸干靈能粒子,顯出人形。
這的確是非常強勁的能力,而且對他這種靈能粒子十分有限的人而言,非??酥?。
路恩移至墻邊,蟲群緊隨其后,一柄長鐮驀然從墻壁上揮出,蝗蟲群被輕而易舉地分為兩團,隨即又合并在一起。
一只都沒殺死。
然而,他心中又有了某種猜想。
陰影如同面條般拉伸,又驀地縮短,瞬間遠離飛蝗本體。
蝗蟲群依然在后面追,卻沒有之前快速,其速度大致與飛蝗本體的移動速度相當。
果然,右臂分化的蝗蟲群與本體不能相距太遠。
以此反推,只要擊殺本體,蝗蟲群也就自然潰散。
路恩瞇了瞇眼,頓住陰影,反身向飛蝗沖殺而去。
依舊是利用相對速度,在接近飛蝗的一瞬,他從陰影中躍起,鐮刃如彎月斬向飛蝗的咽喉。
與首戰(zhàn)相比,他不僅思維更加敏捷,動作更加麻利,就連膽魄也變得更加驚人。
在對戰(zhàn)利爪時,他可從來不敢躍出陰影——當然,也和那女人極高的敏捷性有關。
不過,這也不能掩蓋一個事實。
他的身體里,他的靈魂中,必然潛藏著某種可怕的戰(zhàn)斗天賦。
*
飛蝗見路恩反身撲來,露出嘲諷的笑容,自打靈能覺醒以來,他還從未怕過近身戰(zhàn)。
他左手并指,手刀如刃,穿向路恩胸膛,同時命令右臂所化的蝗蟲群與之夾擊。
速度相對,他來不及躲避,難道路恩就來得及躲避么?
只要被他造成傷勢,這個讓他想起不好回憶的家伙的靈能粒子,就會像暴露在蝗災之下的麥粒一樣,被鋪天蓋地的蟲群啃食得一干二凈!
至于對方的攻擊,他根本就沒放在眼里。
他的蟲群之身絕對是無敵噠!
路恩與飛蝗錯肩而過,后者眼中露出驚愕之色,他左手完全沒有一種擊打到肉體的觸感,反而自己的脖頸被徹底斬斷。
路恩從陰影中鉆出,撿起落在地上的長鐮。
“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在戰(zhàn)斗之前就已經很清楚了,你這個脾氣暴躁的家伙。”
在錯肩的那一刻,他已然化作陰影落下,而在此之前,鐮刀已經松手而出。
以攻代守,以傷換傷,只要做好‘敵人肯定會這樣做’的心理準備,那就好像是考試提前知道答案一樣,無論是想要一百分、八十分還是六十分,都能夠輕易做到。
然而,盡管理論上他已經將飛蝗斬首,路恩心中卻是無比戒備。
原因很簡單,因為飛蝗的身體始終沒有倒下。
“這次的目標真是意外的厲害,該說不愧是殺掉利爪的人么?”
血爵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觀望,即便眼見飛蝗被攔頭而斬,他也沒有任何想要插手的意思。
先不說飛蝗會不會就此了帳,就算他就此了帳,那和他血爵又有什么關系?
不過,畢竟是織布者的命令,他表面上還是得做出積極的樣子。
于是,他大聲說道:“蝗蟲白癡你到底行不行!”
只見飛蝗背對路恩的身體之上,一顆頭顱轉過180度,大聲吼道:“給老子滾一邊去!”
看來就連他的發(fā)聲器官都是完好的。
血爵攤攤手,無所謂地笑了笑,有飛蝗這句話,他接下來怎么劃水都可以。
不過,他腳邊四具尸體的血液,卻開始在地面上蔓延開來。
*
路恩目光沉凝,從表現上看,飛蝗已經近似某種不死之身。
然而,同樣身為秘尸幫的頭目,就算利爪只是徒有虛名,難道就真與別人差這么多?
路恩瞥了一旁似乎在看戲的血爵一眼,不對,如果死在他手上的利爪真的是酒囊飯袋,秘尸幫又何必特意遣兩人來取他性命。
這樣做的道理,無非就是擔心派一個人容易被他反殺。
也就是說,飛蝗的不死之身必然有某種弱點,要么是持續(xù)時間不長,要么是存在某個部分擊之必死。
說起來,這家伙不死的原理到底是什么,是蟲群化么?
路恩決定再試探一二。
目前來看,他的機動性其實在飛蝗之上,如果旁邊那個看戲的火龍果頭沒有特別克制他的能力,他完全可以把這場戰(zhàn)斗當成遛狗。
想到這里,一個疑點突然浮出水面。
蝗蟲群的速度,似乎比起飛蝗本體要快得多。
既然如此,飛蝗為什么不全部化為蝗蟲群來追趕他呢?
如果這樣做,咽喉也不會被他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