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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華長安

  天剛剛亮,顧千玨便醒了,昨天晚上容華攀在自己身上就是不肯撒手,只好躺在床上任她趴在自己身上,可縱然她瘦得像個猴子,被她這樣壓一晚上,身上還是有些酸,更被她的骨頭硌得發(fā)痛。

  試著掰開她的手,卻是沒有昨晚摟得緊了,顧千玨便小心將她從自己身上扒下來,這才感到一身酸痛得厲害,想是繼續(xù)睡也睡不著了,便起身穿好衣服,準(zhǔn)備去園子里活動活動。

  徑直來到花園,看到楊吉跟杏兒一個趴在石桌上,一個躺在地上的呼呼大睡,真不知他們哪來這么大的膽子,竟敢在王府里喝得爛醉如泥,抬腳踢了踢地上的楊吉。

  楊吉感到有人在碰自己的腿卻并不睜眼,反是不耐的揮了揮手?!罢l呀?!?p>  吸了一口氣,顧千玨加重了腳上的力度?!捌饋恚 ?p>  這一腳著實踢痛了楊吉,再一聽聲音,當(dāng)下酒就醒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而自己為何會躺在地上一時卻想不起來,只本能的立馬站了起來?!暗钕隆!?p>  身后,熟睡的杏兒聽到有聲音,迷糊嘀咕?!皠e吵?!?p>  回頭,看到一桌的酒菜瓜果,滿地果屑,楊吉恍然昨晚同她們喝醉了酒,嚇得臉色都白了,連忙跪在地上?!暗钕?,昨夜屬下不該同容夫人和杏兒姑娘飲酒,是屬下失職,請殿下責(zé)罰?!?p>  顧千玨看向他。“你跟本王多少年了?”

  楊吉回道:“回殿下,十六年了?!?p>  “是啊,十六年了?!鳖櫱Йk淡淡說道:“你跟本王這么多年,從未犯過這樣的錯誤,為何昨晚會飲酒,還喝醉了?”

  喝酒的時候開心便什么都拋到了腦后,現(xiàn)在楊吉腦子里回想昨晚的零星片段,容夫人邀自己喝酒,自己認杏兒做妹子,還有自己趴在地上學(xué)狗叫的畫面一一閃現(xiàn),這是多么肆無忌憚的放縱,但不可否認,這樣的放縱是自己生平最快樂的時候,即便因此犯下大錯,也無可后悔,低下頭。“殿下,昨晚是屬下放肆,還望殿下懲戒!”

  他說這樣的話雖是認錯認罰,可顧千玨知道,他并沒有認識到哪里錯了?!拔疑鷼獠皇且驗槟愫茸砹司?,而是你在什么時候喝醉了酒,楊吉,你雖是本王的侍衛(wèi),可本王從未把你當(dāng)做下人,說是兄弟也不為過,整個王府,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所以,我才敢將自己和王府的安危交給你,但你昨晚卻喝得人事不省,你可有想過,萬一有刺客潛入,你醉成這樣還如何御敵,你不僅護不了容華,連你自己的性命也會丟了!”

  昨晚容夫人和杏兒當(dāng)自己是親人,現(xiàn)下跟隨多年的主子也說把自己當(dāng)兄弟,而他也不是責(zé)怪自己酒醉忘了職責(zé),而是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楊吉明白過來,感動不已?!暗钕?,屬下知錯了?!?p>  這一次知道他是真的知錯了,顧千玨扶他起來?!斑@么多年,我可有真的罰過你,我只是想你明白,你既是我的人,就該知道掙脫不開皇權(quán)的爭斗,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方能保命。”

