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狼?!?p> 埃蘭·格蘭特博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源自新幾內(nèi)亞熱帶雨林和袋鼠國草原等地,后來僅有塔斯馬尼亞島上的活了下來,再后來就滅絕了。它是近代體型最大的食肉類有袋動物,也被叫作塔斯馬尼亞虎,能爬樹,夜行種,是草原黑夜的精靈?!?p> 說起滅絕的生物,格蘭特博士總是神采奕奕,如數(shù)家珍,不知他是信手拈來,還是在全文背誦。
袋狼……
李宇軒也不是沒有印象,他以前在網(wǎng)上沖浪時見過一張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只背上印有虎皮花紋的田園犬,底下評論里全是留言夸主人真會玩的。
往后翻了好幾頁,才有個正經(jīng)的生科學(xué)生科普說那是袋狼,1936年就滅絕了,最后一只叫作本杰明,死于塔斯馬尼亞島上的霍巴動物園。
不如這一只就叫本杰明?
這不正好又是宣傳的噱頭,還能和霍巴動物園搞一波夢幻聯(lián)動?
李宇軒心里立馬打起了屬于產(chǎn)品經(jīng)理的小算盤。
這時,恒溫室的電動感應(yīng)門開了。
一名研究員從里邊走出來,向等在外邊的所有人道喜:“胚胎存活,袋狼,母,生命特征無異常,體態(tài)無異常?!?p> 克制了許久的研究員們終于能夠釋放喜悅,整個孵化區(qū)都成為了掌聲與相互擁抱的海洋。
一片歡聲笑語中,李宇軒的小算盤打得飛快。
母狼啊,那就叫木杰明?
咳咳,他知道自己開了一個有些惡俗的小玩笑。
真要起這么個名字,萌芽動物園肯定要被沖爛了。
護送著袋狼從孵化區(qū)的恒溫室轉(zhuǎn)移到培養(yǎng)區(qū)的恒溫箱里,博士要召集兩個區(qū)所有的研究員開交接會,李宇軒不方便旁聽——當然主要是聽不懂容易獻丑,就索性跟所有人告別,離開彌撒實驗室。
“哦。”博士冷冷回應(yīng)。
“老板再見,歡迎再來?!杯偹构Ь吹绖e。
再無人搭理他。
做人真是卑微啊……
一路灰頭土臉,乘電梯回到辦公室。
站在落地大窗之前,眺望金色的海天一線,李宇軒的心情舒暢。
七月猛犸血到手,鯤爺力量級晉升,巨貘基因序列的采集,袋狼胚胎的順利孵化,今天真是度過了充實而有意義的一天。
他妄想今后每一天都能像今天這樣收獲滿滿。為此,他愿意每天早上都坐在餐桌對面,看馬曉琳與她男友林達做公共場合惡心心的事情。
地面上的游人來來往往,有的疲憊但快樂,有的樂此不疲。
李宇軒與他們不盡相同,他現(xiàn)在很疲憊,但他的快樂就源自于這份疲憊本身。
天邊的夕陽落到了差不多5樓的高度,等它落到3樓,李宇軒就能收拾收拾回家吃飯了。
這將是他與那一屋子幸運游客共進的最后一頓晚餐。
明天清晨,他們會登上返回坡國獅城的游輪,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往后日子大概率沒有再相見的緣分。
等下班真是好無聊啊,無聊到思考這么矯情的事情。
關(guān)鍵老板還是我自己……
要不……猜猜大廚娜塔莎今夜會做些什么好吃的?
“出賣我的愛,逼著我離開,最后……”
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適時響起來電鈴聲,李宇軒三個健步走過去拿起手機,屏幕上寫著一長串數(shù)字,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喂?”
“是李宇軒先生嗎?這里是圣日島市警察局,現(xiàn)有一起糾紛涉及您名下的萌芽動物園,請您快點來配合調(diào)查?!?p> “是我,請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嘟嘟嘟……
.
