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隨著軍隊一路開進緬甸都城阿瓦,永琪被鎖進了緬甸大牢。
他腿上的傷口得不到醫(yī)治,在陰暗潮濕的大牢中越發(fā)嚴(yán)重。不過兩三天的功夫,已經(jīng)臃腫了一大圈。
懿澤可以有一千種方法救永琪出來,但是,她不想讓永琪感到不合理事情的存在,“合理”地救出永琪,對于她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她想起了云中子,他既然會救永琪第一次,也可以救永琪第二次。
于是,懿澤離開大牢,到外面去尋找云中子。
她在云端一條街一條街查看,果然不出她所料,云中子已經(jīng)扮作商人的模樣,混入阿瓦城中。
云中子的緬甸話講得很好,因此在緬甸的游走很順利。
懿澤現(xiàn)身在云中子面前,攔住了去路。
云中子問:“上神有何指教?”
“你來這里,所為何事?”
“貧道在找一個朋友?!?p> “你說的朋友,是大清的榮郡王嗎?”
“上神怎么知道?你也認(rèn)得他?”云中子一臉的驚訝。
懿澤不愿多言,道:“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即可。請你告訴我,你怎么會認(rèn)識他?”
云中子笑道:“之前,榮郡王要帶妹妹去永北總兵府,路上遇到了一點危險,我護送了他們一程,不過那時我并不知他的身份,就匆匆別過了。前幾日,我湊巧救了孟艮土司的家人,在他們那里住了兩天,偶然聽說他們關(guān)押了榮郡王,偷偷去看了一眼才知道,原來榮郡王就是他。”
懿澤點點頭,又問:“在車?yán)?,那個叫做巖溫恪的,是孟艮土司嗎?”
云中子搖了搖頭,答道:“不是,他是孟艮土司手下的旗長,駐扎在車?yán)镉幸欢螘r間了。孟艮土司的人在永北劫持了榮郡王,然后押到車?yán)锝黄扉L看管。我原本指望著說服旗長,放了榮郡王,可旗長偏不肯,他想拿榮郡王去跟孟艮土司、甚至是跟皇上去談條件。
這孟艮,本屬于大清領(lǐng)土,可孟艮土司歸順了緬甸國王,還幫著緬兵一起對緊鄰的車?yán)餆龤⒔俾?,他麾下的許多人都是既害怕得罪緬甸人,又害怕被清廷治罪,就拿榮郡王來要挾大清。
云南的不少地方官對此事一知半解,就傳言成是緬甸人抓走了榮郡王,而緬甸人其實并不知道榮郡王在哪里,自然不服氣。后來,是榮郡王建議我把他的玉佩送到緬甸人手中,挑唆緬甸人來要人質(zhì),然后雙方必然會因此起爭執(zhí),他好趁亂逃走。
可惜,我們計劃太不周全,他沒能逃走,反而真的落入了緬甸人手里。孟艮土司和旗長現(xiàn)在都在到處抓捕我,我算是為緬甸立了功,緬甸那位將軍或許愿意收留我,我想不如就趁機假裝投靠緬甸,也好查查榮郡王的去向?!?p> 懿澤聽罷,忙說:“你不必查了,他被關(guān)在牢里,我現(xiàn)在就可以帶你去見他!”
“上神似乎很關(guān)心他?他是你什么人?”云中子有些疑惑。
“你到底能不能跟我去救他?”懿澤有些急不可耐的樣子。
云中子笑問:“你既然知道他的下落,怎么不自己去救他?貧道的本事,還能比得過上神嗎?”
懿澤道:“我只能暗中相助,讓他看到的幫他的人,只能是你!”
“看來,上神也知道以神力介入人間的是非,是有諸多不妥的嘛!”云中子笑了笑,解釋道:“并非貧道不愿從命,只是上神去救人,多半要靠神力,可這里畢竟是人間。貧道還求他日修成正果,得道成仙,若是如今就違反門規(guī),還談什么他日的正果?恐怕等不到那一天,就會被逐出師門了?!?p> 懿澤問:“這么說,你是不救他了?”
云中子搖了搖頭,答道:“不是不救,是要按照正常的方法來救?!?p> 懿澤又問:“正常的方法是什么?”
云中子笑道:“榮郡王陷在這里,大清不可能無動于衷,皇上遲早會派人救援。到時候,我為內(nèi)應(yīng),里應(yīng)外合,自然可以救出榮郡王。上神自己想想,此處并不與云南接壤,你即便救出榮郡王,從阿瓦送往永北這一路上,不知得有多少追兵攔路,難道你要大開殺戒?還是像你運送那些金銀珠寶一樣,讓榮郡王飛到云南去?”
懿澤沉默思考了片刻,覺得云中子講的話是有道理的。
云中子又說:“上神莫要心急,緬甸人是想拿榮郡王做人質(zhì),不會讓他死。所以,在救兵到來之前,他是安全的?!?p> “可是他受傷了……”懿澤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云中子,問:“你能想辦法買通獄卒,到牢里為他包扎上藥嗎?”