  從跟著他那一天起,自己就同他在一條船上,他深陷皇權(quán)當(dāng)中,也成了自己擺脫不了的命運,楊吉面色凝重?!皩傧旅靼祝僖膊粫邢麓瘟恕!?p>  “好了?!鳖櫱Йk拍拍他的肩?!澳阕蛲砗榷嗔?,恐怕還沒完全醒酒,反正我已經(jīng)醒了,你回房里好生睡一覺吧?!?p>  楊吉回道:“屬下沒有不適,不用休息?!?p>  “去罷。”顧千玨朝杏兒瞥了一眼。“順便把她帶回去,別著涼了?!?p>  “是,殿下?!边B一個小小的侍女都會關(guān)心,其實他并不是一個心狠之人,只不過身處皇權(quán)當(dāng)中,很多事情沒有多余的選擇,若不除去障礙,那他也會變成別人的障礙,楊吉很能體會這些年他的如履薄冰和無奈。

  他帶走杏兒后,顧千玨在花園里練武,不多時,府中的小廝侍女都開始做事,便讓人去準(zhǔn)備早點,自己則回屋叫容華起床一起吃早飯,可是到了屋中,叫了她半晌也不醒,只好一個人用完早餐,剛吃完不久,顧千溯到訪了。

  花廳里,顧千溯仍然帶了曹璐來,幾人見了禮,顧千溯說道:“咦,怎么不見容夫人?”

  顧千玨端著茶盞,刮著茶水面上的浮葉,慢悠悠說道:“容華昨晚喝醉了酒,還在睡呢?!?p>  “啊,容華她又喝酒了?”曹璐吃驚的道:“殿下不知道她酒量很淺嗎?”

  “我昨晚入宮赴宴,她自個兒在府里喝的?!鳖櫱Йk說完又問:“我知道她酒量很淺,卻是不知道淺成什么樣子,曹夫人與容華是姐妹,當(dāng)是知道的?”

  原來容華跟自己一樣,縱然得顧千玨寵愛,卻礙于身份卑賤不得入宮,以致一個人喝悶酒,心中稍稍平衡了些,曹璐掩嘴一笑。“容華以前還練了好幾個月的酒,可始終只有四五杯的量,每次喝醉,都能睡上六七個時辰呢?!?p>  顧千溯晃了晃折扇?!芭?,我記得有一次見容夫人喝酒,好像也只喝了三四杯就醉倒了,看來酒量果然淺得很哪?!?p>  顧千玨緊捏著茶蓋,暗道:這丫頭酒量如此之淺還敢喝酒,看她醒來再收拾她,抬頭,已換上適宜的笑容?!叭埽憬裉靵?,是想跟我說韓大人的事吧?”

  顧千溯也很直接?!岸缡侵獣晕倚囊獾?。”

  嘴角微浮,顧千玨說道:“你我兄弟嘛,我自是該多為你想想。”

  這般說來,他已是愿意同自己站在一邊了,顧千溯問:“那二哥覺得韓大人如何?”

  “恐怕朝堂上沒有哪位大臣如韓大人一樣識時務(wù),我想三弟應(yīng)該很清楚?!鳖櫱Йk看向他,面色無波。

  “二哥此言何意?”顧千溯也直勾勾盯著他,生怕漏掉任何表情。

  “識時務(wù)的人,當(dāng)然要選擇誰是對他最為有利的人,昨天晚上韓大人的表現(xiàn)還不能三弟看明白么?”顧千玨很了解韓忠墻頭草的行為,但這只是他的表象而已,不然他本是張貴妃父親的手下,為何這些年卻仍舊沒有黨派,保持中立?說明在顧千恒和顧千溯當(dāng)中,他根本沒有把握誰能真正的坐上皇位,畢竟張貴妃雖然勢力強盛,但父皇心中的人選卻是顧千恒,所以他表面做著風(fēng)吹兩邊倒的事情,讓人辯不清他到底想選擇誰,這才是他的精明之處,而父皇也看到了他的精明之處,才會將兵部尚書這個職位給他好讓他效忠,其實,效忠父皇,也就是效忠顧千恒。

