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丘上,又剩下瑯玦和懿澤兩個了,瑯玦轉(zhuǎn)頭看著懿澤,心里冰涼冰涼的,她忍不住替永琪抱不平,道:“五嫂,你到底有多恨五哥?你怎么可以傷他傷到這種程度?”
懿澤默默地站著,不聲不響。
瑯玦感到失望透頂,她也沉默了一會兒,又靜靜地向懿澤講道:“前幾天,皇額娘勸我跟福隆安和好,說這樣可以讓富察家成為五哥的靠山之一。我考慮過這件事,后來也試探過五哥,五哥是希望我回到福隆安身邊的,但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沒有答應(yīng)皇額娘,因為我知道成為儲君并不是五哥的本意,和你白頭偕老才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但今晚聽到你和五哥這么說,我決定接受皇額娘的安排,我要說服福隆安、說服他的父親和兄弟都站在五哥這邊,輔佐五哥登上皇帝的寶座。這樣,你就不會離開五哥,你會為了穩(wěn)坐后位去討好夫君,然后,五哥才會擁有和你真正長相廝守的機會!”
懿澤輕輕地問了句:“值得嗎?”
“當然值得!我沒能遇到一個把我放在心中最重要位置的男人,在這個世上,只有五哥對我最好,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哪怕是裝模作樣地跟福隆安做夫妻……”瑯玦的眼淚簌簌落下,含著淚說:“五嫂你知道嗎?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五哥愛你愛到滲入骨血,你卻如此不珍惜!如果福靈安肯對我有一次溫存,我都愿意為了他拋開一切、不惜任何代價!哪怕他身邊有一大堆女人,我只要做其中的一個就會知足……”
懿澤淡淡地笑了,她想,瑯玦不過是因為愛而不得才以為真愛彌足珍貴,倘若福靈安真的妻妾成群,瑯玦即便成為了其中一個,恐怕也會被其他女人折騰成半死不活、被福靈安的花心氣得半活不死,絕不會像現(xiàn)在說得這么干脆。
“在勒得海的時候,我和五哥都好想好想留在那里,從此再不回到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只可惜……我們心中的人都不愿意在那里相陪……”瑯玦黯然神傷,傾訴著:“我早就沒有機會了,但五哥還有?,F(xiàn)在皇阿瑪極力反對五哥對你的癡情,皇額娘也不看好你們之間的情分,太后一心扶十一弟上位,唯恐榮王府不亂。還會繼續(xù)支持五哥鐘情于你的人——只有我!我了解五哥,不管別人怎么想、怎么看,我永遠都支持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我要讓五哥知道,不是只有他可以保護我,我也可以幫助他!如果能讓五哥以為我過得好,他就不用為我分心了,也可以更專注地完成他的夙愿……”
在與永琪新婚時,懿澤曾經(jīng)特別想不通永琪為什么待這個妹妹那么好,好的程度甚至勝過自己。
而后的人生,許多當初不明白的問題,懿澤都漸漸明白,他們兄妹之情的確情比金堅,不似她與永琪之間的夫妻情分那么不堪一擊。
瑯玦望著懿澤,一種無奈又期待的目光,繼續(xù)說:“我會一直幫他,一直鼓勵他,我不信你的心會那么硬,我不信你會永遠對五哥的真心無動于衷……”
懿澤再沒作答,不是因為心太硬,而是無話可說。
道不同不相為謀,瑯玦一直停留在少女懷春時期不能自拔,以為世間最美好的事便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以為情愛圓滿最是無價,何曾真正經(jīng)歷過愛情的欺騙、婚姻的背叛?
懿澤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受傷中百煉成鋼,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及無辜后看淡一切,才有了現(xiàn)在這顆刀槍不入的冰冷之心,再大的風(fēng)浪也不能在心中掀起半點漣漪,再誠摯深情的言語也不會讓她為之所動。
只有這樣,她才能足夠強大,留在人間的目的,也僅僅是為了完成與生俱來的使命。
但瑯玦在對懿澤講了這些之后,也果然這么做了。
瑯玦向皇后表示自己想通了,愿意與福隆安和好,請皇后來做個和事佬,給自己一個臺階,也給對方一個訓(xùn)誡。
在離開蘇州之前,皇后依瑯玦所言,讓人傳喚了福隆安來問話。
瑯玦為了讓永琪放心,也特意請了永琪來見證她與福隆安的和解。
福隆安遵照懿旨,前來向皇后請安。
當時,皇后坐在堂屋正中的一把太師椅上,慶貴妃坐在皇后的右手邊,永琪、瑯玦坐在皇后的左手邊。
福隆安按照位份依次向皇后、慶貴妃、永琪、瑯玦請安行禮。
行禮畢,皇后乃言道:“福隆安,今天本宮傳你來,是有些話要問你,你可要如實回答。”
福隆安只好答道:“皇額娘面前,兒臣不敢有所隱瞞。”
皇后便問:“本宮聽說,數(shù)月前,你額娘竟敢在家中對公主動用私刑,差點勒死公主,當時你也在場,可有此事?”
