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實身份
柳娘的院子還是這么冷清,只是這次手底下的仆人老實了許多,見到尚謹眠過來,立刻對她行禮。尚謹眠神色匆匆,也沒理會,直徑推開門走向柳娘。
“母親?!鄙兄斆呖吹揭粋€丫鬟正在給柳娘喂藥,她忙把碗接過來,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到柳娘嘴邊。
柳娘抬眸,欣慰笑道:“你來了?!?p> 看到母親一副了然的神情,尚謹眠就明白柳娘已經(jīng)知道了所有事情。只不過……她臥病在床這么多年,足不出戶便知曉天下?尚謹眠遣散周邊的侍女,望著柳娘蒼白的面容,又想起這遭的死里逃生,無力感如同浪潮般起起落落。
愁緒之間,只聽一聲溫柔的呼喚拉回了她的神思。“眠兒。”
尚謹眠目光重新聚焦在柳娘的面容之上,突然發(fā)現(xiàn)她神色煥發(fā)攝人的光彩,仿佛又回到了曾在九重樓之上的裊裊仙姿。
“上回所說之事,我便一一告知與你。人世險惡,做得保全,皆在自己?!绷镎Z氣深沉,神情肅穆,邊說邊握住了尚謹眠的手,“事關(guān)重大,需仔細考量。為娘不在乎家族的復興,只是看你平安喜樂,便足夠了?!?p> “娘,您這是什么意思?”尚謹眠緊皺著眉,心臟砰砰直跳。聽柳娘的口氣,像是要囑托大事,她感到自己大腦一片混沌。
“眠兒,其實——你并不是向木鸛的親生女兒。”
這話一出口,尚謹眠立馬呆住。原來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家?自己叫了許多年的父親也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消息太過于離奇,以至于尚謹眠第一反應是去質(zhì)疑。但轉(zhuǎn)念想來,柳娘并不會唬自己,可真正的父親又是誰呢?
親生父親從未與女兒相遇過,悲傷、憤怒、驚訝一齊混合交織在尚謹眠的心頭,她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柳娘安慰地摸了摸尚謹眠的秀發(fā):“其實我并不想讓你知道這些陳年舊事,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得到了教訓,告訴你也無妨。一個真正的人,總不能連她的親生父親都不知道是誰。而你的父親,也不該被歷史埋沒?!?p> 尚謹眠有些急切,在她出生之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你的父親,是林慎?!?p> 尚謹眠疑惑至極,自己活到現(xiàn)在,并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對于她來說,顯得非常陌生。
“你還記得上一代掌權(quán)者的姓氏嗎?他是林家的后代。”
又是一個重磅的消息,自己竟是前朝皇室血脈?尚謹眠眼中閃過無數(shù)情緒,黑色的眸子里風起云涌,這一切的一切讓她忽然喘不過氣。若是一無所知,則自己還可過得閑散自在,與府里勾心斗角,也不過是生活的調(diào)味。她讀得書多,也算是略有見識,只不過上一世她總不愿和世俗低頭,情愿當個假妙玉。
但自己知道了這一事實,那么整個人的命運便都沉重了起來。她以前也粗粗覽過本朝前史,將林家寫成了一屆信奉鬼神、巫術(shù)禍國的昏庸皇室,而宋家最終聯(lián)合所有的大臣推翻林家取得王位。歷史是勝利者的書寫,尚謹眠也不知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更對自己的父親所知甚少。
“那時,我還是個千金小姐。后來在一次詩會中與他情投意合,家中不同意我與貧書生交往,后來我們約定私奔,過得也好不快活?!绷锩嫔t潤了起來,嘴角露出淺淺笑意,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后來他科舉中官,行事剛直,得罪了權(quán)貴。后來不知怎的,他為前朝遺孤的身份敗露,最終慘死獄中。”
柳娘神色轉(zhuǎn)為悲凄,盈盈淚光在她眼中欲垂還掛,過度的悲傷引起了她癥狀的反應,整個人大咳不止,最終吐出一口鮮血。
尚謹眠大驚,連忙端過溫水喂她,想喚丫頭請醫(yī)生過來。柳娘搖搖頭,讓她不要聲張。尚謹眠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母親也是個率性真誠的人,生平坎坷并沒有磨去柳娘的生氣光亮,反倒讓她愈加對生活有所熱愛。
她一介女子在這世上很難立足,便在九重樓賣藝,還坐上了頭牌。后來被向木鸛看上,嫁入向府。他們嫁娶坦蕩磊落,當時懷孕的她需要大家族提供依靠,這樣生下的孩子不會被有心人懷疑。于是,便有了尚謹眠。
謹即為慎,原來母親對父親的思念早已刻入了自己的名字。每當柳娘呼喚女兒,便也是呼喚自己的意中人。
尚謹眠內(nèi)心極為震撼,柳娘如此灑脫之人,情愿以自由換取孩子的安全。想到這兒,她不禁紅了眼眶,自小錦衣玉食的她并不知母親竟以如此大的代價換取了自己的安寧。但,尚謹眠也并沒有如母親的心愿,在上一世的家族斗爭中被當作棋子輕易丟棄。
“你父親生前養(yǎng)著一群暗衛(wèi),喚作烏雀軍。今日,我將令牌交與你保管,這些人任你調(diào)遣。”
柳娘從枕頭下摸出一塊方形玉牌,上刻有一只惟妙惟肖的雀兒。尚謹眠接過,拿在手里似有千斤重,她突然覺得前路渺茫了起來。
“最后一件事?!绷镆袅客蝗蛔冚p,語速變快,“《天演》一書為林家的傳家寶,被保存在凌崖山的密洞里。但在政變的時候,三個天竹鑰不幸失散,只有合在一起才能打開密室得到《天演》,永茶鎮(zhèn)就有一只……”
柳娘的話語愈說愈輕,氣息奄奄,剛剛的神采煥發(fā)只是回光返照罷了。所有事情交代完畢,柳娘感到心口一松,眼前一片白光閃耀,仿佛看到記憶中的林慎在向自己招手。如同使命完成一般,她帶著滿足的笑意,身子一軟,閉上了眼睛。
“母親!母親!”尚謹眠來不及消化柳娘所說的話,伸手一探鼻息,已經(jīng)沒了呼吸。她望著柳娘安詳?shù)拿嫒荩罎⒋罂?。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她這一回滿心希冀著與母親的溫存,卻不料因為自己選擇的變化,母親的壽命也提前隕落。
滿心痛苦,滿心悔恨,都隨著尚謹眠的淚水噴涌而出。
她在床邊趴了良久,收起柳娘手中的玉牌,對鏡整理儀容,才叫丫鬟進來準備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