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車子后排右座上的一個女生把她的胳膊肘架在車窗上,用手撐著腦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向窗外。
司機開得很慢,車內(nèi)卻異常安靜,沒一人愿意開口說話,而那個女生則是無趣地在心底默數(shù)著窗外飄過的電線桿。一根,兩根,三根……她一邊用手指指著窗外的電線桿,一邊快速地默數(shù),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無聊透頂?shù)酵孢@種愚蠢至極的小游戲。
連雅如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在她去做產(chǎn)檢的路上,巧遇她人生當中的那位讓自己既熟悉又討厭的“好朋友”。
該死!連雅如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她旁邊的“好朋友”——霍佳妮。
準確來說今天自己和霍佳妮的相遇并不是巧合。連雅如于三日之前就與顧邦彥約好,無論怎樣,今天一定要讓他推掉一切陪自己去醫(yī)院檢查胎兒。雖然顧邦彥當時在電話中答應的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他今天來接自己時還是挺準時的。連雅如知道,顧邦彥心中還是有她的。
時間回溯,到了他們倆約定的時間,一輛熟悉的轎車停在了連雅如家的門口。連雅如興沖沖地跑上前去,可誰料她一拉開后車門就發(fā)現(xiàn)里面坐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竟反常地朝她點頭笑了笑,然后便向車內(nèi)挪了挪身子,給她讓出足夠的空位來。
當時的連雅如有過些許的納悶與不解,但最后還是啥也沒問地一屁股坐進車里,“嘭”的一聲,她用力地關(guān)上了車門。
待連雅如坐穩(wěn)后車子再次啟動,而她則直接撇過腦袋去,懶得瞅她身旁之人一眼。
沒想到今天的霍佳妮很是異常,她面帶微笑主動開口恭賀道:“恭喜你啊,雅如!我剛聽邦彥說了,你懷孕了,真是可喜可賀!”
雖然從霍佳妮的口中得到祝福的話語很難得,但是連雅如還是抑制住心中的激動,故作鎮(zhèn)定道:“懷孕有什么可恭喜的,這不是一挺正常的事嘛!”
霍佳妮聽出了連雅如話里有話,便立刻收起臉上的笑容,尷尬地緊閉雙唇。
見霍佳妮不作聲了,而且也笑不出來了,于是,連雅如的目的便達到了,她得意洋洋地哼起小曲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顧邦彥雖然聽到了兩個女人的對話,也從后視鏡里看到了后排座位上發(fā)生的情況,但是他依舊裝聾作啞。他知道,那是兩個女人之間的事情,他身為一個男人,如果沒有能力去解決,那他就不應該去插手,避免引起更大的、不必要的麻煩。
這時,顧邦彥手中的手機突然一響,他收到了一條微信,來信人不是別人,正是后座上的連雅如。
“姓霍的怎么會在你的車上?”隨文字一同發(fā)來的還有一個“疑惑”的表情圖案。
“她今天上午去顧家找邦媛,二人喝茶聊天直至我要出門,邦媛便拜托我將她送回家?!?p> “那你為什么要把我懷孕的事情告訴給她,我可不想讓我最討厭的人嘲笑我未婚先孕!”
“可當她得知之后我并沒有看到她有嘲笑你的意思??!反而是你在處處嘲諷別人……”
顧邦彥的一串感嘆號、省略號發(fā)來,以及語句后面緊跟著的一個“流汗”的表情圖案,這些浮現(xiàn)在聊天框里虛幻的東西都足以令連雅如咬牙切齒,恨不得隔著座椅將他大卸八塊。
連雅如心虛地瞟了一眼旁邊坐著的霍佳妮,霍佳妮雙手抱胸看向窗外,眼神里夾雜著令人難以讀懂的哀怨。她沒在看自己,太好了……連雅如見狀便又低下頭,放心大膽地繼續(xù)編輯著微信內(nèi)容。
“我那并不是嘲諷啊,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她和葉泉結(jié)婚都那么多年了,他們夫妻二人中必有一個是有問題的,或是說他們倆都有問題!”編輯完畢,連雅如快速地點擊發(fā)送鍵。
確實,像霍佳妮和葉泉這對夫妻的這種情況很難不會讓外人想入非非,可那也只是個人的胡思亂想而已,是個正常人就根本不會像連雅如那樣大聲說出來,給人增添痛苦和難堪。
自己發(fā)給顧邦彥的信息他不可能沒有看到,可連雅如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他的一條回復。
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家伙!連雅如仰頭倚在座椅的靠背上。
從一開始,自己只不過說出了所有人不敢說的心里話,他們不但不表示贊同和支持,還用一雙雙責怪的眼神望著自己。
連雅如閉目冥思,耳畔突然回響起她很久以前說過的一句話:“你們倆長得好像??!”
“你們倆長得好像?。 边B雅如背著個書包悠閑地走在一列四人隊伍的最末尾。
“連雅如同學,你在胡說些什么??!”葉泉聽后立刻回首,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并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你們兩個不覺得自己的樣貌很像對方嗎?就如同照鏡子,只不過一個是短發(fā),一個則是留著長發(fā)!”