云中子點點頭。
于是,云中子憑借著之前獻玉佩、引緬甸人找到永琪的“功勞”,拜訪了他先前交予玉佩的緬甸將軍,那位將軍名叫蘇丁倫。
蘇丁倫因活捉永琪入都城,受到了緬甸國王的夸贊,因此很待見云中子,便將云中子收為門客,留宿自家。
云中子住在蘇丁倫府中,不幾日就與府內(nèi)的人都混熟了,然后又搭線買通了獄卒,帶著藥膏、繃帶等物,到牢中去探望永琪。
永琪的腿傷得很重,傷口向上下蔓延感染,半條腿幾乎都看不到一點完好之處,慘不忍睹。
云中子不懂醫(yī)理,只是常規(guī)地為他清洗、上藥、包扎。
包扎之后,總算能看得下去,云中子又拿了些飯菜給永琪。
懿澤一直都隱身在一側(cè)不遠(yuǎn)處,默默看著。
云中子交待道:“你耐心等待些日子,我一定盡快想辦法救你?!?p> 因為獄卒都是緬甸人,聽不懂云中子和永琪交談的中國話,所以他們講話并沒有太多的顧忌。
永琪搖了搖頭,笑著說:“我倒也并不著急,這些日子難得清靜,一個人的時候,正好有時間好好思考一些事情?!?p> 云中子問:“你在思考國家大事了?”
永琪輕輕笑了一下,道:“說來惹你笑話,我沒有那么志向高遠(yuǎn),我常常糾結(jié)于兒女情長。這些天所想的,都是我的妻子。”
“哦?”云中子為永琪倒了一杯酒,隨意地問:“你的妻妾,應(yīng)該不少吧?想一遍,得需要好幾天吧?”
永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帶著幾分苦笑,說:“我每天想得都是同一個人,她是我的發(fā)妻?!?p> 懿澤聽到這句,頓時心中柔腸百轉(zhuǎn)。
云中子好奇地問:“看來,她是你最喜歡的人了?能跟我講講嗎?”
永琪舉著酒杯,好像很有興致,也好像很失落,慢慢講著:“她……她很美,特別美,就是美得讓人見了一次,就永遠(yuǎn)不會忘記的那種。她的性格很古怪,大多時候很冷漠,但不是真正的冷漠,我一直都知道,她心里很在意我,但卻總要做出一副冷冰冰的姿態(tài),就算我給了她臺階,她都不肯溫柔。而且,她的很多事情都不能以常理解釋,雖然讓我想不通,我卻不想輕易懷疑她?!?p> “很美?很冷?還不能以常理解釋?”云中子扭臉看了懿澤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有點糊涂,只好笑了笑。
后來永琪又喝了幾杯,有些困倦,帶著幾分醉意,便倚著稻草睡著了。
云中子將永琪扶到床上,離開了大牢。
夜深了,懿澤走到永琪身旁,望著他的臉。
他躺在一個鋪著稻草的窄木架上,蓋著一條又臟又破的被子,這應(yīng)該是他生平睡過最簡陋的床了。
牢中陰冷,永琪雖然睡著了,身子卻有些顫抖。
懿澤伸手為永琪蓋緊了被子,這個動作,曾經(jīng)很熟悉,現(xiàn)在卻變得十分陌生。
就在蓋被子那一剎那,永琪突然睜開了眼睛,向左右看了看。
懿澤驚訝地縮了手,站在一旁不敢動,她始終是隱身的,永琪不可能看到。
永琪坐起,拿出揣在懷里的簪子看看,又往四周環(huán)視了一遍,確認(rèn)無人,才又放回衣袖中。
懿澤看著永琪這個舉動,心里怪怪的,不知是何意。
福靈安聽說永琪已經(jīng)被緬甸人帶回緬甸阿瓦,更加憂慮,他如果帥兵到阿瓦去救人,便等同于攻入緬甸。
這兩年,云南有幾個土司雖與緬軍有過交手,也都是反抗自衛(wèi)而已,乾隆從來沒有下過與緬甸開戰(zhàn)的命令。
福靈安等待多日,并沒有等到京城傳來的圣旨,卻聽說云貴總督劉藻接到了備戰(zhàn)的圣旨。他琢磨著,乾隆這個時候打算與緬甸開戰(zhàn),必有深意。
他還沒想出這個深意是什么,劉藻竟帶人來到了永北總兵府。
劉藻是總督,官位在福靈安之上,福靈安自然要以禮相見。
劉藻與福靈安雖同在云南為官,但并無私交,也不甚相熟,不過稍稍客套了幾句,福靈安便詢問來意:“下官聽說,圣上已經(jīng)明令大人開始備戰(zhàn),大人卻于百忙之中光臨寒舍,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劉藻笑道:“非也!論備戰(zhàn)調(diào)兵,也是從邊境開始,永北并非邊境,一時之間還輪不到。我此行,只為送人?!?p> “送人?”福靈安有些不解,道:“還請大人明示!”
劉藻閃開,招呼隨行人員中的數(shù)十人進來。
福靈安一看,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先前同在葉爾羌作戰(zhàn)的兆惠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