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曼爾從外面回來,在乾隆一行人又一次歇腳時追上,幾番猶豫,還是來求見香妃,香妃卻不見她。
坎曼爾在門外站了很久,只見萊麗走了出來,手里拿了一個錢袋子,對坎曼爾說:“公主不想見你,她叫我把這些錢給你,主仆之情就算了結(jié)了?!?p> 坎曼爾瞪了萊麗一眼,很是氣惱,沒有接錢袋,轉(zhuǎn)而去求見太后。
太后笑問:“你這是無處可去,來投奔哀家嗎?”
坎曼爾答道:“我和她的身份一樣高貴,我在夜里站了那么久,她居然像打發(fā)乞丐一樣,用一袋銀子來打發(fā)我,這簡直是在羞辱我!”
太后笑了笑,站起來走下臺階,走到坎曼爾的身側(cè),靜靜地問:“就這點事,至于把你氣成這樣?能成什么大事?”
坎曼爾慚愧地低下了頭。
太后又笑著說:“我讓你取而代之,如何?”
坎曼爾吃了一驚,抬頭望著太后,突然跪下,行大禮道:“奴婢惟太后之命是從?!?p> 乾隆終于到達了他此行的目的地杭州,一入杭州城,他的心境忽然大不相同,好像是要去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一樣。
探訪關(guān)于生母的一切可能,是乾隆從小到大夢寐以求的事,即便是做了皇帝,也彌補不了童年的缺失。
看看即將日落西山,永琪來乾隆車外,請示道:“還是去驛站休息嗎?”
乾隆搖了搖頭,笑問:“你可知?杭州是懿澤的原籍,她舅舅就是浙江的巡撫陳可齋?!?p> 永琪答道:“兒臣聽懿澤提過,不過并不曾見過?!?p> “那朕現(xiàn)在就帶你去見見?!鼻⌒τ乜粗犁鳎f:“此行既然到了杭州,怎能不帶你去串親戚呢?”
永琪楞了一下,他對于乾隆這個提議非常意外,雖說去懿澤的舅舅家也無可厚非,但畢竟是初見,懿澤又不在這里,就這樣直接上門,總讓他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過,永琪只能遵從乾隆的命令,帶隊奔陳家來。
陳可齋與乾隆等人一路上遇到得別的官員不同,他們?nèi)宜坪鯇η〉牡絹?,事先一無所知。
車隊到了陳府門外,永琪下馬,向守門的家丁道:“煩請通報巡撫大人,外甥女婿永琪求見?!?p> 家丁們雖未見過永琪,卻知道陳可齋的外甥女懿澤,嫁得就是五皇子永琪,聽說如此,急忙報入。
陳可齋姍姍來遲,出門來見,躬身向永琪拜道:“微臣陳可齋,不知王爺大駕,有失遠迎,請王爺恕罪?!?p> 永琪作揖笑道:“舅父大人在上,應該永琪一拜才是?!?p> 陳可齋忙躬身扶起永琪,道:“王爺折煞老臣了?!?p> 永琪指著身后的幾輛馬車,笑向陳可齋說:“舅父請恕永琪唐突,家父、家祖母也同來拜訪,實在叨擾。”
陳可齋當然知道,永琪的“家父”和“家祖母”就是皇帝和太后,驚愕之至,就在馬車外行三跪九叩之禮,道:“微臣不知圣駕到來,接駕來遲,罪該萬死,吾皇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p> 乾隆撩開窗簾,笑道:“陳愛卿請起,朕只是微服出巡,順道來走親戚罷了,不必如此多禮?!?p> 瑯玦在后面馬車內(nèi)聽到,嘖嘖嘆道:“皇阿瑪這一路,但凡停歇,就沒有一次不暴露真實身份的,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微服’走親戚!”
胡嬙聽了,只是笑笑。
陳可齋此前雖沒有見過永琪,但卻是見過乾隆的,自然認得,于是忙讓家人打開大門,好使乾隆等的馬車進去。
待所有車馬及侍衛(wèi)等全部入府,陳可齋又尾隨進去,候在乾隆的馬車旁。
乾隆下車,陳可齋再次下跪行禮。
乾隆扶起陳可齋,笑道:“愛卿實在不必如此多禮,朕來得突然,你不要嫌冒昧才是?!?p> 陳可齋道:“皇上貴足踏賤地,臣榮幸之至。”
太后自后面車上下來,似笑非笑地說:“陳巡撫,皇帝此次出門帶得人雖不多,也百余人呢,貴府住得下嗎?”
陳可齋看了一眼,便知說話的人必是太后,忙行禮作答道:“微臣家宅狹小,的確不足以接駕。在臣家宅之東,有一所園子,名沁芳園,比臣的府邸大一些,原是先父為先祖父晚年養(yǎng)病所建,先祖父棄世后,先父又將此園作為微臣姐姐的陪嫁,做了姐夫觀保的家宅。”
說到這里,陳可齋又把目光投向永琪,繼續(xù)說:“懿澤小時候,便是在那里住的。姐夫、姐姐舉家遷入京城后,又把這園子交微臣看管,微臣也不敢擅動,一直是空著的。如今皇上、太后和王爺若不嫌棄,不妨到沁芳園暫住,此園與鄙宅東西有一夾道相通,往來也十分便利,若有缺東西的,微臣就差人送過去,皇上、太后以為如何?”
