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加一再抬頭看向屏幕時,藍色的背景忽明忽暗閃爍不定,夜場即將宣告結(jié)束了。
旁邊的座位,那個道士早已不知所蹤。
包夜如假包換,可是那個道士,他真的出現(xiàn)過嗎?王加一使勁揉了揉眼睛,那片蒼茫的荒漠,風(fēng)過無痕,沙丘還在。
她拉著箱子走出了網(wǎng)吧,低洼的路面上積著不知何時下過的雨水,天空中倒映著半個透明的藍,經(jīng)過的車輪碾過,水里的云朵微微晃動。就像一個故事躺在封頁里,正被誰輕輕打開。
風(fēng)兒從沉重的樹葉間穿過,帶著一點點春天,這是江南不可言喻的妙??v使現(xiàn)在寒霜依然覆于眉睫,雨打梅花落遍地。王加一覺得風(fēng)吹云時的近在咫尺,綿密溫柔地像一床攤席酣睡的鴨絨被。
而今站在鬧市中,隔著情態(tài)各異的人群,她在一瞬間聽見千里之外的西北荒漠風(fēng)起云涌的聲音。
汽車搖搖晃晃地開往南京的路上,王加一貼著玻璃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腦袋里有些亂,是不是自己先活出一身春氣,就能遇到更多的花花草草,遇花則紅,遇樹則綠……
可是,很多的時候的遇見,真如那首膾炙人口的詩句一樣麼?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定要懷揣著美好……
嗡嗡嗡——,王加一收回思慮,下意識里伸手去摸口袋。
“王加一你好,我是楊編,南京這邊己經(jīng)安排好了。你到站下車,打13XXXXXXXXX電話。宿舍麼?你先住我那里。這段時間我出差,與什么事情直接問小譚?!?p> 這么簡潔的信息,王加一不由得猜想,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嗯,好的,謝謝!”敲完短信,她緊緊閉上了眼睛。四天啊三個場地,又要面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第一次不知道為什么好忐忑……
王加一還沒剪輯好自己出場的畫面,檢票員的報站聲就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不由得喃喃道,好快啊,一點兒茍延殘喘的時間都不給留,好歹初次見面呀。
不打電話,能發(fā)信息嗎?王加一想了又想,最終撤回了編輯好的信息。不妥,萬一人家沒看到,或者收信息不及時,豈不是要晾在車站了!
關(guān)鍵時刻不能掉鏈子,趕鴨子上架也得試一試。
王加一清了清嗓子,“您好,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王……”
“你打錯了!再見!”
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甚至名字都沒說完,冷冰冰的屏幕就被晾在耳邊。她悲愴地笑了,竟然比之前預(yù)設(shè)的還要糟糕些。
薄陰天氣,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多,都是急急匆匆的樣子,反倒襯托了她的冷清休閑。
這是南京的第一站。風(fēng)兒吹的很低,香樟旁邊落滿了茶花花瓣,仿佛把自己一字鋪開,走上去,就踏進了那樹茶花里。同是茶花,王加一沒由得懷念起蘇南公園的那一朵,曾無比深情地告訴她什么叫做日日新。
一只灰雀撲撲棱棱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它邊起邊落,踏過的枝葉微微起伏,然后又以另一種方式輕輕晃動著。
王加一保持著這種姿勢,很專注地看了小一會兒。每每想要回神,她都感覺自己像遠道而來,可事實上相隔的又豈止幾千公里啊。
信一樣雪白的日子,王加一忽然想起那個很干凈的男孩,也不知他現(xiàn)在怎樣了。
通訊錄過了一遍眼,阿黃這個名字顯得如此陌生。王加一又在微信上翻了一遍,五十幾人的頭像里,最難尋的怕只是他了。
王加一唇角動了動,眼前像一層霧狀物蒙住了眼睛,把我刪了么?剛剛還在說,人生若只如初見,要懷揣著美好相見,可是走著走著就窮圖匕現(xiàn)。
哎,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應(yīng)驗了。
也不是說,活出了春氣就遇見了花花草草,而是此刻看著花花草草莫名想到了肅殺的秋天。有些難過!
沒退出微信的片當(dāng),她順便打開了朋友圈,一口老血差點兒沒從嘴巴噴出。什……什么情況,什么三天就有了,這指名道姓的,非加莫屬了!
在微信對話框里戳了某人半天,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干嘛呢?故意的。王加一一臉的問號,不管,誰讓你先惹我的。
怪誰呢,只能怪她今日太閑,要是問不出個一二三來,肯定不能善罷甘休!
嘟-嘟-嘟——
3……
2……
1……
終于某人接了。
“干嘛呢,加加?”
王加一一臉的怒氣,語氣沒半點緩和的樣子,“你說怎么了?”
孟豫媛感受著屏幕上的殺氣騰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究竟哪個地方得罪她了?
……
“干嘛呢?媛媛,認真一些,人家問你話呢。”
電話里貌似還有其他女人說話的聲音,王加一秉住呼吸繼續(xù)張望著。
“加加啊,我現(xiàn)在有些忙,有什么事情半個時辰后……”
話沒說完,通話就中斷了。
呃,半個時辰后怎么啦?我的事情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一刻鐘。
兩刻鐘。
三刻鐘。
……
王加一直愣愣地看著秒針,一擺一擺地扭著屁股沖過一圈又一圈。她隔著玻璃俯身觀察著,嘀嗒嘀嗒,耳邊不知怎么就忽然刮來了《江南》的旋律:
風(fēng)到這里就是粘,粘住過客的思念。
雨到了這里纏成線,纏著我們流連人世間。
你在身邊就是緣,緣分寫在三生石上面。
愛有萬分之一甜,寧愿我就葬在這一點。
圈圈圓圓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
……
時針都轉(zhuǎn)了一圈了,也沒等來某人的電話。王加一拍拍屁股站起身,再等下去,圈圈圓圓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真的就圈在江南了。
“您好,請問一下,現(xiàn)在幾點?”
王加一一抬頭,一個板寸頭男生正定睛的看著自己。
她噗呲一聲忍不住笑了,坐這大半天了也沒見刮大風(fēng)啊。他的腦袋上怎么就跟別人不一樣,毛茸茸的頭發(fā)東倒西歪,跟小雞爪剛摧殘過莊稼田似的??赡苁撬焐詠砭?,但看上去格外的滑稽。
王加一望了一眼遠處的高層建筑,不近視的話應(yīng)該能看到呀。莫不是,為了搭訕?
她的眼睛直直瞄著男生握在掌心的手機,男生好像意會了似的。
沖她嘿嘿一笑,露出滿嘴的小白牙,“我跟人約好了碰頭。不想時間到了,人沒找著,手機也沒電了。”
難道接頭的,是他?
王加一的臉頰驀地紅了起來,羞答答的如同綻開笑顏的山茶,“請問ta是男的還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