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伍子胥（終）

　　楚國郢都，是南方最繁華的城市，也是最堅固的都城之一。按說，不會那么快就陷落。

　　只是，楚國人命不好。他們面對的是一支異常精銳的軍隊，是被后世尊為兵圣的孫武，唯一親自打造的一支軍隊，雖然只有3萬人，卻已經(jīng)擊潰了楚國幾十萬的大軍，楚人的自尊自信也隨之被擊潰。

　　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伍子胥是地地道道的楚國人，郢都在他面前，沒有一點秘密可言?，F(xiàn)任楚王在吳軍還沒有到來之前，已經(jīng)害怕的棄城而逃了。所以，吳軍沒有費多大勁，就把郢都給攻陷了。

　　于是，在逃亡十六年后，伍子胥進入郢都，開始了他血腥的報復。

　　伍子胥對吳王闔閭說，楚王荒淫無道，有什么資格再做王呢！他們的統(tǒng)治，就到此為止吧。于是闔閭不顧孫武的勸諫，下令搗毀楚國的宗廟，滅掉楚國。國都滅了，那么各級官員，也應該隨之殉國吧，所以將楚國沒有逃跑的大大小小的官員，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殺掉。

　　伍子胥又求得闔閭的恩準，特許他盡情報仇。他首先對吳軍將領(lǐng)們說，允許士兵們大肆掠奪，只要有本事，想干什么干什么。這命令一下，吳軍可歡聲雷動，大家開心得不得了。

　　3萬精壯士兵，在這繁華富足的郢都，開始了他們的人性放縱。燒殺擄掠，奸淫放火，無所不為。軍中又有傳言，說這是給相國伍子胥報仇，士兵們便又多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愈發(fā)暴虐起來。

　　伍子胥將楚王的后宮美女，都召集到一起，特意請吳王闔閭前來，給他講訴這些楚女的美妙之處，挑動闔閭，把對楚王的女人挨個臨幸。有闔閭帶頭，又有伍子胥的授意，吳軍上下，有樣學樣，把楚國各級官員的女人，以及楚國的女人，統(tǒng)統(tǒng)凌辱一番。

　　郢都一瞬間落入了地獄之中。這是楚人的夢魘，這是吳人的狂歡。

　　伍子胥本人，挑動起這一切之后，自己沒有參與進去。倒不是他對家鄉(xiāng)人有什么惻隱之心，而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找楚平王的陵墓！

　　奇怪的是，伍子胥搜遍郢都周遭，居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伍子胥想找相關(guān)的楚國官員詢問，但是這些人已經(jīng)大都被殺掉了。剩下的一些小官吏，一問三不知，無論他怎么拷打，都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只是知道，楚平王害怕盜墓，修建自己陵墓的時候，非常秘密。參與修陵的工匠們在完工之后，全被殺害了。

　　伍子胥一籌莫展，每日里暴跳如雷。他發(fā)出懸賞，說誰能夠指出楚平王陵墓所在，賞賜千金。

　　過了幾天，一位老人前來見伍子胥，說：“將軍，我知道楚平王的墓在哪里？”

　　伍子胥大喜，道：“請老丈指點！”

　　老人說：“跟我來！”在老人的帶領(lǐng)下，伍子胥來到郢都城外的湖邊。老人指著湖心說：“楚王陵墓就在湖底?！?p>　　伍子胥令人把湖水排干，果然找到深藏于湖底的陵墓和石棺。鑿開石棺，只見楚平王的尸身，浸泡在水銀之中，依舊栩栩如生。

　　伍子胥見了，先是仰天大笑，而后面色一變，向前一步，一腳踏在楚平王的胸脯之上，指著楚平王破口大罵道：這個老王八有眼無珠，殘害忠良，殺我父兄，今天我來報仇。楚國我已滅掉，郢都現(xiàn)在水火之中。你雖死掉，我也不會讓你安生。

