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嬙正在景陽宮的后院坐著看書,看得津津樂道。
永琪也在一旁看胡嬙看得樂不思蜀,胡嬙總有一大堆看不懂的地方,永琪都細細地為她解答。
兩人正討論著書中有趣的句子,忽然聽到前殿傳報著:“太后駕到!”
胡嬙愣了一下,問:“太后從不來景陽宮,今天怎么來了?”
“太后應(yīng)該不會知道我們在這里吧?有必要去前面給太后請安嗎?”永琪猶豫著,不太想出去見太后。
胡嬙搖了搖頭,道:“不一定,太后可是那種足不出戶就洞悉世事的人。我們在這里卻不出去接駕,便是不敬,太后最計較禮數(shù)了!”
永琪無奈地放下書,他正和胡嬙兩個人呆得自在,不舍得出去,可聽胡嬙這么說,又覺得不得不去。
兩人走出后殿御書房,往前面正殿的方向走,剛走到正殿后面一扇關(guān)閉的窗戶外,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住了,感到有點不對勁。
因為他們都知道,太后在六宮內(nèi)行走,一向走得很慢,連隨行的宮人也是。
永琪和胡嬙相互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就站在正殿后面靜靜聽著。
他們聽到正殿的門被打開,聽到宮人們向太后行禮的聲音,但卻沒有聽到太后說“平身”,反而聽到太后宮中女官莫禾的聲音:“把門關(guān)上,寢殿中所有人都不得出去!”
胡嬙低聲對永琪說:“皇上才剛離開不久,不可能馬上又來,太后這會兒過來,看這個架勢,像是要收拾和貴人!”
永琪也放低了聲音,問:“和貴人代表的是大清與北疆的和睦,太后怎么能輕易動她?”
胡嬙又低聲道:“你不知道,和貴人入宮以來,從不給太后請安,也不去皇后的朝會?;噬蠀s對她迷戀極深,早已引起諸多不滿了……”
一語未完,他們又聽到了莫禾的聲音:“和貴人,聽說你今日公然行刺皇上,皇上還下令要你宮中的人不可泄露,可有此事?”
永琪、胡嬙都吃了一驚,要知道,行刺皇上,那可是死罪。
還沒多想,他們又聽到和貴人的幾個陪嫁侍女慌忙否認。
緊接著,仍是莫禾發(fā)話,語氣變得十分嚴(yán)厲:“太后親臨詢問,爾等還敢隱瞞?若不實話實說,全都大刑伺候!”
侍女們沒有招認,果然就被用刑了。
屋內(nèi)很快傳出侍女們哀嚎聲。
永琪是后宮公認的救世主,豈能見死不救?他忙拔腿就走。
胡嬙忙拉住了永琪,低聲勸道:“太后要做的事,你是攔不住的,得去找皇上求救才行!”
永琪覺得有理,點了點頭,匆匆跑出了景陽宮。
胡嬙繼續(xù)在房后偷聽,只聽哀嚎聲越來越慘烈,突然有人高喊一句“太后請不要再逼問別人了,我的確行刺了皇上!”
胡嬙意識到,和貴人竟然這樣輕易就認罪了。
太后看著茜琳,笑問:“剛才不是不承認嗎?怎么現(xiàn)在又承認了?”
茜琳道:“剛才不承認,是因為我還不想死。但是現(xiàn)在,你在為難我的侍女,她們?nèi)粽泄?,就是違背圣旨,是死罪;但她們?nèi)绻鄄m太后,就是包庇刺客,也是死罪,我一個人死就夠了,何必連累無辜?”
“和貴人有情有義,哀家佩服,就給你留個全尸?!碧罂戳艘谎鬯膶m女莫禾,道:“賜毒酒?!?p> 聽到這里,胡嬙好奇地把眼睛瞇在窗戶縫中,她看到莫禾端著一個托盤,走到和貴人面前,托盤里放著一小杯酒,必然就是事先準(zhǔn)備好的毒酒了。
茜琳看了一眼小酒杯,源自于本能對死亡的恐懼,她拿起那個酒杯的時候,手有一絲微微的顫抖。
胡嬙見狀,忍不住大喊一聲:“不要喝!皇上很快就會來救你的!”
