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適應(yīng)裝甲漸漸發(fā)揮了作用。
空氣中充盈的水汽被屏蔽在體外，滔天的熱浪也開始變得沒那么上腦了。
在那攤爛泥的治愈下，李宇軒得以擺脫中毒的癥狀，繼續(xù)踏上尋找水源的道路。
這下，他變得更加謹(jǐn)慎，稍稍有風(fēng)吹草動都會停下來觀察一番。
這份慎重令他一路平安，卻也讓他消耗了更多的時間在密林中。
路越走越寬敞，道路兩旁的灌木逐漸變得稀疏，頭頂上的樹冠也不再是高聳入云。
隨著耳畔中捕捉到水波蕩漾的聲音，他意識到自己快要接近目的地了。
這是對他莫大的鼓舞，連腳下的步子都變得輕快起來。
復(fù)行數(shù)百步。
當(dāng)他走出最后一棵遮天巨木的蔭蔽，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片亂石淺灘，以及河灘另一頭靜靜流淌的河流。
他腳下的土地是萬年前的華南，那面前這條河……
他絞盡腦汁也沒有答案。
也是，萬年的歲月，滄海桑田，哪還有什么答案。
感慨之余，他的目光在寬敞的視野里四處尋找。
鯤爺說目標(biāo)就在這里，但他放眼四周，視線里除了大得像蝙蝠的蚊蟲，再沒見到什么活物。
“鯤爺？”
正要詳細(xì)請教，遠(yuǎn)處平靜的水面?zhèn)m爾掀起滔天巨浪，如同一顆魚雷在水底驟然炸裂開。
浪花與游魚一同飛在空中，陽光灑在魚鱗上，漫天閃爍著粼粼的波光。
李宇軒趕緊躲在一棵四人環(huán)抱的小樹后。
在一萬年前的遠(yuǎn)古森林里，四人環(huán)抱確實只能稱得上是小樹……
咻！
哨音一般尖銳高亢的鳴叫聲響起，一頭龐然大物忽然從水中探出鼻子，進(jìn)而是腦袋，進(jìn)而是像河馬一樣圓滾滾的身軀。
它肩高一米出頭，差不多到李宇軒腰部，沒錯，李宇軒就是腿短身子長。
它體長兩米有余——如果從它的鼻尖開始計算，實際上還要更長一些。
這生物與低地貘、中美貘等至今仍然存活的貘種幾乎一模一樣，既可以說是短鼻子的大象，又可以稱作長鼻子的豬，但體型上至少有那些貘兩個大。
無論男人女人，世間的人類誰不喜歡大的東西呢？
沒什么需要進(jìn)一步確認(rèn)的，這就是一萬年前已經(jīng)滅絕于亞細(xì)亞洲的巨貘。
李宇軒喜出望外，這東西若是能養(yǎng)兩頭在埃蘭島的雨林生態(tài)系統(tǒng)里，毫無疑問又會成為震驚全世界的重磅消息。
竊喜之際，他得想想辦法，該如何收集到它的基因序列。
“鯤爺，巨貘能看到我嗎？”
“你自己試試。”
試試就逝世。
李宇軒大搖大擺繞過擋在身前的樹干。
咻！
巨貘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他，再一次仰頭高呼，向入侵自己境界范圍的生物示警。
它是一種大型的奇蹄目哺乳動物，生性比河馬溫順，以小魚和雨林中松軟的菌類為食。
但老實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一旦把它逼急了，它后蹄的力量要遠(yuǎn)遠(yuǎn)勝過300斤的嚶國大力士。
見李宇軒不為所動，它扭動著臃腫的腰肢與肚腩，快步?jīng)_上河灘。
它重達(dá)千斤的身體就像是一輛野戰(zhàn)坦克，所經(jīng)之處大地震顫，河床塌陷，魚群蝦群四散而逃。
咻！咻！咻！
傲立在河灘的沙石上，它又沖著李宇軒的方向三連示警。
從這叫聲里，李宇軒感受到了呼之欲出的威脅的意味。
如果他再不轉(zhuǎn)身離開，堅持要留下來偷窺它洗澡澡，它很可能會永遠(yuǎn)把他留在這片河灘上。
“鯤爺，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在線等，急！”
.
