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何處，玉人何處？近墓西風(fēng)老綠蕪。《竹枝歌》唱的女郎蘇，杜鵑聲啼過錦江無？一窖愁殘，三生夢(mèng)余。”
何春夏翹起二郎腿，學(xué)著身邊的客人搖頭晃腦的聽?wèi)蚝炔瑁笞腿艘娏?，覺著有趣，湊上來，“姑娘平日不聽?wèi)虬??！焙未合狞c(diǎn)點(diǎn)頭，“不懂，這演的是什么呀？”
“《牡丹亭》共五十五出，雨虹姑娘生前最得意的就是這出戲，艷壓群芳，活脫脫的杜麗娘?？匆娔沁吥莻€(gè)哭得傷心的老頭沒？”那客人探根手指出來，指著前排一個(gè)拿了帕子擦淚的老先生，老先生金邊繡衣，錦玉腰帶，一看便知非富即貴，“楊少川，是這迎囍閣的老板，特地安排這出戲，要連演三天，祭奠雨虹姑娘。”
“一出戲連演三天，看不膩啊。”
“老板看不膩就行?！蹦强腿诵陕?，“這出戲叫還魂，也叫回生，講的是杜麗娘起死回生的故事，這楊老頭啊，就是盼著戲外的雨虹姑娘能夠....呵呵呵呵，癡人說夢(mèng)罷了。”
張舟粥竄過來，“上菜了，師姐?！焙未合陌毫寺暎澳銈兿瘸?，我再看會(huì)?！?p> 忽大鼓重起，一聲停，眾女子攜花草幽蘭，絲巾繡帶，排成一列，矮身，或蹲或立。
美人輕步。
何春夏瞪大了眼。
莫青衫。
眼波似水，眉黛含顰，好一個(gè)傷心人。
她慢慢上前，不看那巾生，抬眼，“這人間..”
她落了淚。
臺(tái)下一片嘩然，何春夏身后客人嘀咕一句，“這戲里，沒這一段??？”
“這人間是真是虛？戲子多情無情客，臺(tái)上悲歡離合，臺(tái)下喜樂看官打眼過。”
“黃粱....尤未...熟，一夢(mèng)....到...華胥?！彼p輕垂眼，一件件把頭上冠飾取下，擲在地上，只剩簡簡單單，一頭黑發(fā)。
“我初登臺(tái)，但也是最后一次?！?p> “我不做杜麗娘，我叫莫青衫?！?p> 她抬眼。
含淚淺笑。
“你敢！”一老者顫顫巍巍從后臺(tái)出來，持鞭背劍，翻手鞭出，直直飛上莫青衫小臂，莫青衫繡云水袖一摟，攥住長鞭，不卑不亢，“爺爺，我學(xué)不會(huì)做杜麗娘那樣的情種，我要過自己的生死。”莫老爺子氣急，咳幾聲，竟然咳出血來，莫青衫見了，松了手趕忙要去扶，莫老爺子一巴掌劈下。
重重五個(gè)指印。
血爬上她嘴角，顧不上擦，繼續(xù)要攙莫老爺子，莫老爺不讓她扶，一腳把莫青衫踢倒在地，舉了鞭劈頭蓋臉一陣抽打，莫青衫不還手，低頭護(hù)住臉，任由鞭梢雨點(diǎn)般劃在自己身上。何春夏看不過眼，飛身上臺(tái)，劍影一亮，長鞭立斷成幾段，落地，劍已回鞘。
何春夏躬身作揖，“莫?jiǎng)χ??！?p> 莫老爺子瞇了眼看她，咳兩聲開口，“這么快的劍，還是女子，你是葉劍主的關(guān)門弟子，何春夏？”何春夏不理他，去扶莫青衫起來，莫青衫搭著她的手，本想掙開，“不要你...”看見她噘嘴，瞪圓了眼睛，實(shí)打?qū)嵉負(fù)?dān)心自己，語氣也柔了些，“管這些閑事做什么?！焙未合膿е嗌谰屯T外走，只給莫老爺子丟下句話，“改日我和師父一同向您賠罪?！?p> 張舟粥和齊白鈺早早注意到這邊動(dòng)靜，一直在一邊候著，見此狀況立刻動(dòng)身。張舟粥走一半，返回去從最近的客人桌上抄了兩個(gè)大白饅頭，扔了幾枚銅板給人，“謝謝謝謝！”小跑跟上。
四人牽三馬，緩緩夜路行。
莫青衫注意到齊白鈺是早些時(shí)候在駙馬府門口喚自己哥兒的俊朗青年，路上盡量避了他眼神，偷偷把頭發(fā)整理妥當(dāng)，臉上的妝花了，一時(shí)間沒法處理，就走到他前面，留個(gè)好看些的背影。
何春夏餓的饑腸轆轆，張舟粥遞過饅頭，立刻大口啃起來，碩大個(gè)白饅頭，幾口就沒了，吃好了才反應(yīng)過來，“那你們仨怎么分剩下一個(gè)啊。”莫青衫細(xì)聲細(xì)氣，“我不吃的?！睆堉壑喾瓊€(gè)白眼，撕了一半給齊白鈺，“委屈齊二少點(diǎn)一桌子好菜，結(jié)果跟我們?cè)谶@冬夜里，吹著冷風(fēng)啃饅頭?！饼R白鈺笑笑，注意到莫青衫仍是戲服打扮，衣薄天冷，縮著手在前面慢慢走，脫了大衣上前去給她披上。
“姑娘。”
兩人對(duì)了眼。
游園驚夢(mè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