福隆安看了一眼永琪和瑯玦,知道不好扯謊,但又擔(dān)心敏敏因此獲罪,因此辯解道:“此事其實有些誤會,請皇額娘容稟。那日,公主的確是有過失在先,皇額娘心里最明白不過,我額娘生氣,也在情理當中,公主不但不認錯,反而比額娘還趾高氣揚,額娘盛怒之下,才讓人嚇唬嚇唬公主,是希望公主引以為戒,好收斂一些。沒想到,三弟年幼,不明其中緣由,誤以為真,才傳得滿城風(fēng)雨,正巧榮郡王趕到,三弟告狀,這就越發(fā)說不清楚了!”
“只是‘嚇唬嚇唬’?”皇后自然是不信的,這只不過是福隆安袒護母親的借口罷了,于是冷冷一笑,問:“聽額駙這么說,全都是公主的錯了?”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福隆安又忙解釋道:“這件事,其實都是兒臣的錯,兒臣沒能及時向公主解釋清楚,也沒能勸住額娘的怒火,才讓她們婆媳之間誤會重重,都是兒臣這個中間人做的不好。”
皇后笑道:“自南巡以來,眾人皆知,公主與額駙都隨行伴駕,卻很少見面,更不曾同住,沒少遭人閑話。既如此,不如本宮做主,讓公主與額駙和離,額駙可愿意?”
福隆安聽了,大吃一驚,慌忙跪下,懇求道:“皇額娘恕罪,兒臣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兒臣愿意改正,兒臣是真心喜歡公主,不愿意離開公主。況且,我們的孩子都已經(jīng)那么大了,這樣和離,兒臣以后還有何顏面面對自己的兒子?求皇額娘收回成命!”
聽了這些話,皇后總算稍微安心了一點,又笑著說:“既然你如此重視與公主的感情,為何總是不在公主身邊呢?”
福隆安道:“兒臣不才,雖高攀上了公主,難免還是覺得配不上。若是公主肯不再嫌棄,兒臣豈有不親近公主之理?”
皇后笑著點了點頭,還是替瑯玦說話:“公主是金枝玉葉,就算偶爾心高氣傲一些,也是常情。本宮知道,額駙其實是能包容的,但令堂大人就不好說了。這些日子,本宮也勸了公主許多為妻之道、為媳之道,公主是知書達禮的人,并非不懂得孝敬公婆??勺怨牌畔彪y相處,令堂偏偏是個挑剔的人,據(jù)本宮所知,你夫妻失和,往往都是因婆媳失和而起,你又偏頗母親那邊,公主豈能不受委屈?”
福隆安又辯解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外面人只知道富察一門的榮耀,卻不知道里面的難處,兒臣深知額娘其實很不容易,有時難免失衡,但今后兒臣一定會多多留心公主,不讓她受委屈?!?p> “她還‘很不容易’?”皇后感到十分不屑,卻又好奇地問:“你倒是說說,她怎么個不容易?”
福隆安滿臉寫著無奈,答道:“富察一門中,阿瑪最受皇上器重,族中有不少閑人,他們不愿像阿瑪一樣建功立業(yè),卻想來分享阿瑪為富察氏博得的榮耀,阿瑪對此其實很有成見。但阿瑪身居要職,在外招來不少人眼紅妒忌,不得不時時小心,額娘深知內(nèi)憂更勝于外患的道理,就算心存不滿,也得打點上下,以換取富察氏內(nèi)部的團結(jié),可謂是忍辱負重。再論自家,額娘整日為這一大家子勞心勞力,還替我照顧阿倫,勞碌過多,難免心浮氣躁,遇到小輩不懂事時也就刻薄了些,但絕對沒有惡意!況且她雖有四個兒子,但大哥并非親生,且現(xiàn)今又遠離,額娘自然是指望不上的;三弟漸漸懂事,卻越來越桀驁不馴,常惹額娘生氣;四弟尚在孩提之間,更不可能為額娘分憂;如果我再不體諒她、不孝順她,她該有多心寒?”
“我是看出來了,敏敏真沒白養(yǎng)你這個兒子!”皇后冷笑一聲,道:“就這些,都算‘忍辱負重’、就害怕‘心寒’了?那本宮為愛新覺羅一族做的事,又該如何論處呢?”
福隆安生怕皇后生氣,忙答道:“額娘只是管著一個小小的富察家,哪能跟皇額娘身為一國之母相提并論呢?”
永琪見福隆安今日乃是有心求和,皇后卻因為厭惡敏敏而略顯怒色,忍不住插了嘴:“妹夫孝順自然是沒有錯的,可敏敏夫人縱然操勞,也不能成為怠慢瑯玦的理由?,槴i生母早亡,生活對于她又何嘗見得容易?如果你誠心要和瑯玦共度一生,就應(yīng)該一碗水端平,不能成為愚孝之人!”
福隆安在皇后面前,不敢造次,也向永琪俯首一拜,道:“王爺教訓(xùn)的是,只要公主愿意既往不咎,臣也期望從頭來過,一定善待公主,多勸母親?!?p> 永琪想了想瑯玦以后可能的生活,還是不放心,又建議道:“同在一個屋檐下,難免有是非,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夾在他們婆媳之間,你肯定也有許多為難之處。如其瑯玦跟你回去,倒不如你帶著阿倫搬到公主府,與瑯玦同住,一家三口享受天倫之樂,你額娘少帶一個孩子,也能少些辛勞,如此可謂一舉兩得!”
福隆安聽了這句,沒有立即回答,似乎有些猶豫之意。
皇后笑向永琪道:“榮郡王大概忘了,人家家里頭,還有個新娶的小妾呢!又在孕中,哪里撇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