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儀式,按照既定的規(guī)矩進(jìn)行。
永琪將瑛麟迎入榮王府,住進(jìn)了榮王府后院的東樓,名曰東來閣。
東來閣在蕪蔓居的東側(cè),是前些天碧彤專程讓人打掃過的,特用以迎娶側(cè)福晉萬琉哈氏。
在東來閣的新房中,永琪掀開了瑛麟的紅蓋頭,兩人依禮成婚,禮畢,下人們悉數(shù)退出。
永琪隨即與瑛麟保持出距離,他望著瑛麟,鄭重其事地說:“陳姑娘,有些事情,我必須及早跟你說清楚。”
“王爺叫錯了,臣妾是萬琉哈氏,不姓陳?!辩霙_著永琪笑了一笑,笑得有那么點詭異。
永琪點點頭,道:“我記住了!不過,無論你是誰,我想,你都應(yīng)該知道,娶你是我非常非常不情愿的事。雖然我們拜了天地,但在我的心中,你仍然是皇阿瑪?shù)呐耍液鼙?,我擺脫不了這個印象,所以,我也無法跟你做真夫妻,希望你能理解!”
瑛麟戲謔般地笑著,問:“王爺?shù)囊馑际牵疫@輩子只能守活寡了?”
永琪道:“你也可以這么認(rèn)為?!?p> “既然你都這么直白了,那我也不妨也把話一次性說明白。我知道,你不僅不愿意娶我,而且還很討厭我,答應(yīng)娶我,不過是為了娶胡嬙而已!我心知肚明,我犯的罪,夠死十次了,現(xiàn)在雖還活著,卻不可能再有什么自由可言,我必須活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皇上才可能放心?;噬献屛壹藿o你,是因為他不放心太后,怕太后扶持十一阿哥,他相信我有辦法幫你對付太后,助你登上皇帝的寶座。而我愿意嫁給你,也不過是為了混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罷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也不指望從你那里得到什么情情愛愛,當(dāng)然,如果你能當(dāng)皇帝,我很樂意當(dāng)皇后,不過……如果做皇后的人是懿澤,我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做個貴妃。我已經(jīng)家破人亡,能夠死里逃生,我知足了?,F(xiàn)在我身邊,只有懿澤是我最親的親人,我很慶幸能和她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相互照應(yīng)。只要你能供我一口飯吃,一張床睡,我不介意守寡!”瑛麟嬉笑著看著永琪,說得很隨意。
“你能有自知之明,那最好不過!既然話都說開了,我也該走了,以后,也希望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永琪說罷,向屋門走去。
瑛麟突然摔碎了花架上插花的花瓶。
永琪聞聲轉(zhuǎn)過頭來,只見瑛麟撿起地上一片摔碎的碎片。
永琪一時擔(dān)憂瑛麟會想不開,忙又走了回來,抓住瑛麟的手臂,做出阻攔之勢,問:“你要做什么?”
瑛麟隨手就用這碎片劃傷了永琪的手臂。
永琪捂住手臂,抬頭看了瑛麟一眼。
瑛麟又拿起剛才挑喜帕用的撐桿,將床上的一塊白色手帕挑起來,握在手上,忽然拉過永琪,將白手帕按在永琪的手臂上,血跡印染在手帕上。
瑛麟收起手帕,笑道:“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
原來,永琪只是瞎擔(dān)心,像瑛麟這種內(nèi)心強大的人,怎么可能有想不開的時候?
永琪有些生氣,問:“你要造假,怎么不用自己的血?怕疼也可以用雞血、狗血,為什么一定要我的血?”
“用你的血,我心里舒服!”瑛麟拿著帶血的白手帕,朝永琪搖了搖,得意地笑笑。
永琪瞪著瑛麟,懶得說話。
瑛麟又嘖嘖地感嘆道:“小子!原來你這么容易心疼姑娘家,難怪胡嬙只要一裝可憐,你就照單全收!”
