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舌帽下亮晶晶的小白牙,一張一弛。室內(nèi)盈盈暖光,含著干凈優(yōu)雅的笑,像是一汪深邃的星海。
“我走了哦,等你找--我--”
最后兩個字被他拉得老長,應和著樓道里的層層光暈,他的周身好像還圈有一層很漂亮的光。頎長的背影恍惚間又讓人產(chǎn)生了錯覺,好似,有些人天生就自帶光環(huán),讓人忍不住把他鑲嵌在時光深處。
他前腳剛走,王加一就反手鎖了門。她不由的思忖著,這男生臉皮怎么這么厚,班里的男同學好像也不少,但從沒見過這樣的,是因為接觸少,還是不了解?
帶著一連串的問號,她決定回頭好問問媛媛。
在反反復復檢查了好幾遍房門后,她最后又把床頭的椅子也搬了過來,這才徹徹底底的放了心。
一想到那個鴨舌帽,王加一就拎出對他的一系列判詞:臉皮真厚,我們之間很熟嗎?一看就不是好人。自稱很帥,哪里撿來的自信?難得一個白白凈凈的優(yōu)點,全被他的德行霍霍沒了……
沖完一身狼狽,拋去所有的不開心,王加一一個舒心的后仰,倒在了軟綿綿的大床上,才覺得今天是真的,之前活過的十幾年都沒有這一天漫長。
此刻,她只想安安靜靜的放空著,然后揮起手中的魔法棒,不美好的統(tǒng)統(tǒng)消失。
不知是不是她這張嘴又靈驗了,剛躺一會,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眼角的小淚花像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似的,吧嗒吧嗒一直掉個不停。
沒辦法安慰自己,當然也沒人哄。她挪了一下身子,順手摁滅了床頭的臺燈,才安安穩(wěn)穩(wěn)地縮在被子里。
沒一會功夫,王加一只覺耳邊一有女人在哭。不知是夢里的害怕,還是真實的場景,隱隱約約,斷斷續(xù)續(xù),嗚嗚咽咽。眼睛睜又睜不開,頭腦里確是格外清醒。
她的腦袋又使勁往被窩里鉆了鉆,男人女人的爭吵聲,哭泣聲,一聲蓋過一聲,如海上的浪潮,聲聲入耳,竟像鬼魅一樣的撲面而來。
這么氣派的酒樓,隔音竟如此之差。忍無可忍,終于,王加一打敗沉甸甸的眼皮,一鼓作氣從床上爬了起來。
好瘆人啊,能睡著的大概只有死人了吧。她盯著天花板看了半天,不一會兒,眼皮又不友好開始上踹下跳,但一想到哭聲,還是忍了忍……再等等……吧
一墻之隔的樓道里,有行李箱輪子劃過的聲音,像在她的心頭開了一道口子。就在此時,女人的哭聲好像也達到了質(zhì)的飛躍,一聲嚎過一聲,半夜殺豬似的。
王加一不知別人房間里能不能聽到,就這盛況,聽她嚎到天亮,自己準得冒青煙飛升。
她嘴巴一撇,為了緩沖一下不美妙的噪音,打開差不多闊別五年的電視,科教頻道回放著白天的內(nèi)容,王加一挺直腰身坐了起來,似曾相似的情景,有點回到過去的感覺。
那時外公還健在,她事事都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每每跟外公討論到一個她感興趣的話題,不是前半段引起高潮沒了后尾,就是整個故事被攔腰截斷,前因糊里糊涂,后果略知一二。
也可能外公是教師的緣故,王加一有跟家里從事教師的同學私下交流過,大家的標準答案無外乎:越優(yōu)秀的家長對自己越自信,你拿這么簡單的問題去問他,不是誠心找罵嗎?
盯著屏幕看了很久,模模糊糊的視覺慢慢收回,漸漸在潛意識里瞇成一條縫。
……
天上碧波如洗,光線斜啦啦的從縫隙里散射下來,一排排粗粗細細的柱光,像從云層扯下來的藍布條,隨風晃動著……它睥睨著腳下,熱鬧起來的樣子,一下子引出很多,比如綠草間隨意扭動的小野花,橘黃攙扶著乳白,仿佛有一層層亮光從花間漾出。
哦,那是一大片蘆荻花。深深淺淺,濃濃淡淡,左右搖擺,喧囂中自成一種野趣。王加一輕輕挑起眼前的發(fā)絲別在耳側(cè),看著……
一個藍衫米色長裙的女子靜靜坐在馬扎上,她一會兒抬抬頭,一會兒眨眨眼,嫩白修長的手指略過水面,驚起了絲絲漣漪,筆觸來來回回移動,蘆葦蕩里的鷺鷥恰好飛過,水天一色的風景增添起別樣的韻味。
剛好的角度,完美的側(cè)臉,藍天白云下自然的寫意。微風拂過,草間、花間、蟲鳴間,仿佛都置身于事外了。
王加一揉揉眼睛,又換了個姿勢,以防身體僵持過久導致頸椎不適。
她略過美女,忽然看到一抹薄荷綠中的一點藍。一動不動,畫里一樣。
不知道哪里刮來一陣風,偏要破壞這樣的靜美,遠處的稻田如潮水般涌來。女子頭上的草帽,也很幸運的被風選作下一個目標。只見男子眼疾手快,一個優(yōu)雅的轉(zhuǎn)身,就奪回了游戲的制空權(quán),米色草帽穩(wěn)穩(wěn)的被他捉在懷里。他輕輕地走在女子跟前,眉眼里滿是寵溺的笑意。
女子收起畫板,拉著男子的手起身站起來,挽著他的胳膊沿著河岸……
王加一閉上眼睛,腦子里都是暖洋洋的太陽,白色蘆荻花晃得睜不開眼。
再次回頭時,銀鈴般的笑聲由遠及近。女子坐在后排的單車上,懷里擁著黃色小野花,環(huán)著男子的腰肢兩眼彎彎。男子滿面春風笑著,還快速地蹬了幾下車上的踏板。
王加一仰頭看著,這也是一天的注腳。
天空蒼茫遼遠,風兒簇擁著野花,清香撲鼻。再加上星星點點幾盞燈火,回味起來又是一種別樣的感覺。
她張了張嘴唇,你看,想說的話,一字不落全都寫在風里了。
“與君陌上逢,十月光之影……”
王加一揉揉發(fā)痛的眉心,又是一場春夢啊,夢醒人頹,好煩。
她一翻身從床頭摸出手機,四點一刻,剛要說還早,驚魂的哭聲又來了,王加懊惱的抓了抓頭皮,這大概,就是傳說中中彩票的概率吧?得受了多大的委屈,要哭一宿才能泄憤?。?p> 莫非住進了鬼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