茜琳驚了一下,手中的酒杯跌落,詫異地望著傳來叫喊聲的那扇窗。
莫禾立刻吩咐道:“把窗外通風(fēng)報信的人拿下!”
胡嬙聽到,驚恐地往外跑。
屋內(nèi)有幾個太監(jiān)翻窗追出,胡嬙拼命地跑,跑了沒多遠,又被前方趕來的侍衛(wèi)攔住。
胡嬙的心砰砰直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被帶到正殿,正殿外侍立著的宮女、太監(jiān)、侍衛(wèi),每個人都像石頭一樣,除了眨眼,一動不動。
進入殿內(nèi),胡嬙抬頭看到,太后坐在寢殿門正對的木椅上,幾個宮女嬤嬤在兩邊整整齊齊地站著,神情都一致的莊嚴(yán)肅穆,就好似過年時貼在大門兩旁的年畫,她記憶中,小時候經(jīng)常被門神的表情嚇到。
另有三個維族侍女跪在太后面前,每個人都是滿身傷痕。
太后看著胡嬙,問:“你認為,皇帝能壓得住哀家,是嗎?”
胡嬙害怕地搖了搖頭。
太后淡淡地吩咐了句:“先絞死她,再懲治和貴人?!?p> 胡嬙看到兩名宮女拿來白綾,大叫一聲,又往外跑,被幾個太監(jiān)拉住,強行將白綾纏在她的脖子上,兩名宮女一左一右地往兩邊拉白綾。
茜琳見狀,猛地撞在一個拉白綾的宮女身上。
那宮女摔倒,白綾松了。
胡嬙咳嗽了幾聲,茜琳幫著她一起掙脫了幾名太監(jiān),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外逃竄,把跟隨太后來的宮人撞得亂七八糟。
太后見場面混亂,十分氣憤,向門外的侍衛(wèi)大呼:“給我堵住,格殺勿論!”
胡嬙和茜琳跑到門口,看到一群侍衛(wèi)堵住了去路,全都拔劍相向。
胡嬙嚇得兩腿發(fā)軟,一眼瞥到景陽宮宮門口,永琪正引著乾隆往這邊走來,大喊一聲:“五阿哥!救命?。 ?p> 一個侍衛(wèi)的劍鋒揮過,劃過胡嬙的臂膀,胡嬙腿軟地趴在了地上。
茜琳也尖叫了一聲,昏了過去。
乾隆看到,大喝一聲:“給朕住手!”
侍衛(wèi)們左右相顧,不敢再動手。
胡嬙已經(jīng)嚇得哭起來。
永琪快步跑來,抱住了胡嬙,看著胡嬙流血的臂膀,心疼地問:“嬙兒,你怎么樣了?”
乾隆忙趕來看茜琳,急喊宣太醫(yī)。
在御醫(yī)為茜琳看診時,太后已經(jīng)自行回了壽康宮。
茜琳只是受了驚嚇,并沒有受傷,可乾隆還是跟御醫(yī)再三確認了茜琳無礙,才從茜琳的寢殿走出來,看到了永琪。
乾隆對永琪說:“胡嬙救和貴人有功,朕要對她論功行賞,朕打算正式將她收為義女,封為公主,昭告天下,你以為如何?”
永琪不及多想,脫口而出:“皇阿瑪,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乾隆似笑非笑地看著永琪。
永琪心里極度害怕和胡嬙有兄妹的名分,又不敢直說,便另外找了個說得過去的借口:“胡嬙雖然救和貴人有功,但畢竟只是一介平民女子,往上查三代,祖上都是白丁,貿(mào)然冊封,恐怕會引起其他公主不平?!?p> 乾隆笑問:“你也知道胡嬙身份卑微、三代白丁,沒有資格成為皇族一員?那你是不是應(yīng)該跟她保持距離呢?”
永琪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剛才中了乾隆的圈套。
乾隆又說:“胡嬙雖然容貌出眾,但出身還不如一般的宮女,且學(xué)識淺薄,膽大妄為,敢當(dāng)面忤逆太后,那可是大罪,朕若能允許這樣的女子入圍皇室,那豈不是不孝?”
