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行也可以啊，幾天功夫，光我這里就賺了一萬，比上班族強?！?p> “未必，那是碰到你這個富婆了，你沒見我苦的時候?！?p> “你為什么干這一行？挺罕見的?！?p> “正好有這個手藝吧?！?p> “干這行需要什么手藝？”
“多認識些人，多跑些路，該上的時候不要慫，該跑的時候別逞英雄?！?p> “你說的這些，干什么事兒都需要吧?！迸丝┛┬ζ饋?。
“是嗎？那我就不知道了，沒干過什么別的事兒?！?p> “說話真瀟灑，你一定很有女人緣吧，你要是再年輕點，我可能真會愛上你。你老婆是不是經(jīng)常吃醋？”
“去世了。”
“抱歉，我……”
魯?shù)[擺手。
女人沉默了十幾步，“有孩子嗎？”
“有個女兒?！?p> “那很好啊，爸爸的小棉襖?！?p> 自動取款機到了，魯?shù)┑仍谕饷?，看那女人進入玻璃門中，在里面按了一會兒，機器咔咔咔咔地吐出一堆紅票子。
“給你，一萬一?！?p> “是一萬?！?p> “這一千是因為和你聊天很愉快?！?p> “是嗎？我應該做這個活兒的，來錢更容易。”
女人笑了一下，“走了，以后有需要了再找你?！?p> “歡迎，再見?！?p> “再見。”
一沓票子塞進口袋中，感覺很踏實，他看了看前面那個人流熙攘的大購物商場，有多久沒給女兒買過東西了？現(xiàn)在應該是個好機會吧。
商場的豪華讓他有些不自在，里面的年輕男女個個穿得像電視上的明星，他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破舊又過時，這也是他不喜歡來這里的原因之一。不過這不關乎自己，一切為了女兒。
魯?shù)┠吧刈哌M了一家女裝店，店里的擺設看起來很上檔次，偌大的店面，只是擺了幾排衣服，這一切都在宣布，我很貴。
“歡迎光臨?！币粋€年輕的、穿著套裝的導購小姐平淡地說，她的口氣表明了她的判斷，眼前這個看起來樸實的老男人是不會在這里消費的。
“哦，我想給我女兒買件衣服，她是個小學老師，你給推薦一下吧?！?p> 導購小姐看了他一眼，“你女兒多高？胖瘦？”
“一米六，胖瘦和你差不多吧。”
導購小姐走到了一個連衣裙旁邊，“這個怎么樣？典雅大方，整體白色，配一些綠色的裝飾，適合老師?！?p> “呃，還不錯，多少錢?！?p> “兩千多?！?p> 兩千多。就這兩片布？魯?shù)┱娌涣私猬F(xiàn)在的衣服價格是怎么定的，普通的布料，設計也說不上多了不起，動不動就敢上千，他的衣服都一百多，不也挺好的嗎，還結實耐穿。
導購小姐看出了魯?shù)┑倪t疑，她臉上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她不再說話，靜等魯?shù)╇x開。
誰知魯?shù)┰诘昀镛D(zhuǎn)了起來，他看看這個，比比那個，原來兩千多的價位在這個店算便宜的了。
“就這件吧?！濒?shù)┱f。
“嗯？”導購小姐愣了。
“我說就這件，包起來吧。”
“哦，好的，好的，”有提成拿的預期讓導購小姐聲音馬上提高了，“這件衣服2368，您是掃碼還是刷卡？”
“我付現(xiàn)金?！濒?shù)亩道锾统隽四琼澈窈竦腻X，數(shù)了起來。
“上課打架，長本事了啊，”魯樹看著眼前一個高瘦一個矮胖的兩個男孩兒，“說說，怎么回事兒？”
“他先罵我的，”高瘦的男孩兒說，“罵我是個瘦猴，家里沒錢給我吃飯?！?p> “他先動手打的我?！?p> “我就推了他一下，他就打了我一拳?！?p> “我就說你瘦猴，你就推我，你確實是個瘦猴?！?p> “都給我閉嘴，”魯樹頭大的說，這已經(jīng)是今天第三起事件了，這些小家伙永遠不會消停，等送走他們，新的一波又成長起來了，“你們知道那是在上課吧，兩個人都不對?！?p> 兩人都不吭聲了，這種各打五十大板的處理方法令他們很不滿意。
魯樹輪流盯著兩個小家伙，“你打人是不對的，你也不該先罵人，我開班會的時候說過很多次了，遇到這種事情應該怎么辦？”
“不爭不鬧，報告老師處理?！?p> “原來你們知道啊，來，趴這里寫保證書，再發(fā)生一次這事兒，都給我叫家長?！?p> 兩個小學生趴在辦公桌上寫保證書，他們撓頭抓耳的，對這種應用文感到很為難，魯樹也不理他們，坐那里發(fā)起了呆。
魯?shù)┻€是很關心自己的，她也能感覺到他的愧疚。這么長時間了，魯?shù)┮恢眹L試著幫忙，但都被她堅決地拒絕了，他確實錯了，這沒什么好說的，只是自己對他是不是有些苛刻了？
畢竟，他還是自己的父親，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
不對，這么想不對。
魯樹用手支起了頭，這個動作讓那兩個小家伙同時看向她，魯樹瞪他們一眼，兩人吐吐舌頭，又埋頭到應用文中了，如果他們上課用心一點，寫個保證書就不用這么為難了。
