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模糊了懿澤的視線,她辨不清東西南北,卻恍惚看到綿脩推開盆子,嘟著嘴,嚷道:“不洗臉!不洗臉!”
她想走到綿脩身邊去,低頭發(fā)現(xiàn),綿脩就在身旁,他抱住自己的腿,嬉笑著說:“大灰狼又捉住大白兔了!”
懿澤蹲下,想要抱住綿脩,綿脩忽然又不見了。
懿澤又看到了綿脩在前方,他眨巴著眼睛對懿澤說:“額娘,我保護你。她們說,額娘不是阿瑪唯一的妻子,所以阿瑪才會讓額娘傷心,但額娘是我唯一的額娘,所以我永遠都不會讓額娘傷心。”
懿澤伸手去摸綿脩的臉,綿脩又不見了。
懿澤癡癡傻傻的,自言自語道:“綿脩,是額娘沒用,額娘真的很沒用。這世上,只剩下你對額娘好了,額娘還把你給弄丟了……”
懿澤走著走著,走到了河邊,她看到綿脩在水中央掙扎著,朝自己喊:“額娘救我!額娘!”
懿澤慌慌張張地走入水中。
瑛麟在不遠的后方看到懿澤走進河中,嚇了一跳,正要去阻攔,卻忽然看到胡云川已經(jīng)狂奔過去,瑛麟便停住了腳步。
胡云川蹚入河里,拉住懿澤,喊道:“福晉,你不要這樣,就算你死了,他也不能活啊!”
懿澤卻一直往水深處走去,胡云川怎么拉也拉不回來,只能隨著一起陷到深水處。
懿澤只覺得離綿脩越來越近,忙伸手去拉綿脩,將綿脩抱在懷中,一匹馬從他們身旁跑過,懿澤帶著綿脩躲向一旁,正好躲過了馬蹄。
懿澤欣喜地看著綿脩,緊緊抱住,再也不想松手,再也不要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河水幾乎漫過胡云川和懿澤的頭頂,胡云川還在努力扯著懿澤,懿澤卻突然不再掙扎。
胡云川看時,懿澤已經(jīng)閉上眼睛,在水中散開了雙臂,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
胡云川一手抱住懿澤,一手游向岸邊。
永琪在屋里痛哭了好大一會兒,猛然想起懿澤不知在何處,趕緊站起跑出屋子,看到只有胡嬙穿著喜服站在門外。
永琪問:“懿澤呢?”
胡嬙顫抖著手,指了一個方向。
永琪望著漫天大雨漂泊,沖出了蕪蔓居。
走出蕪蔓居沒多遠,永琪看到胡云川抱著懿澤,正在往回走。
懿澤身上,還搭著一件胡云川的衣服。
永琪愣愣地看著,站住了。
胡云川快步走過來,撞見永琪,心里也覺得怪怪的,解釋道:“福晉……福晉要跳河,我……我攔不住,她在河里昏倒了……”
永琪看了胡云川一眼,沒有說話。他揭下懿澤身上的衣服,扔給胡云川,將懿澤抱過來,抱著走回了蕪蔓居,回到懿澤房中。他為懿澤換下了濕衣服,然后在床邊守候著懿澤。
懿澤朦朧著雙眼,只覺得綿脩依然在側(cè),掙扎著睜開眼睛,看到得卻是永琪。
他滿臉憂傷地坐在床邊上,屋子里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對不起……”永琪看到懿澤醒來,毫無底氣地說出了三個字。
懿澤把臉轉(zhuǎn)向內(nèi)側(cè),她不想看見永琪,也最討厭聽見這三個字。
永琪低下頭,又流下兩行眼淚,弱弱地說:“我一定會查清楚這件事,還你和綿脩一個公道。”
懿澤忽然坐起來,看著永琪,吼問道:“公道有用嗎?你非要娶胡嬙,她一來,我的綿脩就沒了,我不要公道!我要我的孩子!”
永琪捂住臉,放聲痛哭起來:“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真的沒有想到……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懿澤也流下兩行淚水,仍然冷冷笑著:“我想,你也許不夠了解我,我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在我第一次知道你和胡嬙有私情的時候,我的心里根本就沒有‘原諒’二字,就算你能和她一刀兩斷,我都不想原諒。我能一忍再忍,忍到現(xiàn)在,就是為了保護綿脩。現(xiàn)在綿脩沒了,我和你之間,就什么都沒有了,徹底結(jié)束了!”
永琪拉住懿澤的胳膊,搖著頭,甚至是低聲下氣地祈求:“不……懿澤,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再那樣了,你原諒我一次,最后一次……”
“那你就殺了胡嬙!”懿澤的目光冷得像冰,沒有一絲人情味,她漠視著永琪,冷冷地說:“我要你親手殺了胡嬙,我就再給你一次補過的機會。”
永琪愣住了,他慢慢松開了懿澤的胳膊。
懿澤看著永琪,感到深深的失望。
永琪解釋道:“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查清楚這件事,我一定會把真兇繩之以法??墒恰墒呛鷭运惶赡苁莾词帧?p> 話未完,一個耳光落在了永琪的臉上。
永琪停止了說話。
懿澤只撂下一個字:“滾!”
永琪站起,掛著淚痕,走出了懿澤的房間。
綿脩的事,很快傳出榮王府,傳到宮中,以及皇城的每一個府邸。
次日,永琪沒有去上朝,乾隆派人詢問,得知此事,大吃一驚:“什么?綿脩死了?被馬給踢死了?怎么可能發(fā)生這種事?”
