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完成澆水的收尾工作,還沒有見到老何出來,就拿起地頭的草耙子,平整田埂旁的小路。
這活本來用不著他干。
但就是這種主動找活眼里有活的屬性,才是讓李石成功在一天之內(nèi),就獲得了老何好感的關(guān)鍵。
又過個小半個時辰,老何這才慢吞吞的從樹后閃了出來。
他的臉色更加難看,李石倒也不覺得奇怪。
變態(tài)青年顯然不可能動手善后,只能由老何進(jìn)去收拾殘局。
那樣完全可以稱之為恐怖的場面,連他都有點受不了,更何況是一輩子只會伺弄毒植的老何,進(jìn)去之后,能待得下去,還能站著出來,在普通人中,已經(jīng)算是神經(jīng)強悍了。
“何叔,那位公子是門中的長老嗎?真年輕啊。”
老何走進(jìn)棚子坐下,半晌不語,李石直起身擦了把汗,拎著耙子走過來,佯裝好奇地問道。
在地老鼠給他的情報中,并沒有變態(tài)青年這樣一個人,所以李石想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搞清楚對方的身份,自然要從老何身上下手。
“什么長老,他根本不是烈火門的人?!崩虾魏吡艘宦?,氣哼哼地道。
“不是嗎?”見老何兀自生氣,李石只好又繼續(xù)道,“昨天我進(jìn)山門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他跟四少站在一處,四少對他似乎頗恭敬,我還以為……”
“恭敬個屁,他那是不敢招惹。”老何爆了句粗口,似乎是覺察到自己的語氣太生硬,他深吸了口氣,緩了片刻又道:“下次如果我不在,他來的時候你盡量避開,最好在他沒看到你的前,就躲起來。”
李石眼神微動,剩下的話到了嘴邊,又默默咽了回去。
老何的話說含糊不清,但他的神情卻分明把什么說明白了。
李石莫名覺得的脊背發(fā)涼,仿佛有一股寒意,瞬間由腳底竄升到頭頂。
他瞬間意識到,或許,這才是毒園雜役更新?lián)Q代頻繁的真正原因。
之后一下午,老何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只是坐在棚子里悶頭抽煙袋,李石只好放棄打聽消息的計劃,到了下工的時候,跟老何打過招呼,就返回自己的住處。
烈火門的雜役都住在外門,通鋪。
李石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似乎是因為他在毒園干活,管事給他安排了一個角落的小單間,旁邊是個堆放雜物的小庫房,位置偏僻,不用擔(dān)心有人路過,倒是頗為方便。
他回來的時候,剛好是飯點,為了不引人注意,李石到膳堂轉(zhuǎn)了一圈,拿走兩個饅頭,徑直回到自己的小屋。
進(jìn)屋第一件事,照例是激活符篆,封住門戶。
這已經(jīng)成了他的一個習(xí)慣。
將饅頭隨手放到桌上,李石坐在木板床上,繼續(xù)觀察孫正成。
此時孫正成在自己的房中修煉,李石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放開神識,四處游逛。
烈火門雖然號稱三門之一,但在李石眼中,實在是乏善可陳,總體實力也不怎么樣,門主的境界堪堪元嬰中期,只是因為還有兩位元嬰長老,一門三元嬰,這才能夠在三門之中占據(jù)一席之地。
隨便掃了兩眼,李石又將注意力挪動夏心蘭和葉四良的身上。
夏心蘭是個女人,他不好沒事去干那偷窺的事情,只能重點關(guān)注有過一面之緣的葉四良。
說起這個葉四良,其實倒是個表里如一的人。
在外面和門內(nèi)風(fēng)評一樣的差,只不過這人還有點腦子,雖然四處招搖,但從不招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背后又有一個元嬰長老的爺爺護(hù)著,所以橫行多年,囂張跋扈依舊,也沒有哪個正義之士,像是話本里那樣,站出來替天行道,一劍除掉這個色中惡霸。
沒錯,盡管當(dāng)初救下了綠衣女子,李石也只當(dāng)是雙方有仇怨,卻萬萬沒想到,這葉四良看起來眉清目秀的,居然是個色中惡狼。
據(jù)說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就沒有能逃得過毒手的,而且落到他手里的女修,都是非死即殘,無一例外,簡直就是渣男版毒寡婦,所作所為令人發(fā)指。
而且因為受害者不是散修,就是沒有勢力的小門戶,根本惹不起烈火門這樣的龐然大物,結(jié)果就是只能自認(rèn)倒霉,否則還可能禍及家人。
總之一句話,這家伙就是活體人渣,而且還是人渣中的戰(zhàn)斗機。
