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麟出門迎接乾隆,行禮畢,向乾隆道:“王爺游西湖去了,不在屋里。”
“朕是來找你的?!鼻〉瓚?yīng)聲了一句,將隨侍之人都留在外面守門。
他自己走進(jìn)門去,坐在當(dāng)中,看看房中,只有瑛麟并她的三個貼身丫鬟,便問:“你老實告訴朕,你與永琪,究竟相處得如何?”
瑛麟早看出乾隆臉色不太好,只好老實答道:“皇阿瑪應(yīng)當(dāng)知道,王爺一門心思都在表姐身上,能對我以禮相待,在人前相敬如賓,已是難得,我也不敢再有奢求。”
乾隆又問:“既然他心思在懿澤身上,為何獨自泛舟西湖?連賞景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瑛麟淡淡一笑,答道:“王爺如今的行徑,越來越怪異,多半與表姐有關(guān),他們之間的事,我弄不清楚,也不想多問。我只知道,從出門之后,一直到離開蘇州之前,王爺一直在千方百計地挽回懿澤。可離開蘇州之后,王爺常常沉默不語,不見懿澤,也很少與我說話,我猜,他最近說話最多的時候,應(yīng)該就是陪皇阿瑪接見地方官員的時候吧!”
乾隆沉思,永琪必是為懿澤傷了心,才會如此,這讓他感到很是擔(dān)憂。
他只好叮囑瑛麟道:“你要想想辦法,不能讓永琪一味地迷戀懿澤,不然,朕再怎么費盡心思栽培他,也是事倍功半!”
“我會盡力的?!辩肱煨π?,笑容卻不似從前那么爽朗了,好像多了幾分惆悵和無奈。
乾隆看了看瑛麟,問:“你也心情不好,是嗎?”
瑛麟輕聲笑道:“來到這個地方,哪能好得了?”
自從來到杭州,瑛麟就不愛出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即便行宮就在西湖邊上,她也不會去看西湖。
這個原因也很明了,從小到大,瑛麟是常來西湖玩耍的,對這里的風(fēng)光早就熟記于心,也沒什么好看了,去了反而觸景傷情。因為那時陪她一起來西湖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她的親姐姐瑛鳳,偶爾也會是祖母或父親,但無論是誰,都難免有物是人非之感。
乾隆體會得到瑛麟的心境,他正有些打算要與瑛麟商量,這也是他來找瑛麟的另一個目的。
話說到這里,他也該開口了,笑問:“你想故地重游嗎?”
瑛麟聽了,便知道乾隆有所安排,于是找了些由頭打發(fā)三個丫鬟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乾隆又對瑛麟說:“朕記得,在圓明園長春仙館時,你曾說過,你家有一個帶鈴鐺的小手鐲,和朕小時候戴過的那個一模一樣?,F(xiàn)在朕很想知道,你說的小鐲子還在不在?”
瑛麟答道:“十有八九還在?!?p> 乾隆笑問:“你已經(jīng)多年沒有回過家,昔日的陳府也早已變成不毛之地,你怎么就敢確定?”
瑛麟道:“那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一直被收在我父親的密室中,這個密室的機(jī)關(guān),父親只告訴過我和姐姐。家里出事時,我們父女三人都在京城,密室不太可能被打開。而后沒多久,靜園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禁地,我父親是通緝要犯,躲在哪都不可能再來杭州,所以我想,密室里的東西是不會丟的?!?p> 乾隆在到達(dá)杭州之前,就已經(jīng)動過再去陳府靜園及隔壁沁芳園的心思,不僅是因為他仍想尋訪錢氏的遺跡,也是為了懷念香妃。
時隔多年,他仍清楚記得他與香妃一同漫步在沁芳園、記得香妃當(dāng)時難得的明媚一笑。
如今聽到瑛麟說靜園中有陳可齋的密室,還藏著他視為血親證據(jù)的小鐲子,他更要前往,因此又問瑛麟:“你愿意帶朕去看看你父親的密室嗎?”
“那是我住了十幾年的家,如果還能回家去看一次,我當(dāng)然愿意。可是……”瑛麟說到這里,又猶豫起來,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一舉一動都受萬千矚目,怎么好去一個荒廢之地?若是不想引人注目,必然要微服出門,那么又怎么保證皇上的安全呢?”
乾隆笑道:“這個問題,朕在離京之前已經(jīng)考慮過了,因此早讓傅恒預(yù)備了二百名守口如瓶的死士,這些人不僅對朕忠心不二,而且個個都有以一敵百之勇。從南巡出門到現(xiàn)在,朕是一天都沒消停,也該休息一下了。朕打算明天吩咐下去,在行宮休息,不出門,不見任何人,然后朕換上便服,你也女扮男裝,咱們就充作傅恒的隨從,一起隨傅恒去視察。你家離這里也不是很遠(yuǎn),咱們快去快回,不會有事的!”