“急個屁！”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李宇軒總覺得鯤爺越來越粗鄙了。
高情商的說法是，鯤爺越來越像個爺了。
“小廢物，巨貘也是貘，它體型再大，膽量都小得可憐，你千萬不要嚇跑它?！?p> 鯤爺?shù)乃季S與李宇軒完全不在一個維度，后者更多考慮的是“千萬被要被巨貘碾碎”。
“呵，你們?nèi)祟惓Ｕf無知者無畏，深不知恐懼的來源正是無知。小廢物，爺勸你最好快一點做出決定，重現(xiàn)萬年前的記憶是一件非常耗費熵能的事，以目前的熵能儲量，記憶現(xiàn)實化通道維持不了多久?！?p> “維持不了多久……是多久？”
李宇軒好生糾結(jié)，河灘上這小坦克眼看著就要沖過來了。
“爺給你整個倒計時吧，從300開始?！?p> 拼了！
李宇軒硬著頭皮向巨貘迎面走去。
他的不妥協(xié)無疑是激怒了巨貘，巨貘漆黑的雙眸表面流轉(zhuǎn)出一層決絕的意志，它同樣被激發(fā)出殊死一搏的勇氣。
“……”
嘿，巨貘兄弟。
你一千斤，我一百多斤，你別跑?。?p> 不如給我李某人一個面子……
李宇軒不禁大跌眼鏡，這巨貘果然就和帝國主義的槍炮一樣都是紙老虎。
巨貘像是傳說中靈活的胖子，跑起來虎虎生風(fēng)，轉(zhuǎn)眼又要沉入河底。
不知道這算是緊急時刻嗎？
考慮不了那么多了。
李宇軒撒丫子狂奔，途中再次打開百寶箱，拿出那一坨米田共一樣的爛泥。
因為他之前的冒失，爛泥已經(jīng)被消耗了一部分，現(xiàn)在只剩下一小坨黏在他的手上。
嘔！
還沒想好該怎么使用它，只能先預(yù)備著。
他倒要看看，等他真正把自己逼入絕境，這江湖應(yīng)急裝置是不是正如鯤爺所說的那樣神奇。
隨著巨貘愈發(fā)接近河流的中心，水位已經(jīng)漸漸沒過了它的鼻子。
若是等它徹底潛下去，李宇軒將再無機會。
畢竟他是京華大學(xué)千禧年以來的傳奇，唯一一個上了一學(xué)期游泳課都沒敢脫下游泳圈的人。
這下連鯤爺都無語了：“嘖嘖嘖，小廢物，這名兒真是沒白叫你，真行……”
“您過獎了?！崩钣钴幙癖贾€不忘貧嘴。
“唉，看在你對爺態(tài)度謙卑的份上，爺就再盡力幫你一把。”
說時遲，那時快。
水底突然產(chǎn)生異狀，鏡子一樣的水面上忽然泛起漣漪。
咻！
巨貘像是撞了鬼一樣，驟然發(fā)出驚恐的尖叫聲，轉(zhuǎn)身就往河灘上跑。
但作為半水棲生物，它在水中的靈活度遠(yuǎn)遠(yuǎn)不及河馬。
還沒等前蹄扒拉在河灘上，它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絆住了，登岸的速度大幅度減慢，渾身在顫抖掙扎，眼中滿滿是驚恐。
咻！咻！咻！
它發(fā)出哀鳴，漆黑的眸子又一次望向李宇軒。
這次，眸中不再是警告，而是絕望的求援。
砰！
水面像碎鏡一樣破開，另一頭史前巨獸彈射而起。
肌肉，鱗片，鋸齒。
那是一頭巨大的灣鱷，頸部沒有鱗片，體長目測要達(dá)到7米，滿嘴鋼牙鐵齒勝過人間一切冷兵器。
要知道，現(xiàn)實生活里人類發(fā)現(xiàn)最大的灣鱷也不過7.1米長。
但在一萬年前，當(dāng)人類的刀耕火種沒有開拓到雨林和濕地時，這種怪獸就是整條河流當(dāng)仁不讓的王，沒有天敵，野蠻生長。
灣鱷的上下顎緊緊鎖住巨貘的后腿，齒尖已經(jīng)撕碎皮肉露出了里邊的森森白骨，血液很快就把幽綠的水面染成一片猩紅。
咻！
巨貘發(fā)出最后的絕望的呼救聲，就像是即將送進(jìn)屠宰場的豬崽一樣。
.