圣日島。
萌芽動物園的開業(yè)為瓦努阿庫共和國帶來了大量的異國旅人,連圣日島都不可避免地成為了熱門打卡地。
這座城市保留著很多19世紀殖民者仿照歐羅巴宮廷建成的建筑,這些建筑在歐羅巴的街道上處處可見,通常只是拍攝藍天白云的背景,但當它們建在太平洋中心的小島上時,就別有一番深意,成為了各種游客照的核心。
匆匆走在青石板鋪成的城市街道上,李宇軒偶然聽到一位年齡大的市民在抱怨:“這爛慫議會大廳有個啥好拍的?!?p> 句式、語氣甚至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令他不由有些想念自己闊別多年的家鄉(xiāng)了。
沒工夫逗留,他步履不停地趕到警察局。
還沒進門,隔著老遠,他就聽到里邊傳出來激烈的爭吵聲。
一個聲音尖銳嘶啞,喜歡扯著嗓子吼叫,發(fā)音吐字含糊不清,似乎嘴里永遠有咽不完的口水。
相比之下,另一個聲音就冷靜多了,聲線很平穩(wěn),也不用音量來建立氣勢,偶爾有些顫抖的尾音透露著他在控制憤怒方面所做出的努力。
后邊這個聲音李宇軒非常熟悉,是王胤博。
他的心緊緊揪在了一起。
“你什么人?”門口值班的工作人員問李宇軒道,他應(yīng)該就是給自己打電話的那個人。
“您好,我是萌芽動物園的負責(zé)人李宇軒?!?p> “哦,是李先生??!”工作人員放下手中的報紙,站起來熱情地與李宇軒握了握手,而后指向更深處的一個拐角,爭吵聲就是從那個拐角背后傳出來的。
“您的員工與游客發(fā)生了一些爭執(zhí),您快去看看!”
他臉上諂媚的笑容令李宇軒好生唏噓。
走進更深處的房間,房間的兩頭各擺著一張椅子,王胤博與一個頭發(fā)亂糟糟的外國人各坐一張,隔空對罵。
兩張椅子的中間坐著一穿著制服的文員,翹著二郎腿,饒有趣味地觀看這場罵戰(zhàn),似乎只要二人不在他面前打MMA,其他都和自己沒關(guān)系。
“博博……這是怎么了?”李宇軒走進房間,滿臉疑惑。
相識六年多,他從沒見王胤博這么生氣過,哪怕自己玩一晚上主E紅龍,王胤博也只是看著基地爆炸,板著臉說:“下一把?!?p> “喂喂喂你哪位?”坐在中間的制服文員對李宇軒無視了他感到非常不爽。
“您好,我是萌芽動物園的負責(zé)人李宇軒?!?p> 李宇軒主動伸出手表達友善,作為回應(yīng),文員的嚴肅臉色當場緩和了不少。
“你還挺快啊老兄?!?p> “一般一般?!崩钣钴幹t虛道。
實際上他在陸地上都是一路狂奔,在海面上也讓駕駛員開出了戰(zhàn)艦的速度。
剛到門口時他有意看了眼時間,一共耗時15分28秒,這是他的一小步,是人類的一大步。
“請問他們之間是發(fā)生什么矛盾了嗎?”
文員起身到后邊的大辦公桌前,嘎吱嘎吱轉(zhuǎn)動桌上的手搖咖啡機,親手為自己磨制一些咖啡粉,隨后依次往杯中加入牛奶、木糖醇與蜂蜜,再倒入剛燒熱的泉水。
他用攪拌勺優(yōu)哉游哉地攪拌了兩下,這才慢條斯理地說:“讓他們倆自己說?!?p> 好家伙!
您可是在上班啊……
這未免也太有生活情調(diào)了吧?
這就是骨子里浪漫的歐羅巴后裔嗎?
要知道,連名滿江湖的埃蘭·格蘭特博士在工作時間也只喝速溶咖啡……
李宇軒將目光投向王胤博,后者連臉都氣紫了。
“怎么了,博博?”
他重新提出一開始的問題。
.
“這個人,他偷偷從可樂的背上抽血!”