永琪聽了,十分欣喜,向乾隆道:“既是懿澤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兒臣倒很想去看看,舅父考慮十分周全?!?p> 乾隆也點點頭,笑道:“甚好,陳愛卿費心了。”
太后淡淡一笑,慢悠悠地感慨道:“自來官家都是重男輕女,陳巡撫的父親倒是別具一格,這兩個園子,竟把大的給女兒做陪嫁,小的留給兒子做家宅,有趣!十分有趣!”
陳可齋一面引乾隆、太后等人往前走著,一面笑道:“太后有所不知,家父膝下,只有姐姐與微臣姐弟二人,原本是同等看待的,只因姐夫是京官,又是滿人,家父看重,偏偏他們成婚時,姐夫遭遇貶謫至此,在本地居無定所,家父才以此園相贈,寬慰其心?!?p> 說話之間,乾隆一行人跟隨陳可齋到了陳府的一處客廳。
陳可齋道:“皇上、太后請在此稍作休息,微臣讓人去備些膳食,等用膳過后,沁芳園也就打掃好了,皇上、太后便可去住下?!?p> 乾隆笑道:“朕來得唐突,陳巡撫還能思慮如此周全,就都依你所言了?!?p> 乾隆、太后坐下,茜琳、永琪、瑯玦、胡嬙等也都跟隨其后,福靈安、福隆安等仍以巡察為要,都在外頭,不曾進來休息。
陳可齋繼續(xù)向乾隆道:“圣駕眷顧,該有美酒佳肴才相宜,只是微臣原不知皇上、太后下降,未曾多做籌備。趕巧今日是先母的祭日,微臣全府吃齋,廚房并無葷腥食材,若要葷菜,需得現(xiàn)去殺豬宰羊,可能要久一些,還請皇上恕臣怠慢之罪?!?p> 乾隆聽了,心中一陣觸動,他會來到這里,原本就是沖著陳可齋之母錢氏老夫人可能的身份,若錢氏是自己的生母,豈可在祭日吃葷?他連忙交待道:“愛卿不必張忙,常言道入鄉(xiāng)隨俗,既然是老夫人祭日,朕也一同吃齋即可?!?p> 永琪思忖,陳可齋的母親,便是懿澤的外祖母了,忙向陳可齋道:“永琪不知,今日竟是外祖母祭日,還煩請舅父引路,讓永琪前去祭拜一番。”
陳可齋愣了一下,道:“祠堂在鄙宅最偏遠的小院中,天色已晚,王爺當真要去?”
永琪答道:“我與懿澤大婚時,聽說恰巧是外祖母喪期,因路途遙遠,未能來奔喪,心中已是過意不去,如今到了貴府,又恰逢祭日,若再不拜,實在不孝,還請舅父引路?!?p> 陳可齋點點頭,道:“既然王爺如此有心,那就請吧!”
永琪便要跟隨陳可齋而去。
乾隆站起,向太后道:“陳老夫人的輩分也在朕之上,論理,朕也該去拜一拜才是,皇額娘在此稍候,朕與永琪去去就來。”
太后似笑非笑,淡淡地說:“甚好,皇帝要去祭拜,就也代哀家致意吧。”
陳可齋忙跪拜在地,說:“微臣何德何能,竟使先母得如此殊榮?”
乾隆道:“死者為大,愛卿請起。”
于是,乾隆和永琪隨陳可齋到府邸最偏僻的一間宅子里,便是祠堂了。
陳可齋站在門口躬身請乾隆、永琪入內(nèi)。
乾隆跨過門檻,走入屋內(nèi),看到多個牌位,逐個望去,見其中一個上寫著“陳門淑人錢氏之位?!?p> 乾隆上了一炷香,對著牌位躬身拜了幾拜。
永琪也上一炷香,對著牌位行叩拜之禮。
陳可齋只是在一旁站著,默不作聲。
祭拜完畢,乾隆忍不住問:“老夫人母家錢氏一門,是在何處?”
陳可齋笑道:“皇上這還真把臣給問住了,微臣并不清楚。她出身不高,家中也無人知曉她的原籍,母家大約早就沒有親眷可往來了?!?p> 乾隆默默點頭,果然如王進保所打探的消息一樣,錢氏在嫁入陳府后從沒有與母家親眷往來過,連家人都不知她的原籍。
乾隆又問:“老夫人母家已沒有親眷,不知當年是誰保的媒?”
陳可齋答道:“家母并非家父正室,只因嫡母不能生育,家母當年是因無家可歸被嫡母收留,保媒的也正是嫡母?!?p> 乾隆又問:“那嫡夫人可尚在?”
陳可齋搖了搖頭,道:“嫡母身體不好,走得更早。”
乾隆輕嘆了一口氣,帶著永琪走出祠堂,又回頭望了一眼錢氏的牌位,心里想著,若錢氏真是自己的生母,卻只能擁有淑人的名分,且牌位居于這小小祠堂,那么自己的皇帝做得是有多窩囊?
想到此處,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