瑛麟聽了,還是有許多擔(dān)心,但也只能點點頭,服從乾隆的安排。
她知道,乾隆好不容易來杭州一趟,下次再來,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如果不能把心里的謎團(tuán)弄清楚,自然是不甘心的。
而瑛麟的心思,則更希望把強(qiáng)有力的證據(jù)擺在乾隆面前,好讓乾隆完全相信他們之間的血親關(guān)系。
夕陽落山后,永琪自外而還。
他已經(jīng)心里郁悶了幾天,才去西湖泛舟,想消遣一下萬般無奈的心情,然而散心之后仍覺身心疲憊,一進(jìn)門就歪在了自己近日睡覺用的躺椅上,也不留意瑛麟在屋里做什么。
瑛麟在家思慮半日,秘密去陳府之事,雖說乾隆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她覺得,她和永琪已然是夫妻,萬沒有瞞著永琪、私自隨乾隆出行的道理,因此一看到永琪回來,就忙走過去推著永琪,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p> 永琪沒什么心思說話,像應(yīng)付一般地隨口問了句:“什么事?”
瑛麟伸頭到門外、窗外,將各處都檢查了一遍,確認(rèn)無人偷聽,才又回到永琪身旁,說:“皇阿瑪和我明天要悄悄去靜園一趟……就是陳家?!?p> 永琪驚了一下,這才把注意力投向瑛麟,他忙坐了起來,不解地問:“去那里做什么?陳家不是早就沒人了嗎?”
瑛麟答道:“你知道,皇阿瑪自登基至今,從來沒有放棄過調(diào)查自己的生母,我祖母有一件遺物,是當(dāng)年從雍親王府帶出來的,后來一直藏在陳家。當(dāng)年為了證明我祖母的身份,我曾經(jīng)跟皇阿瑪提過,沒想到,皇阿瑪就記在心上了??墒沁@么重要的東西,我離家時不可能帶在身上,后來想回去拿也沒有機(jī)會了。這次好不容易又到了杭州,皇阿瑪想親眼一見,我不得不帶他去?!?p> 永琪聽了,覺得有許多不妥,又問:“但現(xiàn)在的陳家被視為禁地,皇阿瑪是九五之尊,怎么好去那種地方?”
瑛麟道:“皇阿瑪都已經(jīng)打算好了,明日對外宣稱要在行宮休息一日,不見任何人,陳進(jìn)忠和毛團(tuán)會守著皇阿瑪?shù)膶嫷?。我和皇阿瑪都扮作傅恒的隨從,假裝在杭州巡視,然后快去快回。”
永琪不太確信地問:“這樣安排,就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嗎?皇阿瑪現(xiàn)在在杭州,這可是世人皆知的事!”
“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皇阿瑪有很多信得過的死士,他自己認(rèn)為安排得挺妥當(dāng),但我總覺得這里有些問題。我從前在太后身邊服侍,周密地布署了兩年,以為對她已經(jīng)相當(dāng)了解,可最后在圓明園那事上,卻栽了大跟頭。后來才明白,她不動聲色的時候,往往就可能是動作最大的時候。這趟南巡,太后一直都是跟著行程走,沒表達(dá)過主見,皇阿瑪做什么她都不干涉,就好像都不去注意皇阿瑪做什么一樣。我心里特別不安,只怕皇阿瑪已經(jīng)掉在了太后‘欲擒故縱’的招數(shù)里,所以我要托付你一件事,萬一太后來一招‘螳螂捕蟬’,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永琪方才所擔(dān)心的被人發(fā)現(xiàn),指得都是外人,不想瑛麟說的卻是太后,感到十分疑惑,道:“我沒太明白,太后和皇阿瑪是經(jīng)常意見不一致,面和心不和,但終歸都是以大清江山為重、以大局為重,所以我不懂你說的‘螳螂捕蟬’,難道太后還能對皇阿瑪不利嗎?”
瑛麟向永琪解釋道:“太后會以大局為重,那是因為她現(xiàn)在是太后,國家的安危關(guān)乎她的責(zé)任、也關(guān)乎她整個家族的利益。但你不要忘了,太后只是先帝的妃子,她能成為太后完全是因為她是當(dāng)今皇上的‘生母’,皇阿瑪另行追查生母的行為,是在動搖她太后的地位。太后如果不知道,那也便罷了,但她如果知道了,豈能坐視不理?你心里覺得,太后是知道的可能性大一點,還是不知道的可能性大一點?”
永琪點點頭,他自然曉得太后一向消息靈通,沒有幾件事是不知道的。
瑛麟又說:“我就在想,隨行侍衛(wèi)中既然有對皇阿瑪忠心的死士,而我們先前卻并不知情,那么這里面也完全可能有對太后忠心的死士,也是我們不知道的。但太后要在太后的位置上坐穩(wěn),自然不會對皇阿瑪不利,所以皇阿瑪做事,往往沒有那么多顧忌??墒俏夷兀课以谶@件事中,完全成了對太后百害而無一利的人!太后如果‘螳螂捕蟬’,要捕的那個‘蟬’恐怕是我吧?其實,以我現(xiàn)在榮王妃的身份,完全沒有必要跟太后作對,可是太后扶持十一阿哥,當(dāng)然要打壓你,我如今一心幫你,恐怕太后會比以前更想把我除掉。偏偏皇阿瑪一定要把生母之事追究到底,太后一定會把這筆賬計在我的頭上,我躲也躲不掉,永琪,你是我的丈夫,我現(xiàn)在可以委托的人只有你,你一定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