永琪捂著手臂,一言不發(fā),甩門出去了。
瑛麟卸下鳳冠霞帔,換上便裝,就往蕪蔓居來。
討厭的是,只要瑛麟一走出房門,時刻守在門外的旌筠便一定會跟上。
最近這些天,懿澤都是帶著綿脩一起睡覺的。
她不愿意想起永琪,也不愿意想起孟冬,也只有為綿脩忙碌的時候,她才能讓這兩個在她生命中劃痕最重的人暫時消失。
瑛麟走到懿澤房門口的時候,聽到了綿脩的吵鬧聲。
因為知道府里在辦喜事,所以懿澤不想出門,但綿脩哪能忍得了一天不出門,因此一直鬧著要出去玩,懿澤哄了半天也沒用。
金鈿從屋里出來,看到了瑛麟,驚叫道:“表小姐,你還活著?”
驚訝之余,金鈿忙往里面喊:“小姐,你快看誰來了!”
懿澤扭頭,只見瑛麟出現(xiàn)在門口,對著自己微微地笑。
懿澤也吃驚極了,她放開了綿脩,走到瑛麟身旁,握住瑛麟的手,她感覺到了瑛麟的體溫,知道這不是夢,頓時百感交集,忍不住流下眼淚。
她抱住了瑛麟,嘴角帶著一絲欣慰的微笑,道:“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瑛麟笑道:“表姐放心,你以后每天都可以見到我?!?p> “每天?什么意思?”懿澤的頭慢慢離開了瑛麟的肩膀,她臉上的喜悅,漸漸變成了疑惑。
瑛麟輕輕一笑,道:“我就是剛剛嫁進(jìn)門的側(cè)福晉,萬琉哈氏?!?p> 懿澤愣住了,她的手完全松開了瑛麟的胳膊。
瑛麟反而又握住懿澤的手,笑著說:“表姐不要生氣,我是個罪人,皇上把我留在京城,不過是為了監(jiān)視我,萬一我爹卷土重來,也好拿我當(dāng)個人質(zhì)。而我嫁到榮王府,也不過是為了有個能活命的身份而已。我能陪在你身邊,彼此說說話,像小時候那樣,不是很好嗎?”
“你竟然也嫁給了永琪……”懿澤苦笑著,不知是喜是悲。
瑛麟笑道:“我跟你可不一樣,你是愛上了他才嫁給他,而我看上得是他的身份、還有他將來可能為我?guī)淼淖饦s。于他而言,我就是個擺設(shè)罷了,他早早就打算好了要我守活寡,要不然,我也不能大喜的日子出現(xiàn)在你這兒!我又不影響你們之間的情情愛愛,你有必要擔(dān)心我嗎?”
懿澤仔細(xì)想了想,其實她不應(yīng)該對瑛麟的出現(xiàn)感到奇怪,她原本就知道,瑛麟一向志向高遠(yuǎn),腦子里裝得全都是宏圖大業(yè)。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嫁給永琪會前途一片光明,瑛麟這種為權(quán)謀而活的人,當(dāng)然愿意嫁給永琪。
然而,懿澤自知,自己并不是瑛麟所說的什么因為愛上永琪才嫁給永琪,她愛永琪是真的,但在婚姻中所帶有的目的,和瑛麟似乎并沒有多大差別。
但是,懷著對母親陳氏、以及死去的瑛鳳和天下會義士的愧疚,懿澤并不希望和瑛麟成為對手,她抬頭看著瑛麟,問:“你想當(dāng)皇后,是嗎?”
瑛麟挽住懿澤的胳膊,親切地笑著:“我當(dāng)皇后、還是你當(dāng)皇后,那還不都一樣?關(guān)鍵是,不能讓別人當(dāng)上皇后!你想想看,家里已經(jīng)有一個嫡福晉,地位排在你前面,馬上又要進(jìn)來一個胡嬙,刁鉆得很,她們兩個聯(lián)手,你自己能搞定嗎?別忙來忙去,都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懿澤被瑛麟說中了心事,不能不憂愁。尤其想起胡嬙,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默默來到窗前,望著窗外發(fā)呆。
瑛麟看了看綿脩,他已經(jīng)穿著鞋子爬到床上去了,還把幾件衣服卷成了一個彩球,一推滾到了地上,然后爬到了床邊往下看。
瑛麟走了過去,抱起綿脩,笑道:“再爬,你可就要掉下來咯!”