  “二哥是想說,他對我示好,是認為我對他來說是更穩(wěn)固的靠山?”顧千溯依然看著他不眨眼。

  顧千玨面不改色,微微頷首。

  沒有看到他的任何異色,顧千溯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一個識時務(wù)的人,當(dāng)然會選擇最強者,而韓忠跟自己示好,便是認為自己比顧千恒更有機會登上皇位,隨即一笑?!斑€是二哥洞察人心?!?p>  “我不過就事論事罷了,況且,他曾是你外祖父的下屬,有這一層關(guān)系在,就算他昨晚沒有向你表露出什么,想來私底下也會想辦法讓你明白他的心思。”顧千玨明明知道韓忠是不會投誠于他的,可依然讓他以為韓忠的心會向著他,是因為韓忠兵部尚書一職實在讓人紅眼,一旦他認為韓忠聽命于他,就等于擁有了靖國兵權(quán)的調(diào)動,而想要奪得大位,最最重要的便是兵權(quán)了,若他有了這塊肥肉,其內(nèi)心會慢慢膨脹,認為顧千恒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皇座不過是他的囊中之物,時間一久,就會漸漸自大,從而失去警惕。

  確然,韓忠曾是自己外祖父的手下,這一點是自己最大的倚仗,顧千溯再無顧慮。“如此我就放心了,端看他以后如何作為?!?p>  “我便以茶代酒?!鳖櫱Йk端起茶盞。“祝三弟又添良將。”

  “我就謝過二哥好意了。”顧千溯也舉了舉茶盞示意。

  又聊了許久,顧千玨留兩人午膳,顧千溯以容華酒醉需要顧千玨照顧為由先走了,顧千玨也不挽留,先是回了房,果見容華還睡著,搖都搖不醒,只能自己用完午膳,待到天黑容華還是未醒,顧千玨心里有些沒底了,曹璐不是說容華醉酒會睡六七個時辰么,可從昨晚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差不多十個時辰了,為何還沒醒?

  沒由來感到心慌,連忙著人去藥鋪請了大夫來,大夫為容華把了脈,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就說:“請殿下放心,夫人只是酒醉,并沒有什么大礙。”

  “可她已經(jīng)睡了十多個時辰,若只是醉酒,怎會這么久了還不醒?”顧千玨面色擔(dān)憂?!按蠓?,你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病癥你沒有探清?”

  大夫吹了吹胡子,有怒卻不敢發(fā),只道:“殿下,老夫行醫(yī)多年,若是連酒醉都分不清,豈不罔做了幾十年大夫?夫人脈象有力且快速,說明正是酒醉后心律跳動過快所致,等酒氣散發(fā)過后自然就醒了,再不濟煮碗醒酒湯給夫人服下,相信很快就醒了?!?p>  顧千玨卻是只注意了他話里心律跳動過快,馬上道:“大夫,若身體無恙怎會心律過快?要不,你再看看?!?p>  “殿下,這心律過快自然是酒醉后的自然現(xiàn)象,夫人當(dāng)真無恙?!蹦谴蠓蛘嬗行┥鷼饬?,簡直是在質(zhì)疑自己的醫(yī)術(shù),臉色十分不好,連一旁的楊吉都看出來了,也看出顧千玨對容夫人的關(guān)心,開口說道:“殿下,夫人酒量淺,想是昨晚喝的是果酒,所以多喝了一些?!?p>  大夫聽了忙道:“是了,果酒味甘清甜,喝時不易酒醉,但后勁極強,夫人只怕是喝得太過,睡得久些實屬正常。”

  顧千玨回頭看向楊吉?!澳愫托觾翰皇呛退黄鸷鹊拿矗赡銈円呀?jīng)醒來幾個時辰了,她卻還在睡。”

  楊吉還未說話,那大夫終于忍無可忍?!暗钕?,您還是另請高明吧,告辭?!?p>  連診金都不要就匆匆離開,還是杏兒追在后面把診金給付了,這大夫一走,顧千玨就跟楊吉說:“我看這人就是個庸醫(yī),你親自去請個大夫回來?!?p>  楊吉頓了頓?!暗钕?,袁大夫已經(jīng)是京城最好的大夫了,何況現(xiàn)在都晚上了,藥鋪早就關(guān)門了,沒什么緊要的不好去敲人家的門,恐會讓人覺得璟王府囂張跋扈?!?p>  “那就去請個御醫(yī)來。”顧千玨只是擔(dān)心,忽略了自己著急的模樣,楊吉卻全都看在了眼里,小心說道:“殿下,容夫人不過酒醉,您擔(dān)心得是不是有些過頭了?”