“小廢物？”
“小廢物？？”
“小廢物！”
李宇軒的目光呆滯，巨貘的慘叫聲，灣鱷的翻滾聲，浪花四濺的破空聲，各種聲音沖擊著他的耳膜，令他只想逃之夭夭。
空氣中，血液的腥臭味彌漫開來。
“趕緊的，等什么呢？”鯤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這就嚇到你了？就這？”
也說不上是嚇到吧……
就是……
有些同情那頭可憐的巨貘。
它絕對算得上是龐然大物，但在7米長的巨鱷面前，它看起來就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寶寶。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一幕就是千萬年世界發(fā)展的縮影，你擱這兒裝什么圣母？你要競選華夏環(huán)保小王子？”
“呼……”李宇軒的腦中好亂，無暇理會鯤爺?shù)亩旧唷?p> “快，不然這一路白折騰了?！?p> 鯤爺?shù)穆曇糸_始顯出疲態(tài)，顯然，記憶現(xiàn)實化通道維持不了幾秒了。
李宇軒這才幡然醒悟，大步流星淌進(jìn)水里，趕在巨貘被拖入水下之前，把記憶針筒的針尖扎進(jìn)它的脖子。
他的突然闖入激怒了正在捕食的灣鱷，一條兩米長的巨尾破開水浪向他掃來，力道遠(yuǎn)遠(yuǎn)勝過流星錘。
他下意識用手臂去擋，手中的爛泥就在那一剎那凝結(jié)成塊，護在了他的手臂之前。
砰！
爛泥破碎成粉末，飄散在空中，摧枯拉朽的力道通過手臂傳遍了他的全身，他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像是一顆被擊飛的棒球。
在離開水面的一瞬，他下意識用手抓住了巨貘脖子上的記憶針筒。
咻……
這是巨貘留在世間最后的聲音，下一秒，水流從四面八方涌來，從鼻腔進(jìn)入，轉(zhuǎn)眼間就灌滿了它的肺部。
落在河灘坑坑洼洼的石碓上，李宇軒眼前的世界開始崩塌。
無序的碎片絮亂在混沌中，一片一片重新構(gòu)建……
歐米伽鯤之境。
重新回到這里，李宇軒一時半會還無法適應(yīng)。
一萬年前的世界是那么磅礴，樹是那么高，生物是那么大，他是那么渺小那么無力……
而現(xiàn)在，他突然又重新成為自然界食物鏈頂端的一份子。
看著手中裝有血液的記憶針筒，他的神智有些恍惚。
“得了小廢物，托您的福，爺又得歇著了……”鯤爺?shù)恼Z氣里充斥著橫跨萬年的困倦，竟莫名給人一種百歲高僧燈枯油盡的感覺，“你們?nèi)祟愡€說過，一將功成萬骨枯，爺這話用的可能不準(zhǔn)確，但你如果想不再當(dāng)個廢物，就必須放下你泛濫的圣母心，讓自己冷血起來……”
“鯤爺，您哪來這么多心靈雞湯？”李宇軒終于問出自己好奇了一路的問題。
“最近學(xué)來的，你瞅瞅書架最中間那一層的第三本書是什么？”
李宇軒聽話的把書抽了出來，封皮上寫著幾個醒目的大字——《何老師的高考作文名言警句100句》。
軒軒無語。
淚目！年齡上百億歲的鯤祖還在勤奮學(xué)習(xí)，年輕人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少在腦袋里貶損爺，還不趕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