綿脩推著瑛麟,朝著懿澤喊:“額娘!額娘!”
懿澤回頭走到床邊,抱過綿脩,對瑛麟說:“他不大認(rèn)得你?!?p> 懿澤又向綿脩說:“乖,叫姨媽。”
綿脩乖乖地叫了一聲:“姨媽。”
瑛麟就在懿澤房中,變著法地逗綿脩玩。
綿脩對瑛麟的到來感到新鮮,也就不鬧著要出去了,半日的功夫,瑛麟和綿脩就混熟了。
懿澤看到綿脩開心,不知不覺又把別的煩惱拋開了。
按照乾隆的旨意,胡嬙進(jìn)榮王府是不能有迎娶儀式的,也不能坐轎。
因此,在瑛麟嫁入榮王府的第二天清晨,碧彤讓人備了一輛馬車,吩咐將胡嬙從翊坤宮接去榮王府去,就算是嫁過去了。
但皇后還是為命人按照胡嬙的尺寸做了一身嫁衣,另打了一套首飾,親自在翊坤宮中挑選了一些物件,為胡嬙裝了兩箱的嫁妝。
胡嬙穿上嫁衣,對著鏡子看了一看,竟然看到自己烏黑的頭發(fā)中夾雜了一根白發(fā),小心翼翼地將這根頭發(fā)挑出來,輕輕拔掉。
“真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皇后也出現(xiàn)在鏡子當(dāng)中,在胡嬙身后。
胡嬙忙轉(zhuǎn)過身,對著皇后行禮。
皇后走到胡嬙身邊,笑道:“你知道,皇上不喜歡你,雖然是終身大事,本宮也無法給你一個像樣的送嫁儀式,嫁妝也不能多,更不能有陪嫁丫鬟,希望你心里不要太在意。我挑了些東西,已經(jīng)讓人給你裝到車上了,一會兒就叫你哥哥送你過去吧!”
胡嬙知道,在乾隆故作貶低的圣旨下,皇后這樣的籌備,于她已是難得了。
她跪下,滿懷感動地對皇后說:“皇后娘娘,這次為了奴婢的事,讓娘娘千金之軀蒙受屈辱,娘娘還如此厚待奴婢,奴婢萬死不能報,若有來生,愿做牛做馬,報答娘娘的恩德?!?p> 說著,胡嬙的眼角又流出淚來。
皇后忙拿手帕擦掉,勸道:“你可別哭,哭花了妝,這會兒可沒時間補!”
胡嬙點點頭,忍住眼淚,被皇后扶著,站了起來。
皇后望著胡嬙,說:“我知道,當(dāng)年認(rèn)你為義女這件事,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后來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誤以為你是令貴妃的眼線,對你也一直不好。宮女尚且有出宮歸家的年限,你卻非主非仆地在后宮耽誤了最寶貴的青春年華,是本宮對不起你。如今,你終于得償所愿,嫁給永琪,我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希望你心里不會怪我?!?p> 胡嬙拼命地?fù)u頭,道:“娘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心中只有感激,哪里會有怪罪?”
“那就好!”皇后拉著胡嬙的手,往外走著,又說:“這些年,你為了給自己謀出路,投靠過后宮的不少主子,我心里都明白。如今,你已經(jīng)有了好的歸宿,就不要再為那些人賣命了,她們大多陰險狡詐,尤其太后,翻臉比翻書還快,最擅長過河拆橋,你千萬不要相信她許諾給你的東西。你出身太低,不可能有真正的靠山,能好好活著,平安度日,就是你的造化了。”
胡嬙點點頭,道:“娘娘的教導(dǎo),奴婢銘記在心?!?p> 走出翊坤宮,她們看到榮王府的馬車就停在門外。
胡嬙后退幾步,又跪在地上,對著皇后伏地再拜,方上車離去。
一個榮王府的家丁駕著車,胡云川和胡嬙坐在車內(nèi),馬車晃晃悠悠的,駛出了宮門。
胡嬙掀開布簾,最后看了一眼紫禁城,想著皇后叮囑的話,她心中也有千般感慨,不知道未來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