為什么不對，哪里不對，看著這兩個壓根不覺得自己錯了的小家伙，魯樹突然想到了一點，她從來沒有站在魯?shù)┑慕嵌热ハ脒@個問題，從來沒有考慮過魯?shù)φ麄€狗屁事情的感受。魯樹知道，魯?shù)┦菒蹕寢尩?，勝過世界上任何一個人，甚至勝過她，當年，他把所有的閑暇時間都用來陪伴母親，他那時甚至還不是個酒鬼。那次喝醉，是因為什么事兒來著，好像是抓到了一個什么連環(huán)殺手，魯?shù)┮呀?jīng)查那個案子查了好幾年，在慶功宴上，他喝了很多，席間偷偷拉著母親離開了，不知道母親為什么不阻止他開車，可能是因為看到他太高興了吧，母親總是太過寵溺魯?shù)拖袼麑櫮缢粯印?p> 魯樹閉上了眼睛，這么多年了，想到母親，她依然會感到心悸。
事情發(fā)生后，魯?shù)┖喼毕褡兞藗€人，每天喝得醉醺醺的，神色像個木頭人，大姨罵了父親很多次，最后她接走了自己，魯?shù)ㄆ诮o大姨寄錢，但是他沒有去看過自己，魯樹曾經(jīng)因此更恨他，現(xiàn)在想想，他也許是愧對自己，不敢面對自己。
后來，魯樹上了大學，她勤工儉學，自己支付生活費，第二年就能支付自己的學費了，魯?shù)┰谒钪新Я?，她靠自己也過得很好，不需要一個父親。
直到他又回到她的生活中，而魯樹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似乎已經(jīng)沒那么恨他了。也許時間會淡化一切，也許血終究濃于水。
不妨給他些機會，對他好些，看他是不是還是個混蛋。
放學鈴突兀地響了，兩個小屁孩兒期盼地抬起頭。
“寫完了嗎？”
“沒有?！?p> “快了?！?p> “算了，我還要送路隊，回家寫吧，下午上課前交給我?！?p> 兩個熊孩子答應一聲，手腳麻利地收拾好筆本，朝辦公室外面跑去。
“別亂跑，歸隊去?！?p> “知道了?！?p> “是，老師?！?p> 魯樹送路隊出來，魯?shù)┮廊徽驹诼愤?，像那些雷打不動來接孩子的家長一樣，他確實也是一個接孩子的家長，大孩子。魯樹對魯?shù)┱辛苏惺郑數(shù)┬χ鴶[擺手，等她回來。
“你不用天天來了，看樣子他們已經(jīng)放過我了?！濒敇浞祷貋?，站在魯?shù)┟媲耙廊涣钏蟹N陌生感，她學著重新習慣這種感覺。
“我來都不夠，一會兒我要去趟所里，讓他們派個人全天候保護你，”魯?shù)┌咽痔Я似饋?，“給你的?！?p> 魯樹看了一眼魯?shù)┦种械拇樱肋@個牌子，一件衣服能花掉她一個月的工資，“你買這做什么？”
“給女兒買件衣服不是很正常的嗎？何況，你已經(jīng)替我省了很多錢了，我是說，學費什么的。”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魯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袋子，“你也不知道我喜歡什么，別亂花錢了?！彼蜷_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的衣服，顏色不錯，料子看起來也很好。
“你回去吃飯嗎？”
“恩，”魯樹把袋子放電動車上，“你要來嗎？我可以給你做個冬瓜燉肉?！?p> “好是好，不過我今天發(fā)了筆小財，”魯樹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干脆咱們出去搓一頓吧?！?p> “又是送東西，又是請吃飯，心很誠嘛，”魯樹把鑰匙扔回包里，她的臉上有些調(diào)皮的神色，和小時候一樣，魯?shù)┦謶涯钸@種表情，“好吧，就讓你補一下?lián)狃B(yǎng)費，吃什么？?！?p> “火鍋？”
“那有什么好吃的，連個廚師也沒有，花錢自己泡菜吃，沒意思。走吧，我知道這附近有個館子，物美價廉，老師們經(jīng)常去那兒吃?！?p> “別替我省錢，找個好點的?！?p> “得了吧，你天天尋貓找狗賺的錢，還是省著花吧。”
“說得也是?！?p> 父女兩人朝家相反的方向走去，魯?shù)┥砩享懫鹆肃粥致暎统龈檭x看了一眼，孔麗又出門了，大白天的，她應該不是去夜總會了，會去哪兒呢？
“你有事兒？有事兒就去忙吧?！濒敇渫Ｗ×四_。
“哦，沒事兒?！濒?shù)┌迅檭x放回口袋。
魯樹帶他去的是一家叫做“軍的美食店”的不大的餐館，人倒是挺多的，魯樹一進去就有伙計熟絡的和她打招呼，并把他們引到了一個靠近空調(diào)的位置上。
“老樣子，三菜一湯?！?p> 伙計答應一聲，報菜去了。
“老樣子是什么菜？”
“上湯娃娃菜，蛋黃焗南瓜和大盤雞，再加一碗紫菜蛋花湯?！?p> “不錯，聽得我食指大動?！濒?shù)┩低档啬贸隽烁檭x，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個小紅點徑直朝他家的方向移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