當Dicky與霍佳妮交往的消息在班上傳開后,同學間又傳起了另一個閑話:Dicky同學和霍佳妮同學長得有些相似,這難道就是上天注定的安排嗎?
不知道是班級中的哪一位同學有著一雙“慧眼”先發(fā)現(xiàn)到的,世界上竟會有一對異性長得如此相似,如果排除了二人之間的血緣關(guān)系,那么這肯定是上天賜予他們二人的緣分,就是所謂的“夫妻相”。
總之,這則“夫妻相”的閑話傳播的速度是非常的驚人,可是當兩位當事人聽到后并沒有任何反應,倒是對于班里的一個名叫顧邦媛的女生來說那又是一記重擊。
“連雅如同學,別胡說八道!男生和女生怎么會像呢?”葉泉拽起連雅如的手腕,對她進行第二次警告。
“那則閑話是你帶頭傳起來的?”
Dicky像被定住了一般,說話間唯有他的那一雙黑而亮的眼球在不停地轉(zhuǎn)動著,用眼睛斜視立在遠處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的霍佳妮。她把雙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像是他們的談話很好笑,嘴角浮現(xiàn)一絲輕笑,不屑的目光眺望遠方。
“不是我!那個可不是我傳起來的!Dicky,雖然我們已經(jīng)不是同學了,但是你也不能將臟水潑到我的身上?。 闭娴牟皇撬?!連雅如委屈地大叫,接二連三地為自己做辯解。
“我承認第一個帶頭傳閑話的很有眼力勁兒,他能發(fā)現(xiàn)你們兩個長得相像。可是,我覺得他那是在拍你們的馬屁,說的好聽是夫妻相,說的難聽點你和霍佳妮就是臭味相投!”
臭味相投?在場的其他三位的臉色越發(fā)難看。連雅如承認那個帶頭人很有眼力勁兒,同樣葉泉他們也承認連雅如是最沒有眼力勁兒的,是第一個敢當著當事人的面說難聽話的人。
二零零七年的八月,應學校作文比賽的要求,每個班的班主任讓班級的前三名必須在九月開學之前拿出參賽作文。
于是,葉泉便組織了這次外出采風寫作文的活動,原本是葉泉、顧邦媛和連雅如的三人行,但是老師又讓葉泉在活動名單上添加上她非常器重的霍佳妮?;艏涯莸故嵌挷徽f就點頭同意,可顧邦媛就不愿意了,因為Dicky得知消息后也要加入。
最后,霍佳妮頂替了顧邦媛的位置,再加上一個Dicky,以及保持不變的葉泉和連雅如,四人在暑期的末尾展開了一段鄉(xiāng)村旅行,而他們要去采風的鄉(xiāng)村正是霍佳妮的老家——百里村,這是葉泉提議的。
當時霍佳妮聽后也很驚訝,而驚訝過后就是滿臉的期待。
“Dicky,你怎么也跟來了?這都快要開學了,你怎么還不回港城去???”
“不急不急,九月一號還未到呢!”
那時的Dicky已經(jīng)在清風高中讀完了一個學期,照理說他應該要回港城他原本的那所學校去報到了,可他卻一直沒走,還留在清風市。
在百里村度過的那幾天對于連雅如來說還不錯,挺悠閑自在的。穿過路燈照亮的小巷,繞過青磚紅瓦,就是與大自然相接的小土路。一直往前跑,時而回頭看看被自己甩在身后的人家,當它們漸漸消失化為一個模糊的點,連雅如都會停下腳步,蹲下身坐在路邊尋找靈感。
連雅如本以為這次旅行鐵定會與討厭的霍佳妮發(fā)生幾次口角,可誰會想到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與安靜。
霍佳妮的父親是村里的一名警察,雖然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里,但是每當他一回來就會熱心款待所有人。
那個夏末,連雅如在她最討厭的人的家里每天吃好、玩好,當然,班主任交代她的任務也自然而然地順利完成了。
“我家里發(fā)生了一些狀況,我可能要先回去了?!迸R近旅行結(jié)束,葉泉突然要提前回去。
葉泉在收拾書包的時候,連雅如就在他的旁邊,他還不忘問她一句:“連雅如同學,你作文不是寫好了嗎?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連雅如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還想在這里多玩一兩天?!?p> “那好吧!記住,千萬別和霍佳妮同學發(fā)生沖突!”葉泉留下對連雅如的叮嚀后就走了。
葉泉走后,日子還是過得平靜如初。只不過,有稍許不一樣的是,連雅如總覺得霍家的氣氛變了,摻雜了一些火藥味,本來要好的一對情侶也開始疏遠了。
這是連雅如的第六感,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只無辜的海魚,注定會被卷進那寧靜后的狂風暴雨里。
果然,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了。那夜,與霍佳妮一起睡在偏屋的連雅如被熱醒了,松了松朦朧的睡眼,映入眼簾的是窗外的一片火海。
“霍佳妮!”連雅如無措地環(huán)顧屋內(nèi),發(fā)現(xiàn)霍佳妮并不在她旁邊。那家伙竟丟下自己一個人逃了?
霎時,一個黑影從窗前竄過,連雅如無助地望向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