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宋錯锃亮的皮鞋踩到了廢品站腌臜的土地上，一個滿面笑容的男人站在車門前三步的位置，他穿著半舊的工裝，頭發(fā)有些油膩，留了一個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偏分發(fā)型，他以前當(dāng)過通訊兵，腰桿筆直，已經(jīng)快五十了，但是依然有三十多歲時(shí)的活力。
“宋總，你終于來了，好久不見你，兄弟們都沒主心骨了?！?p> “你老孫外號小諸葛，什么事兒處理不了，”宋錯朝前面那座紅磚大房子走去，“生意怎么樣？”
“過得去，咱們的客源穩(wěn)定嘛，”老孫笑了，現(xiàn)在這個時(shí)代，狗都改了吃屎的習(xí)慣，那些癮君子卻改不了傾家蕩產(chǎn)買毒品的習(xí)慣，“下面生意更好。”
“多虧了你當(dāng)年的那個主意，”宋錯拍了拍老孫的肩膀，“那些癮君子大多沒有錢，讓他們搞來各種各樣的東西換白沫，還幫咱們包銷一點(diǎn)，這可是一個新思路，咱們就是這么發(fā)的家，”兩人走入了紅磚房，里面的裝修十分舒適，和整個廢品站破破爛爛的氣質(zhì)大相徑庭，“老孫，你可真是個人才，我真想帶你去BJ，只是這里的生意離不了你，這可是我起家的地方，我的大后方，交給其他人我不放心。”
“老大，你能想著我，我就心滿意足了?！?p> “怎么又叫老大，記住，不要再用原來那套，咱們都是企業(yè)家了，”宋錯坐在棕色的真皮沙發(fā)上，接過了老孫遞過來的雪茄，點(diǎn)上，“雪茄不錯，有品位?！?p> “宋總，這雪茄還是當(dāng)年你愛吸的，我哪里有什么品味，都是照著老板你的路走的?！?p> “以后別說這種場面話，”宋錯站了起來，“走，下去看看?！?p> 老孫拉開偽裝成墻壁的假門，前面是一個不大的房子，擺著簡單的桌椅，抹開地板中間的推板，一段向下的樓梯出現(xiàn)了。
地下是一個數(shù)千平的空間，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吊著一排排專業(yè)的日光燈，下面是長勢郁郁蔥蔥的大麻，另一部分小很多，里面擺滿了長桌子和瓶瓶罐罐，一群穿著白衣的人正生產(chǎn)著大麻制品。
“種得不錯，”宋錯走入高大的植物中間，“你們都是花草愛好者嘛?！?p> “我們稱自己是新時(shí)代的農(nóng)民?！?p> 兩人都笑了。
宋錯轉(zhuǎn)了一圈，來到了生產(chǎn)部，他拿了一張煙紙，熟練地卷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瞇起了眼睛，“不錯，不錯，很久沒吸這玩意兒了，感覺還是一樣的好?！?p> “老板，你來這里不光是為了檢查莊稼吧?！崩蠈O一直跟在宋錯后面半步的位置，從宋錯進(jìn)入廢品站開始，他就一直揣摩著這個不告而至的老板的心思。
“真是個機(jī)靈鬼，”大麻的勁頭上來了，一種獨(dú)特的幸福感在血液中跳動，宋錯表達(dá)的欲望增加了，“我來這里是為了會個老朋友，了結(jié)一點(diǎn)舊日的賬目。”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老孫放下了心，這些年，他在這里投入了大量的心血，也暗中得到了不少額外的收益，他不想讓宋錯知道這些，更不想讓宋錯來到這里用一句話就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暫時(shí)沒有，”宋錯突然停了下來，用一種洞察一切的目光看著老孫，“需要你的時(shí)候，你會知道的。”
魯?shù)T著自行車回家，他的年齡被愉快的心情融化了三分之一，腿腳輕快了許多，自行車好像自己在跑一樣，毫不費(fèi)力，幾乎轉(zhuǎn)眼之間，那個破舊的村子就到了眼前。
他把車扎在了小王胡辣湯店門口，小王和媳婦兒正愉快地邊聊著剛才的經(jīng)歷邊做著活兒，看到魯?shù)麄兺瑫r(shí)停了下來。
“辛苦兩位了，”魯?shù)┝嗥鹋瘔氐沽艘煌胨惶珶?，他一口氣喝了半碗，剛才的飯好吃是好吃，但是對于他來說稍咸了一些，“這是你們的酬勞?！?p> 他掏出六張紅票，壓到了碗下面。
“哪兒能要你的錢啊，收起來收起來?！毙⊥跸眿D兒搶了過來，朝魯?shù)┒道锶?，小王也說著，“這事兒很有意思，我們還要感謝你給這個機(jī)會呢，太見外了?！?p> “別推來推去的，我最煩這一套，”魯?shù)┮坏裳郏彦X又拍到了桌子上，“這是我的生意，你們幫助我了，我理應(yīng)付給你們錢，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p> 小兩口對視了一眼，“好，既然魯哥這么說，我就收下了。”小王拿起了錢，媳婦兒看他一眼，他把錢遞給了媳婦兒。
“訓(xùn)練得不錯啊，”魯?shù)┬α耍安贿^你們兩個還真不錯，有潛力?！?p> “都是我的功勞，”小王媳婦兒當(dāng)仁不讓地說，“他就跟著跑了跑腿兒，當(dāng)了當(dāng)司機(jī)。”