就連李石這樣自詡心如止水,愛好世界和平的宅男,在得知葉四良光輝歷史的時候,都忍不住手癢腳癢,胸口翻涌著替天行道的沖動。
只是眼下大事要緊,李石懶得節(jié)外生枝,等到進(jìn)入密境之后,如果剛好有機會,他倒是不介意出下手,當(dāng)一回伸張正義的大俠,還萬木城一片清明。
當(dāng)然,這不過是玩笑。
雖然再世為人,但李石還保持著上輩子的三觀,不認(rèn)為自己有決定他人生死的權(quán)利,這輩子活了二十幾年,他遇到過不少危險,殺過妖獸屠過魔族滅過靈鬼,但從來沒有將刀對向過人族,尤其是實力低于他的人。
無論在哪個時空,人一旦失去了底限,很容易就會變得瘋狂。
不殺人就是李石的底限。
不為其他,只求心安理得。
估計是因為密境將開,葉四良這幾日都安分的待在烈火門,李石的神識落下,發(fā)現(xiàn)他正坐在屋中祭煉一件法器。
那法器通體銀白,像是一面銅鑼,兩面都陰刻著紋樣,靈光隱隱,似乎是件有品級的靈器。
再看葉四良,雙目泛紅,頭頂冒汗,青筋突起,一副頗為吃力的樣子,就知道以他的境界,顯然無法煉化這面銅鑼,最多只能勉強操控。
想來是那位大長老心疼孫子,暫時交給他在密境中防身之用。
“這東西看起來似乎是攻守兩用啊?!?p> 李石仔細(xì)看了眼銀鑼上的紋路,大致能分辨出上面的符紋有攻防兼具的特征。
不過靈器這種東西,不像是法器,單看外表紋飾,根本不能確定具體用途。
而且這靈器來自元嬰修者,就算是四階好了,由一個筑基修者來操控,連五分之一的效果都發(fā)揮不出來,根本不足為懼。
李石簡單下了個結(jié)論,就不再關(guān)注,收回神識,一邊留意孫正成那邊的動靜,一邊摸出紙筆來,寫寫劃劃,打算就便給老何開張方子。
他手邊材料不足,沒法直接煉藥根除老何體內(nèi)的毒素,而且以老何的實力,也受不住那樣的藥力,現(xiàn)在能做的,也就是減輕副作用,至少能讓他在發(fā)作的時候,不那么難熬。
接下來的七天轉(zhuǎn)眼而過,期間無事發(fā)生,變態(tài)青年也沒有再出現(xiàn),最后一天老何也沒來,李石澆水結(jié)束,將早就寫好的方子折好,壓在桌上的茶壺下,就直接離開了。
照例在膳堂拿了兩個饅頭,李石回到房間,沒有像往常一樣用符篆封門,而是坐在屋中,一邊在腦中推演接下來的行動,一邊靜待夜深。
……
二個時辰后。
毒園后山,幽暗的密林深處有一條深澗。
澗深有數(shù)十丈,澗底流水濤濤拍擊崖壁,隆隆有如雷鳴。
經(jīng)過這幾日的觀察,再加上從老何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可以確認(rèn)此處平日無人靠近,也不會有人會突發(fā)奇想,要下到深澗之中游玩,所以李石早就決定,將孫正成困在澗底的巖縫之中,只要確保在自己進(jìn)入密境前不被發(fā)現(xiàn)即可。
今晚的行動格外順利,孫正成毫無防備,李石潛入他的院落,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將人制伏。
一張符篆封禁丹田之后,他又掏出迷藥給孫正成灌了下去,然后扛著人偷偷摸摸地來到后山,用早就準(zhǔn)備好的藤條下到澗底,將人直接塞進(jìn)巖壁之中。
因為多少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所以李石不僅設(shè)置了防御陣,免得孫正成意外喪命,還在他的手邊留下了一瓶辟谷丹,和一枚玉簡。
孫正成修煉的,是烈火門的《焚天訣》,名字雖然很拉風(fēng),但實際上只是部玄階中品功法,而且還是閹割版,李石雖然沒修煉過,但是見過原版《烈焰楚天經(jīng)》,那是部玄階上品的功法,所以出于補償心理,他默誦出上半部錄入玉簡,留給了孫正成。
如果姓孫的有那個機緣,能修煉完上半部,境界至少可以突破到渡海境,屆時只要烈火門不倒,就是當(dāng)個門主也不成問題。
做完這一切,李石心安理得地爬上崖頂,處理掉其他的痕跡,便拍拍手,轉(zhuǎn)身返回孫正成的住處。
此時已然接近午夜,他只需在屋中靜待天明,然后跟著大隊人馬一同前往密境即可。
李石心情輕松地走進(jìn)小院,剛剛走到房門前,猛地停住了腳步。
下一刻,一道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慘白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赫然是變態(tài)青年伍向明。
李石瞳孔驟縮,心臟幾乎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饒是他膽大包天,在這么個黑凄凄陰慘慘的大半夜,又剛剛做完見不得人的事之時,猛地跟這家伙打個照面,也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怎么是這個變態(tài)。
