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蝴蝶

　　尤戈和泠泠回到家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昏暗了，兩人一同站在玄關(guān)，同時發(fā)現(xiàn)這間屋子沒有人時是濃稠的。一高一矮并肩而立，前方的回廊以及全部空間都和他們隔絕開來。

　　像是兩個人一齊面對另個世界，尤戈想。

　　他開了燈，中午的飯菜冷在桌上，小青菜還是一樣綠。

　　“泠泠，我們好好談?wù)劇！彼f。

　　泠泠沉默著，走到沙發(fā)前坐下，柔軟的小牛皮承受她的重量，凹陷進去，尤戈在她對面的地毯上盤腿坐下，說話時他微微揚起下巴，泠泠現(xiàn)在可以看到他的整個面龐。

　　尤戈開門見山，“不想去學(xué)校，完全可以，何必賭氣跑出去呢？”

　　“我一向想干什么干什么?！便鲢龆汩_尤戈的視線。

　　“我們現(xiàn)在是一起生活，你能試著理解和接納嗎？”女孩不配合的態(tài)度使他無奈。

　　泠泠的視線回到他的臉上，像是攀登的旅人，爬上他的鼻梁，又劃過他的眉間，從他的眼里遲鈍的泠泠竟然體會到一種請求的意味。

　　這樣濃烈的情感，讓她惶恐，不知所措，像是春天的雷擊中原野的一只野兔，她急于打破尤戈環(huán)繞住她的鏈條。為了逃避，去反駁。

　　她不知道擺弄出什么表情，只得用一種干巴巴的語氣說道：“我們只是互相利用罷了，你算計萬千，我也只是得我所求，算什么共同生活?！?p>　　嗓音里帶著顫，一瞬間，盤坐在地上的男人眼底眸光閃動，射出一片刀光劍影，一秒后垂下眼瞼，煙消云散。但也足夠釘住女孩。

　　泠泠一時被男人的眼神嚇住，像是一只被釘住的蝴蝶。

　　她的話太過直白，如同向湖面投下石子，毫不負(fù)責(zé)的打破表象。兩人之間都沒再說話，“我累了，我先休息了?！闭f完，泠泠起身回房間，沒有回頭，又補了句：“盡快安排我去學(xué)校吧?！?p>　　她蜷在床上，窗外夜色全無，今天的雨將兩個人，從里到外，浸濕，也滲進她的話語里。她拿定主意，要和尤戈保持距離，或者說在逃避他。

　　復(fù)雜又隱約的感觸讓她不安。

　　泠泠在昏昏沉沉又百轉(zhuǎn)的思緒中睡了過去。尤戈側(cè)坐在她的床沿，空氣中浮著兩個人交織的氣味。泠泠沒有換下今天濕了的裙子，他無可奈何，他沒有立場和身份幫她換下這身帶著水汽的紗裙。

　　在混沌的黑暗中細(xì)細(xì)地描繪著泠泠，紗裙兩根細(xì)帶堪堪掛在她的肩頭，細(xì)弱的脖頸連著前胸和肩膀，雪色連綿。她側(cè)臥著，軀體起伏。

　　尤戈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在這樣的夜里來偷偷看一個女孩的睡顏。他只清楚他是想要照顧她，或許是以兄長的身份，一種家人的角度。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是被泠泠的純粹神秘吸引，當(dāng)然也有不敢相信的可能性。從一個男人面對一個女人的角度，第一次沒有經(jīng)驗，估摸錯情感方向。

　　把女孩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放進被子里。坐了有好一會，他慢慢起身離開。在門口最后向里望了一眼，勾了勾嘴角，自己什么時候成了在女孩睡覺時偷看的變態(tài)了。但一浮現(xiàn)泠泠的樣子，她乖巧的睡臉，又不可抑制的感到愉悅。

　　即使這小孩在不久前用她冷漠的態(tài)度，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毫不留情直直刺進自己。對她怪不起來，只有怨自己。

　　第二天清晨，泠泠從夢中睜眼，恍惚中，房間里似乎有著尤戈的氣息。夢里的事讓她迷茫。她在雨中翩飛，作為一只紫色的蝴蝶，倏爾被一雙手籠住，后來她又變回人形，后背抵著誰的胸膛，看不清臉，鼻息里漫溢著雨后叢林的味道。這個夢斷斷續(xù)續(xù)，一直到醒來。

　　她看著臉邊一只布偶，幾天前尤戈送的，作為一個星期不挑食的獎勵。泠泠當(dāng)時恥笑一聲，誰會喜歡小孩子的玩意，但還是把它認(rèn)真的放在床頭，自己的枕邊，和自己一同睡去一同醒來。有時她甚至?xí)退f話。

　　泠泠眨眨眼，尤戈讓自己像小孩。

　　出門，吃了早餐，泠泠還不知怎么面對他，尤戈倒是像昨天什么都沒發(fā)生，開車帶領(lǐng)泠泠去新學(xué)校辦理手續(xù)。泠泠作為人類的證件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十分完備，從小到大，無比詳細(xì)。

　　這次泠泠坐在副駕駛，趁著尤戈開車，她偷偷看他。車窗透著光，他的臉有些紅，似乎帶著些鼻音?！澳愀忻傲藛?？”她問，卻是對著另一側(cè)車窗。

　　一邊開車的尤戈笑了笑，“別擔(dān)心?！?p>　　“誰要管你。”泠泠嘴硬，心中后知后覺的又愧疚。自己是妖怪，不老不死，但人類很脆弱，尤戈是人類，雖然他有時兇。昨天只是淋了雨，他就會生病。

　　車窗外的景色像是移動的鏡頭，兩個人再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