陳進忠答道:“聽說,是胡格格的馬車進府,府里的人都去看熱鬧,世子也擠了過去,不知道怎么著,就到了馬蹄下?!?p> “混賬!”乾隆猛地將奏折摔到桌案上,罵道:“這個賤人,一進門就把朕的皇孫給踢死了,簡直是個掃把星!朕要讓她為朕的皇孫償命!”
陳進忠提醒道:“可是,殺了胡格格,您不就又折了一個皇孫嗎?”
乾隆沒有再做出什么決定,他忙換了衣服,帶人來到榮王府探視。
此時,永琪和懿澤都各自把自己關(guān)在房中,閉門不出,只有碧彤帶了瑛麟、胡嬙出門迎接圣駕。
乾隆的目光掃過胡嬙,胡嬙嚇得渾身打哆嗦。
乾隆問:“永琪呢?”
碧彤答道:“自從綿脩出事后,王爺就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書房里,誰都不見,也不吃不喝。懿澤也是?!?p> 乾隆聽說,便來到永琪的藤琴書屋門口,卓貴在門外守著,忙跪下給乾隆磕頭。
乾隆吩咐道:“開門。”
卓貴將房門打開,乾隆獨自進去了。
碧彤知道,乾隆必然要跟永琪聊很久,便先回琴瑟館去了。
胡嬙心里害怕,不敢一直呆在這兒,也先行離開。
只有瑛麟,一直在藤琴書屋外面守著。
乾隆進了書房,左顧右看,沒看到永琪的影子,又走到永琪時常坐的書桌前,才發(fā)現(xiàn)永琪在書桌下面,就蹲坐在地上。
乾隆俯下身,問:“你怎么如此經(jīng)不住事,受點打擊,就消沉成這樣?”
“皇阿瑪,兒臣不孝,可能是要絕后了?!庇犁髡f著話,卻只有嘴在動,身體就像僵硬的一樣,眼看著地,也沒有行禮,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乾隆斥責(zé)道:“胡說什么?你是朕的太子,怎么能絕后呢?”
永琪不答。
乾隆看永琪如此,難免心酸,只好勸慰道:“皇室的子孫尊貴,向來薄命。在你之前和之后,朕也夭折了好幾個皇子,若朕也像你這樣一蹶不振,大清的江山,該當如何?”
永琪這才俯身跪拜,道:“兒臣知錯。”
乾隆扶起永琪,又安慰道:“朕知道,綿侒、綿脩接連夭折,讓你很灰心喪氣,可是逝者已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要先振作起來,然后也勸勸懿澤。懿澤雖然失去了綿脩,但她還可以再生嘛!瑛麟也可以!以后還會有新人進來,哪還能沒有子嗣?”
永琪搖了搖頭,失魂落魄地說:“娶得越多,恐怕更難有孩子了。您看傅九叔,只有一個夫人,可是夫妻恩愛,生育了四子二女,多么美滿。兒臣如果只是娶了懿澤一個,這幾年,應(yīng)該早就兒女成群了。我現(xiàn)在反而理解八弟,為什么寧可得罪一群人,都想要堅持只娶一人。可惜,我就是意志不夠堅定,才弄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皇阿瑪,到此為止吧,兒臣不會再娶了。”
乾隆聽了,一臉郁悶和不滿,問:“你那是什么歪理?永璇這個逆子,放著一個賢良端莊的福晉在那兒守空房,卻整天跟一個戲子卿卿我我,你還贊成他?什么娶得越多,更難有孩子?你就是不該娶胡嬙!綿侒的死就是意外,綿脩又是一個意外,哪能有這么多意外?必然是胡嬙從中作梗!”
永琪忙替胡嬙辯解道:“胡嬙不會害綿脩,我了解她!”
乾隆冷笑道:“就算她沒有做,這件事也與她脫不了干系,朕若不是看在她懷了皇嗣的份上,絕對不會輕饒她!”
瑛麟在門外聽到乾隆這句話,立刻向內(nèi)喊道:“皇阿瑪,胡格格根本沒有懷孕!”
乾隆聽到,急急忙忙走出門外,問:“你說什么?”
瑛麟答道:“就在皇阿瑪賜婚之后,王爺曾親口對表姐說過,他根本沒有碰過胡格格,胡格格是假孕,目的就是為了嫁入王府!皇阿瑪可以隨便找一個大夫來把把脈,就能證實臣媳所言不假!”
永琪看了瑛麟一眼,無法隱瞞,拱手向乾隆一拜,解釋道:“皇阿瑪,嬙兒撒謊其實另有隱情,實在是逼不得已,絕非瑛麟所言的那樣!”
乾隆點點頭,看著永琪,問:“你的意思是,胡嬙確實沒有懷孕?”
永琪只好低頭答道:“是的?!?p> “她膽敢以假孕欺騙朕,簡直是罪大惡極!”乾隆立刻向陳進忠喊道:“把胡嬙給朕抓起來!”
永琪突然跪在乾隆面前,道:“皇阿瑪,兒臣也配合了她的謊言,皇阿瑪若是要治她的欺君之罪,兒臣應(yīng)該同罪!”
乾隆繞開永琪,吩咐瑛麟帶路,瑛麟便引著乾隆、陳進忠等人,一起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