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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癲狂半生閑

第六十七章 一袋蓮子!

半生癲狂半生閑 彼得貓的雪 3082 2021-05-22 10:43:11

  這個女子此時,正輕笑道:“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不論如何曲折離奇,難以捉摸,都不過是一場空。你們又何必執(zhí)著呢?”

  端木華和戴天,見到女子,神色一肅,恭敬道:“杜夫人?!?p>  杜近蘭走近二人,微微一笑:“人心最難揣測。大可不必為此勞心費力。”

  端木華有些沮喪地道:“杜夫人,您的灑脫,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p>  杜近蘭點點頭,安慰道:“也是。我的所謂灑脫,也是一番痛徹心扉后的所悟?!?p>  端木華見杜近蘭吐露心聲,頓時對她大生好感。端木華由衷地道:“杜夫人,如果有機會,我真想向您討教一下呢?!?p>  杜近蘭微微一笑:“小姑娘,世上的人,對我都避之不及。你還有心親近?”

  端木華真誠地道:“世俗的認識,并不影響我對人的評價?!?p>  杜近蘭一滯,目光似乎有些飄忽:“我這一生,最是我行我素,最不忌諱的,便是別人的眼光。如今,倒是遇到個脾氣相投的人?!?p>  端木華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明了來意:“杜夫人,今日我們冒昧求見,其實是想見見您的兒子肖坤肖掌門?!?p>  杜近蘭一向風輕云淡的臉上,竟泛出了難色。她有些歉意地道:“我這個兒子,大怕是被我誤了。他性子孤冷,最不喜歡陌生人?!?p>  戴天有些著急,提高音量道:“我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與肖掌門商議。請杜夫人引見。”

  杜近蘭瞟了戴天一眼,懶洋洋地道:“你覺得重要的事情,在別人眼中,不過是無足輕重?!?p>  戴天臉一紅,語氣明顯恭敬很多:“杜夫人,我們真的有要緊的事情。還請杜夫人成全?!?p>  杜近蘭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只怕,不是我有心成全,就能成全的?!?p>  戴天還想繼續(xù)言語,端木華卻一把將他拉住。端木華微微一笑,柔聲道:“杜夫人,肖掌門若是確有難處,我們也不便強求。只是,不知道,我們能否討杜夫人一杯清茶呢?”

  杜近蘭一滯,也莞爾一笑:“一杯清茶?自然是榮幸之至?!?p>  于是,一壺清茶,一縷青煙,柔化了剛才的劍拔張弩,三人仿佛逐漸放松下來。

  杜近蘭有些好奇:“你們是情侶?”

  戴天一呆,下意識地搖搖頭。

  端木華有些尷尬,沒有答話。

  杜近蘭輕哼一聲,不屑地道:“男人從來寡情薄幸,果不其然?!?p>  戴天有些不忿,爭辯道:“杜夫人,你對男人大概有些偏見。”

  杜近蘭冷聲道:“自然不是偏見,而是我的感悟?!?p>  戴天很不服氣:“我?guī)煾副闶侵厍橹亓x之人。”

  “重情重義?”杜近蘭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師父秦松?他若是重情重義,又怎么會有凌若淵如今的大開殺戒?”

  戴天大驚:“你,你竟認得我?guī)煾浮汀腿魷Y前輩?”

  杜近蘭仿佛有些后悔,竟臉色一沉,默不作聲。

  戴天卻噌地一聲站起來,提高音量,語氣生硬地道:“杜夫人,我敬您是前輩。但您也斷然不能抹黑我?guī)煾负腿魷Y前輩?!?p>  端木華將戴天拉了拉,想要阻止他。

  杜近蘭卻悠悠然地舉起茶杯,意味深長地望著戴天:“是不是抹黑,自有公論。世上的事情,表面上純凈華麗的,其實往往敗絮其中?!?p>  戴天還想分辨,端木華卻站起來,向杜近蘭深深一躬道:“杜夫人,今日我二人前來拜訪您的目的,其實便是有心化解昔日恩怨。秦松和凌若淵前輩,是戴天至親之人。但對于他們的過往,我們其實知之甚少。如果您能指點一二,我們感激不盡?!?p>  杜近蘭眉頭微皺,思索良久,才緩緩嘆了口氣:“也罷。前塵往事,如果就這樣塵封,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p>  她深深地望了戴天二人一眼,仿佛有些惘然:“這些恩怨,要從我與蓮花的糾葛講起。

  .

  .