“那是因?yàn)槲移綍r(shí)不花錢，這些購物的事兒我當(dāng)然不擅長了，”小王不服氣地說，“下次換其他事兒，就知道我的厲害了?！?p> “你就沒什么事兒厲害?！毙⊥跸眿D兒毫不客氣地說。
“對了，老魯，出了個怪事兒，”小王不再和媳婦兒理論，“村里來了個大個子，先是打聽你們那棟房子的事兒，后來又說咱們這兒要拆遷了?！?p> “是嗎？事兒準(zhǔn)確不？”魯?shù)┯行┮馔狻?p> “說不清，祥林嫂一嚷嚷，來了一堆人圍著問，那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兒，開車跑了?！?p> “這事兒怪了，”魯?shù)┯蟹N不太好的感覺，“那個大個子，你眼熟不？”
“不是附近的人，沒見過?！?p> “哦，最近留心些，再碰見他和我說聲?！濒?shù)┱玖似饋怼?p> “好，你要走了？”
“去所里一趟?！?p> 魯?shù)┤ニ镎倚±钭?，正好小李子也要找他，“老魯，正想找你呢，你那事兒有眉目了，原來是你家樓下那個潑老婆兒偷的，她賣給了寡婦，你猜寡婦賣給了誰？”
“誰?！濒?shù)┞唤?jīng)心地問。
“張軍！”小李子看魯?shù)┎惶P(guān)心，有些失望，故意提高了聲音，“市里的大富豪，張老大，那家伙黑白通吃，他弄走了你的魚，可有些不好辦啊?！?p> “哦，原來是這樣，”魯?shù)┳龀鲆桓被腥淮笪虻臉幼?，“小李子，這么快就查出來了，了不起，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沒什么本事，看來是冤枉你了?！?p> 小李子不知道是應(yīng)該道謝還是罵一句，他忍住了這兩種沖動，“不過考慮到你的金魚比較值錢，張軍的收購行為已經(jīng)構(gòu)成了購買贓物罪，去要回來應(yīng)該不難，你的金魚有幾條來著？?！?p> “七條?！?p> “有照片沒有?！?p> “有，不過這事兒不急，我還有件事兒想托你辦一下。”
“魯前輩，我很忙的，不是你的私人保鏢，”小李子終于忍不住了，“您老人家不是名偵探嗎，自己去做不行嗎？”
“我最近可能會有些麻煩，忙不過來，要不我直接找劉所長去？”
“怕了你了，說吧，什么事兒？”
“我想讓你這幾天保護(hù)一下我的女兒?！?p> “魯樹？”小李子一愣，“她不是早就不理你了嗎？”
“今非昔比了，小李子，今非昔比了，”魯?shù)┑靡獾卣f，“我們和解了?！?p> “是嗎？”魯樹可愛的容顏出現(xiàn)在小李子腦中，“她不是當(dāng)老師了嗎？能有什么危險(xiǎn)？被小學(xué)生威脅了？”
“被一個殺手威脅了，帶槍的女殺手。”魯?shù)╇S身帶著那把漂亮的224，不過他并不準(zhǔn)備給小李子看。
小李子眼睛瞪大了，“真的？不是開玩笑？”
“你知道你的兩個問題是一個意思吧，”魯?shù)┱f，“我為什么要和你開玩笑？很好玩嗎？我說的可是魯樹?！?p> “也是，”涉及到魯樹，魯?shù)┦遣粫_玩笑的，只是，一個帶槍的殺手？在小李子的職業(yè)生涯中，這只出現(xiàn)在休息室的電視中，“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說過了，好好聽，”魯?shù)┳l責(zé)地看了小李子一眼，這眼神讓小李子想起了他的隊(duì)長，“你這幾天保護(hù)她一下，時(shí)間是上午和下午，吃飯的時(shí)候我會去，你可以休息會兒?！?p> “為什么不能帶著我吃飯？”
“你掏錢就可以?！?p> “我去保護(hù)你女兒，還要請你們吃飯，我圖什么？”
“這是你的工作?！?p> “我的工作不包括請你們吃飯?！?p> “尊敬前輩?！?p> “就算是吧，這事兒我說了不算，你還是得去找所長。”
“好，你就在這兒等著，別亂跑。”魯?shù)┱玖似饋?，朝所長室走去。
門虛掩著，他直接推門進(jìn)去，劉所長一看到魯?shù)⒖贪炎郎系闹腥A煙抹到了開著的抽屜中，這個動作沒有逃過魯?shù)┑难劬?，他晃到辦公桌后面，把中華拿了出來，放一根到嘴里，放一盒到兜里，“你好啊，所長大人?！?p> “我不好，”劉所長嘆了一口氣，“我說老魯，你能不能給我剩幾根，我一個月就買一包中華，其他的都是十塊的煙，上個月那包就被你拿走了，你比我媳婦兒查得還準(zhǔn)?！?p> “你關(guān)心一下退休老同事不行嗎？”魯?shù)]退休時(shí)，劉所長和他平級，兩人那時(shí)關(guān)系就不錯，“好了，發(fā)你一根?！濒?shù)┙o劉所長派了一根中華，“我來報(bào)個案。”
“你不是來報(bào)案的，是來給我派活的，”劉所長點(diǎn)著了煙，“說吧，什么事兒?！?p> “給我派個人保護(hù)魯樹。”
“咦，樹兒又理你了？”
“是的?！?p> “她怎么樣了？”
“本來還不錯，現(xiàn)在好像被我連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