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鏡中我

　　古往今來，人們總是在探討如何認識這個世界。但關鍵并不在于如何認識這個世界，而在于如何改造這個世界。

　　當江流月把目光投向虛空，一切的阻礙在她的視野里盡數(shù)消失。

　　憑借返璞之境，她終于以人類之軀，第一次和那星海之中的另外一半，取得了聯(lián)系。

　　千萬年前，超古代人類風清蓮與風纖一同隕落在這顆帕多行星上星球上。

　　沒有什么生物可以跨過數(shù)百萬年的歲月，就連風纖也不可以。

　　只有，生物種群——作為概念而抽象出的生命本身，能夠在不斷的繁衍之中綿延數(shù)千萬年，甚至上億年。

　　所以，風阡坐化以后，將靈魂投入了猿猴的輪回之中。他堅信，終有一天，還能和妻子再次見面。

　　數(shù)百萬年，滄海桑田。在如此之久的時間之中，帕多行星上的古類人猿種逐漸地演化成為了和他一樣的人類種。

　　唯有雷德海峽的水下行宮之中，鐫刻著他的臨終預言：

　　“吾身雖朽，吾愛永存。”

　　現(xiàn)在，江流月正沐浴在這份跨越時空的愛當中。

　　她懷揣著這份愛，隔著茫茫的宇宙，與那自星海彼岸而來的半身首次相望。

　　兩名少女之間，發(fā)生短暫的心靈交流。

　　“你從何而來？”

　　“玄靈古界。你呢？”

　　“帕多行星。”

　　“行星？那是什么？”

　　“是土地，是一切生命的源泉?！?p>　　“明白了?！?p>　　“我……我需要借用你的力量……”

　　“用吧?！?p>　　“謝……謝謝……”

　　于是，冥冥之中有一根細絲般的線，度著那磅礴的靈魂力量，引入了江流月的身體。

　　當光芒散盡的時候，靈者之刺竟然發(fā)現(xiàn)，她對面的江流月，原本虛幻的身體已經變得極為的凝實。

　　“不……不可能！”她額上青筋暴突，失聲叫道?！澳憔烤故钦l？！”

　　少女緩緩睜開眼睛，聲音空明如鏡，回蕩在這片天地。

　　“風清蓮?！?p>　　她側過身，露出了身后的存在——

　　那是一柄兩米長的、纖細的劍，如柳葉般狹長，亦如殘月般微彎。

　　劍鋒上被染了一層白色的火焰，如月光般冰冷，卻又如烈焰般灼燙。

　　“劍刃與劍，合為一體。此為完整的月華劍?！?p>　　江流月慢慢地抬起手，放在胸口：“此為完整的風清蓮?！?p>　　她抬手向前一揮，靈劍便化為一道彎月，定在空中。

　　月華照耀之下，靈者之刺竟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有消融的趨勢！

　　“竟然能對靈魂直接造成傷害！”

　　巨大的身體，轉眼間被融化了一圈。靈者之刺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此消彼長，她將不是少女的對手。

　　“媽的，早知道剛剛就先殺了她了！”

　　靈者之刺后悔不已。可她卻似乎淡忘了，正是風星河以命相搏的攔截，才為少女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她的身體再度化為一條巨蛇，沖向江流月。

　　然而這一次，少女沒有躲閃，反而叫道：“來的好！”

　　只見她雙手合一，身體表面驟然燒起了潔白的月火。

　　“月華風吟須通神，且照紅蓮亦照人?！?p>　　于火焰之中，她竟化作了一只黑色的火鳳。

　　“死！”

　　巨蛇吐著信子，與火鳳狠狠纏斗在一起。

　　然而，天空那一輪明月不斷地消耗著靈者之刺的身體，卻又不斷地滋補著那火鳳！

　　不出一刻，巨蛇就被灼成了蚯蚓。靈者之刺痛苦地哀嚎著變回了人型。

　　她的靈魂身軀，變成了只剩下巴掌那么大的一個透明小人兒。

　　“別得意！”她惡毒地吼道?！拔沂遣凰赖模疫€會再回來的！給我等著！”