  那時的我,還是花信年華[38]。

  洪州[39]的南豐[40],對于我來說,是個極有吸引力的地方。

  因為我,自幼便極愛蓮花。

  我不但出落得窈窕如蓮花,還一直以蓮的高潔品行自居。

  我愛蓮花,簡直到了入魔的程度。

  飲水需要蓮葉做引,餐食必有蓮子,每每作畫,也是各種形態(tài)的蓮花。

  按理說,我自幼在云夢湖邊長大,應該對蓮花,是見慣不怪的。

  但是,我總覺得,天下不同地方的蓮花,有不同的風韻情態(tài)。真真要賞盡天下蓮花,才能慰我平生。

  于是,這有蓮鄉(xiāng)美譽的洪州南豐,一直是我魂牽夢縈之處。

  可惜,一直未能成行。

  未出閣之前,女子,要恭順在父親的威儀之下。

  家父是遠書樓樓主,一直按照知書達理,來培養(yǎng)我。

  我的家教極嚴。我的坐臥行走,皆要一板一眼。舉止要端莊,行為要穩(wěn)重。

  可惜知書達理,對我來說,就是個金絲雀的牢籠。

  我多么希望,我能放肆地大笑,肆意地奔跑,去我想去之處,做我想做之事。

  我滿心以為,出了閣,嫁了人,便能飛出這牢籠。

  哪知,出閣之后,女子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飛進另一個牢籠而已。

  夫綱,如同一座大山,將天下的女子,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的丈夫,是個極其傳統(tǒng)的人。

  雖然,不能否認,他是個好人。

  他喚作邢軼,是個讀書人,被我父親看中,入贅到我家。父親有意讓他接管遠書樓,大小事務,都交給他打理。

  但是,邢軼和父親一樣,是個極古板的人。

  我每次興高采烈與他分享那些開心的事情,他的冷漠和無趣,讓所有的開心變得索然無味。

  他將他的一腔熱情,都放在了遠書樓上。

  這對父親來說,可能是個天大的好事。

  但對于我來說,卻是個悲劇。

  我仿佛,成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我不過是個父親傳承遠書樓,邢軼實現(xiàn)自己抱負的,工具罷了。

  即使是個工具,也是個頗憋屈的工具。

  從待字深閨,到三從四德的賢妻良母,我長年累月,看到的,不過是頭頂上四方的天空。

  而南豐,對我來說,是個遙不可及的地方。

  人,大概是世上,最矛盾,最復雜的。

  做不到的事情,往往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于是,我的一生,基本上,都在奮力掙扎,試圖擺脫束縛。

  年少時,我便經(jīng)常頂撞父親。

  據(jù)說不能讓女孩做的事情,我都想方設法地去嘗試。

  出閣之后,我更是間歇性地與邢軼爭吵。

  一面是發(fā)泄我內心的憋悶,一面是,我仿佛找不到,其他與邢軼溝通的方式了。

  與其說死氣沉沉,倒不如發(fā)出點響動。

  哪怕這種響動,讓我和邢軼越來越陌生。

  邢軼仿佛對這種響動,頗為頭痛。他更長時間地將自己關在遠書樓。

  冷落,讓我陷入了不能抑制的,想要逃離的沖動之中。

  終于,這個機會竟然出現(xiàn)了。

  有人送了我一袋蓮子!

  其實我遠書樓,雖算不得富甲天下,也是衣食無憂。

  一袋蓮子,對我來說,應該不算是稀罕之物。

  不但不算稀罕,簡直就是平凡至極。

  但是,我卻視若珍寶。

  送我蓮子的,是家父的一個故交。

  此人,便是當時赫赫有名的鳳翅鏜肖成。

  說起來,這個肖成,是遠書樓的老顧客。

  我與他相識已久。

  這個人頗高大,寬額方臉,模樣很是忠厚老實。

  他在江湖之中,頗有美名。

  正直好客,及危解困,便是江湖中人給他的評價。

  他把大量的時間,毫不吝惜地消耗在了呼朋引友,推杯換盞之中。

  雖然如此,我對他仍頗有好感。

  雖是習武之人,這個肖成,卻是個溫潤有禮之人。

  每次他來遠書樓拜訪家父,便會給我捎來許多小禮物。

  他最喜歡送的,便是各種各樣的書。

  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長得很像個書呆子。

  以至于他認為,送我書,我會滿心歡喜。

  出于禮貌,我故作歡喜地收下了他的書。

  逐漸地,我的房中,堆滿了他送的書。我卻連一本也沒有看完。

  不但送書,肖成還送了我很多美食。

  各地的美食。

  從這些美食,我基本上可以知道肖成的足跡。

  當然,接受別人的禮物,我也不是泰然處之。

  剛開始,我客客氣氣地百般推辭。

  但到后來,我發(fā)現(xiàn)肖成,是個極其固執(zhí)的人。

  他想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無法阻止。

  因此,我干脆放棄了推辭,心安理得地接受起他的好意來。

  至于肖成的好意,究竟目的為何,卻是不得而知。

  彼時我和他,各有家庭。

  他的人品操守,又是公認的高潔。

  我實在不認為,他是懷著非分之想。

  我們之間,大概便是純潔的友誼吧。

  但作為女人,我又有著謎之敏感。

  我?guī)缀蹩梢源_信,他的這么多禮物之中,是含著隱秘的情意。

  女人真是一種奇怪又矛盾的東西。

  就像飛蛾一般。

  那些可以致命的火光,對飛蛾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而情感對于女人,便如同火光之于飛蛾,是個致命又不能或缺之物。

  哪怕這種情感,是荒唐又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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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花信年華:女子二十四歲。

  [39]洪州:今江西。

  [40]南豐縣:今廣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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