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玦安撫著被嚇得目瞪口呆的胡嬙,又一起回了靈堂。
永琪也要進去,經(jīng)過門口時,看到了站在門一側(cè)的懿澤。
他停留在懿澤面前,看著懿澤,卻一言不發(fā)。
懿澤漠視著永琪的臉龐,只覺得格外陌生。
兩人相對無言,良久,懿澤又回了靈堂,瑛麟一直跟著懿澤。
永琪也進了靈堂,只見幽漾一邊燒紙,一邊哭,從停靈開始,似乎只有幽漾,從頭到尾都在哭,不知是傷心太過,還有另有隱情。
永琪走了過去,問:“你是福晉的陪嫁丫鬟,也是所有證人中指證福晉最多的一個,今天,當著福晉的靈柩,我再問你一遍,你所說得那些證詞都是真的嗎?背后到底有沒有人指使?”
幽漾不敢抬頭看永琪,渾身卻都在發(fā)抖,低聲地說:“沒……沒人指使,奴婢說得都……都是真的?!?p> 這種回答方式,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在扯謊。
永琪猛地扯住幽漾的胳膊,厲聲喝道:“你抬起頭來!對著福晉的靈柩發(fā)誓!福晉在天有靈,會看著的!”
幽漾慢慢抬起頭來,卻往懿澤和瑛麟那邊看了一眼。
永琪又吼道:“我叫你看著福晉的靈位發(fā)誓,你聽不懂嗎?”
幽漾面對永琪這般逼問,害怕極了,她只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對著碧彤的靈柩,顫抖著聲音說:“我……我發(fā)誓,我如果所說有假,就……就不得好死!讓我到地下去伺候福晉!”
聽到這般毒誓,永琪只好暫時放過了幽漾。
夜半,府中的人多已安歇,只有碧彤的靈堂留了兩個丫鬟守靈。
王府中,除了偶爾巡邏的守衛(wèi),寂靜一片。
瑛麟一襲黑衣,隱在河邊不遠的假山之后。
幽漾也偷偷來到了河邊,見到了瑛麟,問:“我已經(jīng)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什么時候放了我的家人?”
瑛麟笑道:“你父母要我轉(zhuǎn)告你,已經(jīng)給你找了婆家?!?p> 幽漾關(guān)切地問:“他們到底在哪里?”
瑛麟往河邊走了兩步,蹲下笑著向幽漾招手,道:“你過來!過來我就告訴你!”
幽漾有些害怕,但還是慢慢移到瑛麟身邊,口舌打顫,問:“你……你不會是想殺了我滅口吧?”
“你終于聰明了一次!”瑛麟忽然伸腳絆了一下幽漾的腿。
幽漾的腿本來就在打哆嗦,一下子趴了下去,下半身在河岸上,上半身挨到了水面。
瑛麟手快,將幽漾的頭按到水面以下,幽漾四肢掙扎著,濺到了瑛麟身上不少的水。
過了一會兒,幽漾的掙扎越來越微弱,最后徹底安靜。
老規(guī)矩,瑛麟還是多按了一會,將幽漾整個丟入水中,然后隨手拿起一塊石頭,迅速平復(fù)了幽漾雙腳蹬起的泥土。
瑛麟舒緩了一口氣,看了看四周的黑暗,從懷里掏出一顆夜明珠。
夜明珠上粘著星星點點的薄薄金紙,因此向四面八方散發(fā)出耀眼的金光。
望雀樓是臨著河水建的,胡嬙在二樓躺著,剛剛睡著沒多久,不知道為什么就醒了,忽然一眼看到西面窗外有金光閃過,她忙坐起推開窗戶,只見金光消失在下方的河水中,只剩下漆黑一片。
瑛麟已經(jīng)帶著夜明珠跳入水中,用身上的黑披風將夜明珠裹住,然后順著河流游向了遠處。
有幾個巡夜的護衛(wèi)看到西邊有金光閃過,一起往西趕去,金光卻很快消失了。他們追到河邊,沒有看到任何人、任何東西。
天亮后,永琪剛剛起床,卓貴就來報:“王爺,昨晚巡夜的侍衛(wèi)說子時有金光閃過,很亮很亮的,閃了一下就不見了,在西邊,感覺像是離河不遠!”
永琪聽了,感到十分詫異,忙整理好衣著,來到卓貴所指的地方。
還沒走到河邊,永琪看到那里已經(jīng)站了很多人,正在議論著什么。
永琪走近,聽到他們議論得并不是什么金光,而是河里打撈上來一具女尸。永琪忙上前去看,大吃一驚,淹死的人是幽漾。
卓貴也嚇了一跳,指著幽漾說:“這……這不是昨天在福晉靈前發(fā)誓的那個丫頭嗎?誓言應(yīng)驗了!福晉顯靈了!對對……昨夜那道金光,一定是福晉顯靈了!”
永琪無奈地閉著眼睛,搖了搖頭,抬頭問:“昨晚的金光,是什么樣子的?”