　　話音落下，她便徹底被火鳳碾碎，重歸虛無。

　　火鳳變回了江流月。

　　她并未偃旗息鼓，而是揮動了長劍，毅然向著自己身體中的某處斬去！

　　那是靈者之刺賴以存在的根基，同時也是她的格拉維瑞斯能力。

　　鏡中繁花。

　　月火燃燒之下，她徹底地切斷了自己身體之中的罪孽。從今往后，她與靈者之刺再無聯(lián)系！

　　爾后，她將手中的月華劍，輕輕地拋向空中。月華劍沿著來時的那一條虛無縹緲的光線，返回了星海。

　　“謝謝你，我的半身?！?p>　　少女低聲呢喃道。

　　“不客氣，我的半身。”星海彼岸，傳來了應答。“我前進的方向，正是你所在的地方……或許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再見面……”

　　到這里，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江流月的靈魂，終于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體。

　　這一場發(fā)生在心像世界中的戰(zhàn)斗，終于以她的勝利而告終。

　　她的意識回到了現(xiàn)實。

　　商場的第四層，站在欄桿邊上的少女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她感覺到一種從頭到腳的虛弱感覺油然而生。

　　她的“赤鋼”來自于月華劍的劍刃。而就在剛剛，劍刃隨著本體一同從她的身體之中被抽離，返回了星海。

　　這也就是說，她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了。

　　縱使她擊敗了宿敵，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在她的面前，躺這一具冰冷的遺體。

　　“唉……你真是個傻瓜……”

　　她撿起了掉在地上的ep管，喃喃地說道。

　　在曾經與另外的半身合為一體之后，她的性情仿佛變了一個人，變得愈發(fā)與風清蓮相似了。

　　而她的腦海里，也多出了許多毫無來由的知識。其中就包括了這種“星輝”。

　　手指扣開EP管的蓋子，她把它倒進了嘴里。那如漿糊般的液體游過口腔，有些血腥味，又有些發(fā)甜。

　　爾后，她輕輕地捧起風星河的臉，將自己口中的東西喂到了他的嘴里。

　　爾后，她開始按壓著風星河的心臟。

　　星輝滲入了他的血液，隨著她的按壓，逐漸地沿著血管流遍全身。

　　腹部的洞，逐漸愈合了。雖然體表仍然是猙獰的血跡，但他的心跳逐漸地強盛，呼吸逐漸地均勻……

　　樓頂，卡洛斯將手中雪茄拿離唇邊，饒有興趣地透過監(jiān)控攝像頭看著這一幕。

　　“星輝？奇怪了，風星河這幾天一直在我們的嚴密監(jiān)視之下，他沒有與任何人接觸?！健鞘裁磿r候把星輝交給他的？嗯，有意思，果然不愧是‘辰’?？磥盱`者之刺也不足以逼得它現(xiàn)身。嗯，不過，倒是廢掉了兩次未來視的次數(shù)?！?p>　　“下一層，是達者之刺了。希望他能耗費掉三次‘未來之匙’。如此，就還算在我的計劃之內。我可不想親自動手?！?p>　　兩個呼吸的時間過去，風星河的呼吸恢復了勻稱，同時也恢復了意識，坐起身來。

　　他輕輕地用手捂著右眼，深吸了一口氣。

　　星輝真是一種神奇的力量，竟然能如此快速地修復致命的創(chuàng)傷，甚至能夠起死回生！

　　他下意識地看了江流月一眼，卻發(fā)現(xiàn)少女也在深情地望著他。

　　還未有所動作，她便撲到了他的懷里。

　　“你也真是的！”她用拳頭輕輕錘著他的胸口，聲音哽咽了?！疤珌y來了……”

　　“讓我看著你在我面前死去，我做不到。”風星河搖了搖頭。

　　“可你差一點就死了……”