也沒發(fā)現(xiàn)他跟孫正成有往來啊。
幸好自己沒偷懶,在下手之前就扮成了孫正成的樣子。
不然這個時候,什么都不用說,就直接露餡了。
李石心中暗罵,一邊快速回憶了一下有關(guān)孫正成的信息,一邊調(diào)整好情緒,面無表情地看向伍向明,沉默不語。
在不清楚兩人關(guān)系的前提下,最好是不做任何多余的舉動,即便平日孫正成見到伍向明都是笑臉迎人,他也可以推說是有別的事導(dǎo)致心情欠佳。
何況以孫正成的性格,即便是真要巴結(jié)伍向明,也不會見面就笑,那太不符合他的人設(shè)了。
“我似乎說過今晚有行動?!蔽橄蛎黠@得很不痛快,聲音冰冷地道。
李石依舊沒有說話,同時按照孫正成的性格,微微皺眉,眼中露出些許不耐。
“走吧?!蔽橄蛎鬣土艘宦暎故菦]有發(fā)作,直接轉(zhuǎn)身往外走。
李石一時摸不準(zhǔn)情況,只得暫時按兵不動,跟在伍向明身后,打算先看看情況再說。
再有三個時辰,他就可以順利混入密境,自然不想在只差臨門一腳的時候,搞得前功盡棄。
不過看這架勢,孫正成顯然跟伍向明是一伙的。
所謂月黑風(fēng)高殺人夜,這個時候的行動,自然不可能是要去助人為樂的。
想到這里,李石突然有點后悔。
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早知道孫正成不是個好鳥,留什么《烈焰焚天經(jīng)》啊,直接給他抄本《辟邪劍譜》拉倒了。
走在前面的伍向明自然聽不到李石的腹誹,兀自一路疾馳。
李石落后他一個身位,默默扭轉(zhuǎn)右腕上的圓環(huán),將外在境界調(diào)整到了筑基六層,與孫正成的修為保持一致。
雖然目前伍向明并沒有起疑,但誰也不能保證沒有其他人探查,更何況不是還有那句歌詞么。
變態(tài)的心你別猜,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伍向明現(xiàn)在看著好像沒事,沒準(zhǔn)哪個節(jié)骨眼,就突然回頭對他下殺手了,自然是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李石一邊腦中飛轉(zhuǎn),一邊摸出把符篆握在手里,做好隨時出手的準(zhǔn)備。
兩人一前一后,悄無聲息地離開烈火門,下了山又向東南趕去。
半個時辰后,李石站在一處山崗上,下方赫然是一條寬闊的大路。
這條路是商隊前往萬木城的必經(jīng)之路,他自然認(rèn)得,跟著伍向明往山下的密林走,李石忽然心中一動。
最近萬木城外,好像是越發(fā)不太平,他不止一次聽到風(fēng)聲,說是有人劫殺過往商隊。
按說這樣的事情,往日也并不少見。
萬木城占據(jù)北疆邊陲,緊鄰樹海絕地和天塹巨峰。
所謂山多林密好藏身,這里除了三門四族之外,還有眾多小勢力和繁星般的散修。
尤其是散修之中,不乏其他地方的逃犯或者強人,到了萬木城后往山里一躲,只要不招搖過市,根本沒人理會。
這人一多起來,自然是非也多,傷人越貨攔路搶奪更不是什么新鮮事。
只是搶奪歸搶奪,通常就是為了求財,即便殺人,也是以震懾為主,一般也不會出現(xiàn)死斗。
可是這一伙強盜卻是專下死手,不僅劫掠財貨,還要殺掉商隊中的所有人,甚至連毫無修為的普通人和幼童也不放過,手段殘忍血腥無比。
那天地老鼠也提起過,說基本可以確定,是三圣教暗中作亂。
所謂的三圣教,是活躍在北疆的一個地下勢力。
因為以魔族三圣為圖騰,所以自稱三圣教,暗中祭祀魔神修煉魔功邪法。
不過當(dāng)年大戰(zhàn)之后,天鳳大陸界域封閉,魔族無法降臨。
而天鳳皇朝對于魔修的打擊圍剿,從來都是不遺余力,一旦發(fā)現(xiàn),必定傾盡全力,斬草除根。
所以這三圣教中,大部分都是叛變?nèi)俗宓撵`修,魔修數(shù)量并不多。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三圣教的隱蔽性極強,成員潛伏各處,卻無有效手段甄別,以致北疆諸城多次與三圣教交手,卻是始終無法徹底鏟除這個禍害。
此次天一密境開啟,之所以禁止散修進(jìn)入,就是為防范三圣教中有人混入其中。
當(dāng)時地老鼠只是順嘴提了一句,李石也并沒有多想。
此時看著伍向明的背影,再聯(lián)想到前幾日他在獸舍中的行徑,李石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yù)感。
莫非這伍向明,其實是三圣教的人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