縱使做好了絕對不生氣的心理建設(shè),但李宇軒的怒氣槽還是被王胤博一句話給頂?shù)搅碎撝怠?p> 根據(jù)這幾天的游客數(shù)據(jù)統(tǒng)計——
埃蘭島新生園的累積入園游客人次遠遠高于哈蘭島的經(jīng)典園和湖蘭島的滅絕園;
游客逗留在新生園冰原生態(tài)系統(tǒng)展區(qū)前的時間遠遠高于所有其它園區(qū)的其它展區(qū);
全球各大社交媒體上對于可口和可樂的討論熱度遠遠高于其它動物,包括屋大維與擺擺羊。
這些數(shù)據(jù)充分說明了可口和可樂這一對幼年猛犸象是多么受全球游客的青睞。
從利益層面現(xiàn)實地講,它們是整個瓦努阿庫萌芽動物園最有價值的財富,只要李宇軒想兜售它們,全球的金主都愿意載著一游輪的鈔票來付款。
從情懷層面來講,當初正是靠著猛犸象的基因序列,李鐵勇才能聚集起彌撒實驗室的那些祖宗,拉扯起李宇軒接手時那個攤子,后來也正是靠著售賣它們的冠名權(quán)與肖像權(quán),動物園才可以轉(zhuǎn)危為安,度過財務(wù)危機——可以說,沒有它們就沒有如今的動物園與李宇軒。
無論從哪個層面,它們都是李宇軒最不可染指的寶貝。
“真的?”
“我在直播畫面里看到的?!?p> 哐啷!
李宇軒一腳揣在那個人的椅子腿上,讓整個椅子都晃了個趔趄。
他罕見地發(fā)怒了,眼里熊熊燃燒的怒火直直要把目標燒成灰燼。
“哎哎哎!”文員急忙放下杯子,攔在李宇軒的身前,“有話好好說噻,你脾氣咋比他還暴躁?”
“桀桀,有話好好說嘛?!蹦侨私器镆恍?,也跟著鸚鵡學(xué)舌,仿佛要和剛才罵得最大聲最難聽的自己撇清關(guān)系。
他問候道:“李老板,認識一下,可以叫我——竊賊老師?!?p> 如此猖狂,如此明目張膽!
李宇軒真想問問他知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身旁的文員并沒有表示,又喝起了自己的咖啡。
竊賊繼續(xù)道:“我老板想和您合作,東西我先帶走,價兒您隨便開?!?p> 說著,他從衣服里摸索出一張名片遞過來。
名片上就寫著一個電話號碼,別的信息一概沒有。
“您收好嘍,放心哈,絕對能打通!”
李宇軒陰沉著臉,當著竊賊的面把名片撕得粉碎,散作漫天白雪。
“一會掃干凈了再走!”文員不滿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
咚!
文員把咖啡杯砸在了桌上。
李宇軒趕緊賠笑臉,“不好意思,不是針對您……”
竊賊嬉笑道:“李老板真是幽默,您如果不同意,證據(jù)確鑿,我今天只好乖乖認栽。不過,您要注意嘍,我老板是不會放棄的,桀桀桀桀!”
“血呢???”
“在我褲子口袋里,您自己來拿。”
他端坐在椅子上,主動把雙手背在身后,用肢體語言表明自己絕無歹意。
李宇軒告訴自己還是謹慎為妙,畢竟這世間有一種單刀直入的腳法,雖不能奪人性命,卻能夠令人終身都活在陰影里。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面夾緊雙腿,一面彎下腰,把手伸進竊賊的褲子口袋里。
他摸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東西,又細又長,用力拽出來一看,竟然是一把槍!
細看做工,只不過是一把玩具手槍罷了,傷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極強。
更重要的是,似乎還帶點威脅的意思。
“桀桀桀,李老板,試管在另一邊?!?p> 竊賊自己用手把另一個口袋里裝有血液的針筒拿了出來,大大方方遞給李宇軒,仿佛給出的是一管無足輕重的蚊子血。
“就一管?”
“就一管嘍,我倒想多來兩管,您那寶貝大象發(fā)火了,我能怎么辦?”
他攤開手,一臉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