　　“差的遠呢。我可是有‘未來視’的男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p>　　風星河信誓旦旦的說道。

　　江流月看著他那一雙漆黑的眸子。

　　未來視的次數(shù)只剩下了4次，他的眼睛已經不像剛才那樣靈動，而是因為輕微的過度用眼而變得有些干澀。

　　她忽然覺得很是心疼，玉手憐惜地拂過他的臉頰，輕聲說道：“接下來，恐怕要靠你自己了……我已經沒有‘赤鋼’了?！?p>　　她忽然覺得有些歉疚。她沒想到，月華劍被收走的時候，“劍刃”也連帶著被沒收了。

　　她現(xiàn)在，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了。

　　風星河輕輕地攜起她的手，溫柔的說道：“沒關系，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p>　　這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扶梯處傳來。風星河抬起頭，看見呂文杰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

　　他的臉上仍帶著焦急的神色，衣服上沾了好多的灰。

　　見到風星河，他才松了口氣。

　　張舜苦笑著地從地上爬起來，三人走到了一起。

　　雖然他們的身份、境遇、年齡各不相同。但在這一刻，他們是同仇敵愾的戰(zhàn)友！

　　“做好準備了么？”

　　呂文杰問道。

　　“啊，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憋L星河回答。

　　“那好?！?p>　　呂文杰伸出了手?！熬妥屛覀児餐鬯榍懊娴臄橙税?！”

　　他與張舜皆伸出了手，搭在一起。

　　見狀，風星河聳了聳肩，也伸出了手，搭在他們的手背上。

　　“一，二，三，fight！”

　　他們齊聲喊道。

　　“真是的，我可不想陪你們玩這種小孩子的游戲?！憋L星河嘟囔著，渾然沒察覺到，這三個人里面就他的年紀最小。

　　張舜和呂文杰都露出了微笑。隨即后者便指指扶梯，笑道：“走吧，上去了！”

　　然而就在他們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地上的黑色淤泥碎片，卻突然緩慢地聚攏了起來。

　　“風——星——河——！”

　　那仇恨的聲音，就像恨不得生啖其骨肉。

　　一個約摸兩尺高的小人，從淤泥之中站了起來，變成了靈者之刺的模樣。

　　呂文杰和張舜對視一眼，雖然兩者并不熟識，卻是不約而同的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嗝嗝嗝！”

　　靈者之刺憤怒地看著兩人。然而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連殘血都算不上。她的體型僅有平時的不到四分之一，并且連一個黑影分身都無力召喚。

　　狀態(tài)可謂是大殘。

　　硬要說的話，就像是一根只剩下末端的橡皮擦的鉛筆，亦或是一本除了扉頁以外全部張數(shù)都被撕掉的書。

　　當前的狀況，她也只能無能狂怒了。

　　張舜輕輕地一揮手，說道：“聒噪聒噪！”

　　一旁的無人機，立刻調轉了槍口，對準靈者之刺，一陣掃射。

　　剎那間，她便被打成了漫天的碎屑。

　　“切，沒腦子的家伙?！?p>　　張舜嘟囔了一句，旋即與呂文杰、江流月、風星河一起，踏上了前往五樓的電梯。

　　他們走后不久，地上四濺的黑泥，再度聚攏了起來。

　　靈者之刺身形再現(xiàn)，這一次，她的大小已經只剩下手指那么大了！

　　“呼，呼！還好我命大?！?p>　　她已經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一旦受了致命傷，被打得消散，便可以在江流月的身體之中重生。

　　換句話說，她已經只剩下了一條命。現(xiàn)在的她，就像一縷殘存的火苗，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但是，有失必有得。