　　伍子胥越罵越氣，探出左手，將楚平王眼睛給挖了出來，右手拔出銅鞭，狠狠地砸向楚平王。他怒罵一聲狠砸一下，不多時，楚平王已經(jīng)被砸成了稀巴爛。伍子胥依舊不解恨，下令將楚平王的殘軀，扔在大路上，任人踐踏，心中怒火方才平息。

　　伍子胥發(fā)泄了胸中的怒火，平靜下來，方才記起詢問老人是怎么知道楚平王之墓。老人回答說：“這個陵墓和石棺，是我和幾十個石匠一起做的。完工之后，楚平王要將我們?nèi)刻幩?，我僥幸逃得一命。今日，告訴將軍此事，就是為了給我那幾十個冤死的同伴報仇?！蔽樽玉阆蚶先说乐x，如約贈送千金給他。

　　伍子胥掘墓鞭打楚平王的尸身之后，又親自帶一支軍隊去追殺楚昭王，楚昭王命不該絕，勉強逃生去了。

　　現(xiàn)在，這個仇，伍子胥算是報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伍子胥開始報恩。

　　首先是漁丈人。伍子胥追捕楚昭王不果，回師途中，兵圍鄭國，要滅鄭以報太子建被殺之仇。鄭伯想要投降，伍子胥都不肯。危急關(guān)頭，漁丈人之子正好逃難在鄭國，他出面求情。

　　伍子胥問清楚真是漁丈人之子，他嘆息道：“當年，如果不是你父親，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我卻累他自沉于江，日后想起，常常為之遺憾痛悔不已。今日終于可以報答他了?！庇谑?，伍子胥贈送了大量的財物給漁丈人之子，而后撤圍退兵而去。

　　伍子胥在返回吳國途中，到了昭關(guān)，去尋訪東方皋和皇甫訥，到了東方皋住處，見久已無人居住，二人都已不知去向。伍子胥在此地，徘徊良久，嘆息而去。

　　又路過當年女子投河之處，伍子胥四處尋覓，找到那塊大石頭，見已被埋土中，他把土清理開，隱隱約約還能看到自己當年的血書。伍子胥派人四處尋訪那位女孩的家人，終于找到一位瞎眼老婆婆。

　　老婆婆說起自己的女兒十年前，出來洗衣服，不知何故，突然投河輕生。老婆婆這么多年，思念女兒，眼睛都哭瞎了。伍子胥聽了，甚感悲切。他將當年之事，一五一十地給老婆婆講了一遍，說：“沒有你女兒施舍的一餐飯，我伍子胥早就是路邊的枯骨了?！彼砬Ы?，贈送給老婆婆，并吩咐當?shù)氐墓賳T，要負責照料。

　　至此，伍子胥報了仇，報了恩。他與楚平王的這段恩怨，方才算是結(jié)束了。

　　滅楚歸國之后，伍子胥深得吳王闔閭的信任，在他的輔佐下，吳國國勢蒸蒸日上。闔閭臨死的時候，囑咐太子夫差對待伍子胥要像對待父親一樣。然而，時間一久，夫差就把這事忘了。

　　人都喜歡順從自己的人，何況君王。伍子胥的性格，剛烈如火，忠言直諫是家常便飯，常惹得夫差不高興，加上夫差的另一個寵臣伯嚭在中間挑撥，君臣二人很快就鬧得非常不愉快。

　　最后，夫差送了把劍，逼伍子胥自殺。伍子胥異常憤怒，對身邊的門客說：“夫差這個小子，當初不是我在先王面前一力保舉，太子之位豈能輪上他來坐?，F(xiàn)在他寵信奸佞小人，不聽忠言，遲早后悔。我死之后，你把我的眼睛挖出來，掛到城門上，我要親眼看著吳國如何滅亡。”說罷拔劍自殺。

　　夫差聞言大怒，不允許伍子胥入土為安，他下令把伍子胥的遺體裹些皮毛，扔到江中去喂魚。

　　伍子胥死后第十年，越王勾踐滅吳，夫差自殺，臨死前以袍袖遮臉，長嘆道：“我無臉去見伍子胥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