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噗嗤一下笑了,反問道:“我們今天來試探愉妃的目的是什么,我們是在追查什么?不是你說得嗎?胡嬙背后的指使者,她本來就很可能不是凡人嗎?一個有法力的神仙、或者魔鬼,怎么就不能把一個腦袋被打壞的瘋子偽裝成一個正常人呢?”
聽了這句話,懿澤恍如感到一個晴天霹靂,她停住腳步,問:“你的意思是說,愉妃本人早已經瘋掉了,是另一個有法力的、不是凡人的,控制了愉妃,或者也可以叫做附體冒充愉妃,以正常人的模樣住在永和宮里?”
孟冬點了點頭。
懿澤恍然記起,在永琪帶她第一次去見愉妃的那天,曾經跟她說過,在永琪尚未成年時,愉妃曾得過一場大病,被一個從霧靈山請回來的神僧給治好了,但從那之后,愉妃必須一心向佛才能于性命無礙。
現在想來,完全有可能是,當時重病的愉妃并沒有真的康復,而是從那以后就被所謂的“神僧”控制或附體了,因此才一心向佛、無法侍寢。
孟冬又說:“我想,在永琪死后,如果胡嬙沒有守口如瓶,而是向天下宣告說,是愉妃指使她謀害永琪,你覺得,會有幾個人相信呢?皇上不會信,連你當時都未必會信!愉妃要是再反咬胡嬙一口,那么,胡嬙會有什么結局?滿門抄斬?誅滅九族?胡嬙也許已經不怕死了,但她的父親會不會被她連累呢?她的父親,應該也還有其他親眷吧?”
懿澤順著孟冬的話往下猜測道:“所以,胡嬙寧死不說,是因為說了也不會有人信,她害怕她的家人遭殃,干脆就帶著這個秘密,一死了之?”
孟冬道:“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如果胡嬙不是為了家人安危而保密,那么事情只會更復雜!”
懿澤越想,越覺得不安,她恨不能立刻知道永琪被害的真相,她拉住孟冬的胳膊,目光迫切地說:“不行!我必須要調查清楚愉妃的真正身份,還有青嵐的秘密……你趕快幫我想想辦法!”
孟冬笑著,安撫懿澤道:“你不要太焦慮,辦法總會有的,但是,現在調查她們的時機還沒有成熟!”
懿澤追問道:“那怎么樣算時機成熟?”
孟冬努嘴往前方示意,懿澤抬頭,看到綿億和永璘從前方走來,兩人手中都拿著幾本書,想必是剛下學,要回毓慶宮,經過此處。
綿億也看到了懿澤,就立刻往一旁改道。
永璘拉住綿億,問:“干嘛走那邊?這條路回去最近?。 ?p> 孟冬忙拉住懿澤的手,迎了上去,笑盈盈地問:“兩位阿哥,這是剛下學嗎?”
“四嫂、五嫂!”永璘先見了禮,又笑著說:“都下學了,綿億一直在那兒跟師傅問這問那,也不知道哪有那么多問題要問!好不容易問完了,現在還非要繞遠路回去,這不純粹耽誤我回去練長矛嘛?”
綿億冷冷地說:“你可以不必等我,我也沒叫你等?!?p> 永璘氣憤地問:“你這人怎么回事???我天天等你,合著我是一直是在熱臉貼冷屁股啊?”
綿億沒有作答,仍舊板著一張臉。
孟冬笑問:“綿億是不是心情不好?有什么心事,要不跟我們講講?”
“四嬸客氣了,但我有個毛病,有陌生人在眼前,多講一句話都覺得別扭,所以,還是不說了。我還忙著,告辭了!”綿億說罷,就從孟冬和懿澤身旁擦身而過,也沒有改道,徑直往前走了。
顯然,綿億口中的“陌生人”,自然就是懿澤了。
“四嫂五嫂,那我也先回去了!”永璘笑著行了個拱手禮,忙又去追綿億。
孟冬看著綿億遠去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懿澤仍惦記著她們方才的話題,又問:“你剛才說得時機成熟,是什么時候?”
孟冬一臉無奈,她看到懿澤不說為綿億的冷淡憂愁,只上心與永琪命案有關的事,實在是不能認可,沒好氣地答道:“一個人要去做一件危險的事,當然要先考慮自己的后路,在失敗的時候,還能全身而退!這里是人間,是皇宮!愉妃和誠嬪,都是宮中舉足輕重的妃嬪,你要調查她們,也得先掂量一下你自己幾斤幾兩重吧?你早就沒有分量了!你唯一的籌碼只有綿億!綿億是皇上最疼的孫子,只有讓綿億在乎你,你出事時,才能得到皇上的庇佑!而不是像現在,皇上只是勉強接納了你的存在,隨便你犯個小錯,就可能被驅逐、被治罪!所以,等綿億什么時候認可了你們之間的母子情分,才算時機成熟,明白嗎?”