  這時候,顧千玨才意識到自己對容華的過于擔(dān)心,而這份擔(dān)心自然而然,也恍然了自己的心意,卻在看明心意的同時感到后怕和后悔。

  以前,自己只是為了利用容華擺脫顧千溯的疑心,現(xiàn)在呢,自己對她不再只是利用,而是真真正正對她產(chǎn)生了感情,倘或自己沒有對她動心,那么一切都無須擔(dān)憂,可現(xiàn)在不同了,自己看明白了自己的心,那么自己曾表現(xiàn)出對她的喜愛就成了她的危險,顧千溯一定會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軟肋,然這根軟肋曾是自己想讓顧千溯看見的,現(xiàn)在已然成真。

  “本王知道了。”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得想辦法改變顧千溯對自己和容華的感情的看法,否則,萬一哪天顧千溯想利用自己而對容華下手,不僅將容華置于險境,也會讓自己陷入艱難抉擇,唯一的辦法便是冷落容華,可感情的事情怎能說放下就放下?無形之中就會顯露出來。

  就像顧千玨明明清楚當(dāng)中的利害,卻在容華半夜醒來的時候欣喜萬分?!澳阈蚜?,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容華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見屋里點著燈,顧千玨正看著自己,可剛剛自己還在花園里和楊吉杏兒喝酒賞月,怎么現(xiàn)在躺在床上了?想是他帶自己回來睡覺的,就說:“殿下,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什么時候回來的?她怕還以為是昨天吧,顧千玨慍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明知自己酒量不行還喝那么多酒,你傻嗎?”

  自己睡了這么久?容華也驚訝了,但看著他一臉怒氣的樣子,抿了抿嘴話都不敢說,又覺得口干舌燥,干得發(fā)痛的喉嚨令其皺眉。

  見她難受的表情,顧千玨怒氣頓消,只剩關(guān)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心跳很快?或者手腳發(fā)麻?”

  被他忽然的轉(zhuǎn)變弄得莫名所以,容華愣愣的說:“我,我只口干?!?p>  翻身下床,從桌上倒了杯水過來,顧千玨見她喝完后問:“夠不夠,還要不要喝?”

  容華搖搖頭,顧千玨才把水杯放到床頭的矮柜上,神色不悅?!懊髦约壕屏繙\還喝那么多,以后不準(zhǔn)喝了!”

  臉色又變了,容華只得順從。“嗯,殿下不準(zhǔn)喝我就不喝。”

  還算聽話,顧千玨語氣緩和下來。“你最好說到做到,不然被本王發(fā)現(xiàn),看我怎么罰你?!?p>  說是要罰自己,卻是沒有怒意,容華想在他臉上看到到底有沒有生氣,發(fā)現(xiàn)了他眼中有淡淡血絲?!暗钕拢銢]休息好嗎,怎么眼睛紅紅的?”

  她睡了這么久都不醒,自己哪里睡得著,顧千玨不想讓她看出自己這么關(guān)心她,卻還是無意間表露出來?!氨就跄南衲阋惶鞜o所事事,剛忙完一堆事情呢,好了,本王現(xiàn)在要休息了,你自個兒吃些東西,省得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一會兒又肚子疼。”

  當(dāng)真變臉跟翻書一樣,一會兒溫和一會兒兇巴巴的,容華也不敢同他較真,而且肚子真的很餓,就小心翼翼下了床,唯恐碰到他又惹他不高興了,自顧到桌前吃早就準(zhǔn)備好的糕點和還熱在小爐里的肉粥。

  看她乖乖吃東西,顧千玨這才安心的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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