永琪呆呆地問:“皇阿瑪,你剛才不還說,胡嬙救和貴人有功嗎?不是要對她論功行賞嗎?”
乾隆淡淡笑道:“她既有罪,又有功,你說朕是該治罪呢?還是該論功呢?不如功過相抵,你意下如何?”
永琪目瞪口呆,他覺得自己又掉進了乾隆的圈套。
乾隆打發(fā)了永琪,又命人將胡嬙送回翊坤宮,然后帶上陳進忠等人,往壽康宮去拜見太后。
原來,皇后已經(jīng)在壽康宮了。
乾隆向太后請了安,笑問:“今天還真是熱鬧,皇后正好也來探望皇額娘?”
皇后笑道:“臣妾是替義女胡嬙,來向太后請罪的。等胡嬙傷勢好了,臣妾一定要重重責(zé)罰,以警示后宮?!?p> “這么巧?”乾隆向太后作揖,道:“朕也是來替和貴人向皇額娘請罪的,和貴人這次嚇得可不輕,就算是已經(jīng)懲戒過了,還望皇額娘看在兒子的份上,饒過她這一次。”
太后冷笑一聲,問:“皇帝是想提醒哀家,這和貴人以后是碰不得的?皇帝到底是來請罪,還是來興師問罪?”
皇后替乾隆辯解道:“太后言重了,天下孰人不知,皇上最重孝道?皇上是擔(dān)心,和貴人來自回疆,對滿清禮儀有所不知,萬一再沖撞了太后,就算是皇上親自謝罪,恐怕也不能彌補過失?!?p> 太后淡淡地說:“皇帝若果然有孝心,那就該褫奪和貴人的封號,貶為庶民,這樣,就不用擔(dān)心她會沖撞哀家了。”
乾隆笑道:“皇額娘說得固然有理,可和貴人與其他妃嬪不同,是為了穩(wěn)固邊疆才納入后宮的,是國事!朕縱然有心孝敬皇額娘,奈何國大于家,朕首先是一國之君,然后才能做皇額娘的孝子。和貴人進宮不久,就險些無辜喪命,若因此再起戰(zhàn)事,豈不禍國殃民?因此,朕打算晉封和貴人為香妃,以慰其心,也算是對圖爾都有個交代!”
太后聽了,勃然大怒,指責(zé)乾隆道:“哀家懲治和貴人,乃是對皇帝的維護,皇帝如此執(zhí)迷不悟,將一個刺客養(yǎng)在枕邊,就不怕養(yǎng)虎為患,哪日死于非命嗎?”
乾隆答道:“茜琳不過一個弱女子,若還值得朕擔(dān)心,那還如何統(tǒng)治萬民?她到底會不會對朕不利,難道朕還能比皇額娘不清楚嗎?”
皇后見狀,忙勸太后說:“太后興許是誤會了,這后宮,向來是最得盛寵的人,就有小人嫉妒,難免制造謠言,蠱惑太后,太后千萬不能輕信,不然因此破壞了母子親情,豈不因小失大?”
太后本欲再與乾隆理論,聽了皇后的勸解,稍稍息了火。
誰知,皇后緊接著又說:“至于太后所憂慮的將來之事,臣妾以為,香妃雖身份特別,也仍是后宮的妃嬪,臣妾身為六宮之首,自然有督查之責(zé),太后年事已高,何必勞心呢?”
乾隆笑道:“皇后說得是,國事自有朕擔(dān)當(dāng),后宮瑣事自有皇后理會,以后皇額娘只需頤養(yǎng)天年,不然……就辜負了兒子的一片孝心了?!?p> 太后端詳著乾隆,聽得出弦外之音,又看了看皇后,臉上的笑容若有若無,頗有深意地說:“難得帝后一心,還真是社稷之福??!哀家但愿,你們能一直如此同心同德!”
“皇額娘說的話,兒子謹記在心,朕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退了!”乾隆退出壽康宮。
皇后也對太后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