懿澤望著綿億遠去的方向,淡淡一笑,心中默默想著,看現在這個狀態(tài),要讓綿億認可她,談何容易?這樣等待,她幾時才能追查出幕后黑手?
孟冬看得出懿澤笑容中的意思,便說:“你不要覺得,讓他認可你很難,你根本就沒有努力過!如果你能精心準備一些有意義的禮物給他,強塞給他,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不會接受?如果你只管親近他,就算他走掉,你也追上去表達你對他的感情,你怎么就確定他一定不理會你?”
懿澤不答。
孟冬冷冷地笑著,氣憤地斥責道:“如果你每次見到他,都是這樣一言不發(fā),看到他離開卻依然在想別的事,你就等著跟他當一輩子的‘陌生人’吧!”
懿澤默默地站著,不做任何表態(tài),也不知該如何表態(tài)。
孟冬更加惱火,責問中也更多了幾分諷刺的意味:“你很驕傲是吧?你現在沒有正經的名分、沒有丈夫的維護,連兒子都不認你了,你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還有什么資本可驕傲?跟自己的兒子低頭,很丟人嗎?你沒有盡到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是你對不起他在先,怎么就不能向他認錯?”
懿澤無話可說,只是靜靜地站著。
孟冬繼續(xù)斥責著:“你覺得,你滿心惦記著永琪,自責、沮喪、頹廢、追查死因,永琪就會很感動、很感激嗎?你連你們共同的孩子都不去照顧,他憑什么相信你對他仍然是一片癡心???”
懿澤低著頭,她不是不認可孟冬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怎樣繼續(xù)這般談話。
“你這種動不動就裝聾作啞的人,我真是……”孟冬再次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想說了!我要回家看綿惠去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懿澤抬起頭,看著孟冬唉聲嘆氣地離開了。沉默良久,懿澤也孤獨地回到了榮王府。
懿澤覺得,她是應該給綿億送點什么有意義的禮物,于是在蕪蔓居翻箱倒柜地找,找出許多小孩子的衣服、玩物,都是綿脩小時候的。
她恍然想起,她這里,并沒有綿億的東西,因為——她從來沒有照顧過綿億一天。
金鈿跑了過來,看到懿澤找出了一大堆小孩子的東西,跑進來笑問:“小姐,你是想找東西送給綿億當生日禮物嗎?”
生日禮物?
懿澤心中默嘆,這些年,她的日子都是不記年月的,哪里還知道哪天是綿億的生日,不過,這的確是個很好的由頭。
金鈿笑道:“小姐想找綿億小時候的東西嗎?那恐怕得去望雀樓找!不過……玞婳小姐現在望雀樓住,去找東西,也不太方便?!?p> 懿澤道:“你忙你的去吧,我一個人想想就好?!?p> 金鈿只好出來了。
懿澤獨坐房中,在腦海中描繪著下次見到綿億時可能的情形、盤算著她到時候的表達方式,不知不覺中,她開始模擬起下次相見的場景。
她拿起一件小小的衣服,假裝綿億在對面,她微笑著說:“綿億,這是你還沒出生時,我親手給你做的,可惜沒能給你,那是因為……”
還沒說完,懿澤就停住了,她搖了搖頭,心想,親母子之間,不該撒謊,那衣服分明是給綿脩的,哪能謊稱是給綿億的呢?
況且,綿億如今都這么大了,也用不著這么小的衣服了,就算送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慢慢站起,走到窗前,又假裝面對綿億,笑道:“綿億,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但其實,我這么多年一直都惦記著你,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做好母親的機會?!?p> 說罷,懿澤又搖了搖頭,默嘆著,這感情也太假了。
片刻,懿澤又走到床邊,握住帷帳,假裝握住綿億的手,做出慈母應有的模樣,道:“綿億,今天,無論你愿不愿意認我,都改變不了我是你親生母親的現實,我們應該給彼此一次認識對方的機會,也許,我們都能收獲幸福!”
說完這句,懿澤無奈地坐下,拳手抵著額頭自問:親母子還需要相互“認識”嗎?這樣說,也太別扭了。
到底該怎么開口?懿澤百思不得其解,她想,她可能還是智商太低了,不然就是情商太低了,她竟然想不出一種好的辦法去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