王府中輪值巡夜的一個侍衛(wèi)答道:“是一道突然出現(xiàn)的金光,光芒沖天,隔著很遠都能看見,但很快又不見了。”
永琪默默回憶著去永和宮探望愉妃病危的那晚,突然看到長春宮中金光沖天,竟然連相距甚遠的永和宮都能看到,但瞬間又消失不見。
又一個侍衛(wèi)匯報說:“奴才們看見金光就立刻過來看,可是沒看到一個人,天亮才發(fā)現(xiàn)河里漂著一個人。”
永琪又回憶起后來福靈安在長春宮對乾隆說的“臣等在外看到長春宮的金光,就立刻進來巡察,卻一個人影也沒看到,只有地上留下血跡”。
后來乾隆讓人查有沒有誰是剛受傷,其結(jié)果是宮中并沒有剛受傷的人。而永琪回到家中,卻看到懿澤的手臂剛剛受傷,而且傷口很深,還不肯請御醫(yī)。
永琪永遠都不會忘記懿澤那根神奇的龍錫杖,他不止一次親眼目睹它的萬丈光芒,甚至在自己不慎墜樓時為它所救。
有關(guān)于龍錫杖的每一件事,都是無法用常理來解釋的。
永琪還想起了昨晚他逼幽漾發(fā)誓之前,幽漾往懿澤那邊看了一眼,那個眼神,緊張、怯懦,還隱藏著一些秘密。
卓貴問:“王爺,怎么辦?要不要報官?讓順天府來審理?”
“不要!”永琪沒有多想,就直接脫口而出。
卓貴對于永琪的反應(yīng),感到很意外。
永琪想了一會兒,又說:“告訴她的家人,就說失足落水,多給些錢,讓他們帶回去安葬。”
卓貴有點發(fā)愣,他覺得,這實在不像永琪平日的行事風格。
永琪沒有再理會此事,他匆匆離開河邊,來到琴瑟館。
琴瑟館中正在做法事,永琪穿過念經(jīng)超度的尼姑中間,往正廳的靈堂走去,腦海中一片混亂。
胡嬙迎了出來,向永琪道:“王爺,奴婢的哥哥被革了職,離了宮,在京城連個住處都沒了?!?p> “讓他先來王府住著?!庇犁麟S口應(yīng)聲著話,卻心不在焉,也沒看胡嬙,只管往里走。
胡嬙跟在永琪身旁一起走著,又說:“可是,他不好意思來,說身份不合適。”
“自家親戚,有什么不合適?”永琪雖然仍然應(yīng)答著,但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
胡嬙繼續(xù)說:“他被剔除了官籍,沒了門路,又不想做個被養(yǎng)的閑人……”
沒等胡嬙說完,永琪便隨口甩出一句:“你煩不煩?”
胡嬙愣住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針對你的。”永琪停頓了腳步,勉強笑了一下,語氣又稍微緩和了些,說:“你只管叫他過來吧,暫時就在王府做侍衛(wèi)總管。至于長遠的打算,我再幫他想想辦法?!?p> 胡嬙雙手相握,很不自在,只好輕輕屈膝一拜:“謝王爺。”
永琪還是繼續(xù)往里走,一直走到懿澤面前,看到懿澤正在抄寫經(jīng)文。
懿澤知道是永琪來了,只是不想抬頭,繼續(xù)做著自己的事情。
永琪道:“幽漾死了?!?p> 懿澤吃驚地停了筆,但還是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瑛麟在旁邊磨墨,靜靜地聽著,就像什么都沒聽到一樣。
永琪的神情很嚴肅,問:“你早上過來,難道沒有清點人數(shù)嗎?”
“她昨晚守夜,今天晚到也是合理的,難道這些細節(jié),臣妾也應(yīng)該及時向王爺稟報嗎?”懿澤的語氣冷冷的。
永琪又問:“她昨晚在守夜,那你昨晚都做了什么?”
懿澤淡淡回答了兩個字:“睡覺。”
永琪看著懿澤,目光中充滿疑惑。
懿澤繼續(xù)抄寫經(jīng)文,始終都沒有抬頭看永琪,她的臉和她的語氣一樣冰冷。
沒多久,幽漾突然死去的消息在王府上下傳開,府里的人相互傳言,說幽漾淹死的地方,曾經(jīng)閃過金光,巡夜的人推測幽漾死的時間,應(yīng)該和金光閃過的時間差不多。
而且,幽漾剛剛發(fā)了毒誓,夜里就死了,大家都議論著誓言應(yīng)驗,一定是碧彤顯靈了,幽漾撒了謊,碧彤是被冤枉的。
這些議論聲傳遍了王府的每一個角落,也傳入了懿澤的耳朵。
但是稍微能多動動腦子想想的人,都猜得出來幽漾是先被利用,后被滅口了。只是金光從何而來,卻不好解釋。
懿澤回到蕪蔓居休息,金鈿和玥鳶前來服侍用膳,兩個人的表情都怪怪的。
懿澤吃著飯,不經(jīng)意地瞥見二人的神色,似有所語,便問:“你們是有話要說嗎?”
金鈿低著頭,咬著嘴唇,好似不知從何說起。
玥鳶答道:“王爺今天來過福晉的屋子,還在這兒呆了好長時間?!?p> 懿澤悶悶地問:“他來做什么?”
玥鳶又答道:“他拿著龍錫杖看了很久,還問了金鈿許多問題?!?p> 懿澤停了筷子,感到有些不對勁。
金鈿只好說:“小姐,對……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龍錫杖是哪來的。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見過。小姐把我接到王府之后,我才第一次見,就以為是小姐從宮里得到的東西……”
懿澤已經(jīng)意識到問題所在,她抬頭看著金鈿,問:“你都跟他說了些什么?”
金鈿緊張地答道:“他……他問了龍錫杖,還問了好多小姐入宮之前的事,他問得太突然,我又沒機會跟小姐商量,只能……只能實話實說。但是……不知道的東西,我也不敢瞎說。”
懿澤心里已經(jīng)大概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