　　失去了本體，換來的則是絕對的自由?，F(xiàn)在的她，不必再待在江流月的附近活動，她可以離開NP市。

　　并且，她能夠感受到，作為光之使徒，自己與神河之間的聯(lián)系斷了。也就是說，皇帝已經無法再確定她的位置。

　　她緊握著拳頭，心想：“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即便是回到帝國，也會被那群混蛋扔進神河水里當做‘養(yǎng)分’。還是離開帝國單干比較好。等我恢復了狀態(tài)……”

　　然而她來不及繼續(xù)想下去，一陣急促的叫聲便打斷了她的思緒。

　　“嘰嘰嘰！嘰嘰嘰！”

　　商場之中的地面上，傳來了老鼠的叫聲。靈者之刺猛然回首，看見一只比自己身體還要大的老鼠竟然從身后沖了過來！

　　虎落平陽，被鼠欺！

　　“哇呀呀呀！竟然連老鼠也敢欺負我！”

　　她雖然憤怒，但體型差距畢竟是技巧無法彌補。此時的老鼠比她的體重大得多，她又不是以力量見長。好容易從張舜手下活下來，她可不想把自己的最后一命葬送在這里！

　　“鏡中繁花！”

　　她掣出手掌，想要召喚黑影分身。

　　然而，鏡中繁花是江流月的格拉維瑞斯能力。現(xiàn)在的她，已經無法使用了。

　　“可惡！可惡！呃啊——！”

　　老鼠靈活地將她撲倒在地，一口咬掉了半個身子。它也不貪，咬了一口立刻遠遠逃離，一面等待著靈者之刺慢慢虛弱下去，一面咀嚼。

　　它的做法非常明智，因為靈者之刺反撲的臨死一擊，竟連它的尾巴都沒有砍到，只憑空砸在了地上。

　　“可惡，如果我能力尚在，區(qū)區(qū)一只老鼠，區(qū)區(qū)一只老鼠！唔！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憤怒充斥胸腔。靈者之刺大聲地怒吼著，只感覺一股爽意直沖肺腑！

　　剎那之間，她的身后，一道黑影分身生成！

　　“鏡中繁花，鏡中繁花！鏡中繁花——！”

　　她聲嘶力竭地咆哮著。那小老鼠意識到不妙，剛想跑，黑影分身一個瞬步沖上前去，揪住了它的尾巴。

　　手中匕首刺入了它的心臟。老鼠掙扎了幾下，便倒地不起了。

　　黑影分身瞬間消散，靈者之刺委頓在地。沒有了本體以后，能力對于她來說，更像是消耗品了。

　　強行發(fā)動格拉維瑞斯能力，將她身體里殘存的最后靈粒，也消耗殆盡。她咬著嘴唇，意識到鏡中繁花的能力，恐怕已經與自己再無緣分了。

　　鏡中繁花，是江流月的能力。一旦陷入昏睡，便會有黑影分身出現(xiàn)在四周，依據(jù)著她的夢境意識，守衛(wèi)著她周圍的地區(qū)。

　　黑影分身的樣貌，與江流月一模一樣，就像鏡中人一般。故稱為鏡中繁花。

　　從前，靈者之刺都是通過搶奪她的夢中意識的主導權的方式，來控制黑影分身的。

　　現(xiàn)在，她已經不需要再那樣了！

　　她爬到了老鼠的尸體身邊，化作一灘淤泥，將其包裹，吞噬。

　　再度恢復人型時，她撫著胸腔，長出了一口氣。

　　“呼！”

　　她的身體，已經恢復到了拳頭的大小。

　　她兇惡地咬著牙，拳頭緊緊地握著，咬牙切齒地低吼道：“從此以后，鏡中再沒有繁花！”

　　“只有，‘鏡中我’！”

　　（未完待續(xù)）

　　【鏡中我：偽格拉維瑞斯能力，指失去身體的靈者之刺，獲得了行動自由。由于其身體性質仍然是格拉維瑞斯能力，故可以無上限地吸納別人的靈粒，并留存于體內，作為一次性消耗品使用。雖然無法自我再生靈粒，但理論上如果儲存的靈粒足夠多，是可以無限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