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云中子又出現(xiàn)在牢里。
不過,這次沒讓獄卒打開房門。
隔著鐵欄桿,永琪看到了云中子,激動得站了起來,問:“你終于來了?”
云中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永琪說:“王爺,近日緬甸國王出征還朝,局勢緊張,我有些難處,不能常來,還望王爺見諒!”
永琪驚訝地問:“國王回來了?那他要怎么處置我?”
云中子搖頭嘆氣,一臉灰心的樣子。
永琪卻淡淡一笑:“有什么壞消息,盡管說就是了,我有心里準備?!?p> 云中子答道:“我一直以為,皇上必然派人來救你,可等待多日,卻不曾見過有什么救援,反而聽說大清要備戰(zhàn)。若是清兵真的大舉攻城,緬甸國王還不把你掛在城門上?到時候,你豈有活路?”
“這件事情,是我的錯,不怪皇阿瑪。我在京城時,就知道云南不太平,卻沒有做好充分的布署就來了,才會如此輕易被捉,給皇阿瑪和朝臣們添了麻煩。皇阿瑪若是真的放棄我,那倒還好,就怕他心里惦記著救我,我的存在便會禍及無辜,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庇犁鞣鲋鴻跅U,神思憂慮。
云中子有些疑心,問:“你該不會是想死在這里,以免清廷為難吧?”
永琪輕輕答道:“我確實有過這個念頭……”
懿澤聽了,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永琪又接著說:“可是,我離京的時候,一時固執(zhí),沒能當(dāng)面跟我的妻子道別,現(xiàn)在真的好后悔。如果我就這樣死在異國他鄉(xiāng),再也不能相見,豈不是連好好道別的機會都沒有了?”
懿澤聽到這句話,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她默默感動著,卻更覺得難過。
“那你就不要死!”云中子抓住永琪的胳膊,十分鄭重地告誡道:“你知道嗎?我在蘇將軍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證過我有辦法勸你活著,將軍也在國王面前擔(dān)保了你的性命!國王要拿你做交易,你的命,就是國王的賭注!你要是死在這里,大清一定會立刻開戰(zhàn),到時候,你是流芳百世了,國王一定會在開戰(zhàn)前把將軍和我都殺了!我是為了救你,才假裝投靠緬甸,你要我死了還背一個叛國的名聲嗎?”
“對不起,是我冒失了。”永琪忙向云中子拱手致歉,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又說:“可是照現(xiàn)在這樣下去,我的腿要廢了!”
云中子沒有說話。
永琪問:“有沒有辦法讓我換個好點的環(huán)境養(yǎng)傷?”
云中子搖了搖頭。
“那能不能讓你那個將軍找個好大夫給我看腿?”
云中子又搖了搖頭。
永琪有些焦急地問:“我的腿就是被他打傷的,他既然想利用我,就可以放任我的傷口不管嗎?”
云中子道:“我實話說吧,將軍就是不想讓你的腿康復(fù),他對外封鎖了你腿受傷的消息,等到清緬交戰(zhàn)時,再讓你站出來……”
永琪疑心地問:“他們想借此羞辱我?羞辱大清?”
云中子低著頭,默不作聲,就算是默認了。
永琪憤怒地斥責(zé)云中子道:“你不想背上叛國的罪名,就勸我茍且偷生,到時候,我像一個瘸子一樣站在世人面前,然后讓他們說大清無人可用到去重視一個殘廢?讓他們嘲笑大清皇帝要選的繼承人原來是個瘸子?”
云中子無言以對。
永琪吼道:“士可殺不可辱,更何況我還是個皇子!大清的皇子可以死在交戰(zhàn)的城樓上,但絕不能讓大清顏面掃地!你明白嗎?”
半晌,云中子陪笑般地勸和道:“或許……或許我們可以想出來別的辦法,你先不要這么激動。或許……或許我可以勸說將軍找大夫……”
永琪思慮一陣,問:“你投靠的那個緬甸將軍,他是什么人?緬甸國王重視他嗎?在朝中地位如何?”
云中子想了想,答道:“他年輕時也立過戰(zhàn)功,國王對他,不能說不重視,但他在朝中對手還是不少的,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的利用你去立功?!?p> 永琪走到牢房的那頭,左右徘徊了兩圈,心中琢磨了一會兒,又走回到鐵欄桿旁,對云中子說:“你回去求見這位將軍,讓他來見我?!?p> “讓他來見你?”云中子愣了一下,問:“如果他不來怎么辦?”
永琪道:“他不是想拿我來邀功嗎?你對他說,我有辦法讓他成為朝中最大的功臣,我想他會來見我?!?p> 云中子無奈答道:“那好吧,我試試?!?p> 懿澤看著永琪,她不太明白,永琪又在打什么算盤。
過了一日,蘇丁倫竟然真的來牢中見永琪,除了云中子,還帶了幾個人來。
獄卒打開門,永琪端端正正地坐在床邊上。
這次先給永琪打招呼的不是云中子,而是另一個陌生面孔。
他十分溫和地向永琪介紹自己和旁人:“清皇子,我叫昆宇,是國王的譯官,這位是蘇丁倫將軍。蘇將軍擔(dān)心無法言語交流,特邀我同行?!?p> 說罷,昆宇將右臂放在胸前,向永琪微微禮貌點頭。
永琪也向昆宇微笑點頭,他從中明白一件事,蘇丁倫并不讓云中子來做翻譯,而專程另找一人,可見對云中子并不十分信任。
蘇丁倫說了一句話,昆宇便向永琪轉(zhuǎn)述道:“將軍問你,你如今已是階下囚,見到將軍,為何不拜?”
永琪笑道:“我今日雖然是階下囚,但如果能幫到將軍,也許明日就是將軍的朋友,便無須多禮了?!?p> 昆宇又回復(fù)給蘇丁倫,蘇丁倫并不高興,又說了一句話。
昆宇又向永琪轉(zhuǎn)述道:“就算是朋友,也當(dāng)有朋友之禮,將軍站著,你卻坐著,禮又何在?”
永琪笑答道:“將軍誤會了,我的腿受了傷,已經(jīng)無法站立和走路,我坐著對將軍說話,總比躺著要顯得尊重吧?我倒也想請將軍同坐,可是,這里實在沒有適合將軍坐的地方,我又能怎么樣呢?”
昆宇回復(fù),再轉(zhuǎn)述:“將軍請你可以直接說正題了。”
永琪點點頭,笑著說:“我想入宮面見國王,煩請將軍引薦,可以嗎?”
昆宇問過蘇丁倫,回復(fù)道:“國王未必有空見你?!?p> 永琪笑道:“如果我有辦法阻止清軍宣戰(zhàn),不費一兵一卒,還能讓云南各土司繼續(xù)向國王上交‘花馬禮’,陛下是不是就有閑暇見我了呢?”
昆宇告知蘇丁倫,蘇丁倫有些納悶的樣子,昆宇又問永琪:“你的辦法是什么?”
永琪笑道:“這個辦法,我必須面見國王才能講。并非我輕視將軍,而是此事實在干系重大,非國王不能決斷。等見了國王再講,也免得國王誤以為將軍越俎代庖?!?p> 昆宇轉(zhuǎn)述給蘇丁倫,蘇丁倫似乎有些不悅的神色,細細琢磨了一會兒,又點了點頭,對昆宇說了幾句話。
昆宇聽了,點點頭,又對永琪說:“皇子殿下請耐心等等,將軍要請示國王,事若成,你自然可以見到國王。”
說罷,蘇丁倫帶人撤出牢獄。
永琪卻叫住了昆宇:“先生能如此敏捷地意會言傳,倒更像我大清的才子!”
昆宇只是給與了一個很不明顯的笑意,隨蘇丁倫離開了。
緬甸的一行人離開了大牢,永琪又一個人孤獨地斜靠在墻上了。
映著外面照進來的微弱火光,懿澤看到永琪臉上的臟灰、油膩,多日沒有換的破了洞的衣衫,還有一直在發(fā)炎、腫脹的腿。
懿澤不知永琪在盤算些什么,但看著那張無比落魄的臉,總讓她在剎那間有種想要真實出現(xiàn)在永琪眼前、安慰一番的沖動。
可是,她不該出現(xiàn)在這兒,那樣太不合常理了。
但其實,永琪總隱隱覺得他身邊有一個影子,在無形地伴隨著他,這個影子,是那么的熟悉,只是他不敢說出來,也無人可說。
在大牢這種地方,隔壁也都住著囚犯,外邊不遠處又有獄卒,原本環(huán)境就是不安靜的,永琪只能當(dāng)做是自己的錯覺了。
營救永琪的人馬已經(jīng)從永北出發(fā),行進在去阿瓦的路上。
兆惠以為,永琪既然是從福靈安這里被劫走的,緬甸內(nèi)很可能有認得福靈安的人,甚至還有人在永北探聽總兵府的動靜。
為免消息走漏,兆惠不許福靈安離開永北,處理公務(wù)悉數(shù)如舊。
潛入緬甸的人如果太多,難免會引人注意,可是如果人數(shù)太少,又不不足以成事,分散是最好的辦法。
兆惠與瑛麟商議后,為所有參與救援的人都編上了序號,包括總兵府選出來的可信之人、兆惠自己帶來的人、瑛麟從榮王府帶來的人。
他制定了一條從永北走到阿瓦的路線,從永北城外開始,到阿瓦城內(nèi),沿途每一城至少留兩人,以備救出永琪后回來的一路上都有人接應(yīng),遇到不測時也便于接連報信,用最快的速度搬救兵。
其中,總兵府的人大多安排在云南以內(nèi)、以及云南與緬甸的交界處;榮王府的人多安排在距離阿瓦較近的城池中,其中包括阿瓦城內(nèi);而兆惠自己的人居于中間,接應(yīng)首尾。
這種安排方式,是根據(jù)所有人熟悉和擅長的事情做出的決定。
真正潛入阿瓦城內(nèi)的,只有八人,其中包括兆惠、瑛麟、胡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