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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何春夏

第十八章 九重山

刺客何春夏 十三白前 2531 2021-05-11 22:00:00

  孤雁聲聲慢黃昏。

  齊白鈺自夢中驚醒。

  他是個正直的人,更是個聰明人。

  幾天之前,他愿意賭上張舟粥的命去換一個機(jī)會。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驕傲,受過良好教育,帶著高姿態(tài)去審視人間的人。他可以冠冕堂皇地告訴自己,我是為了天下,為了百姓,一個小小的七品評事的兒子的犧牲,也許無足掛齒。

  如今他看見莫青衫,看見秦雨虹,看見蕭銳,他喝過一口大碗茶,就以為自己看見了人間。竹林黨要一個人人平等的人間,他早忘了這句話,可有人還記得,提醒他也想了起來。

  他其實沒見過那兩個教坊司的姑娘,離得最近的時候也隔層了棺材板,陰陽相隔。他一向不信鬼神,教坊司,多苦的地方,生已艱難,死后還要給人剜了眼去,連個全尸也不剩下。他以為是展八,這樣的惡事,這樣的惡人,只有東宮才有,只有東宮才做的出。

  展偉豪,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東宮之首。

  展偉豪不倒,東宮不滅。

  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老狐貍要如何扳倒?

  天子十年不朝,天子不管,那便讓天來管。

  替天行道。

  一個替天行道的借口,用兩條戲子的賤命換。

  他不明白。

  竹林黨要一個人人平等的人間,為了天下所有像這兩位姑娘一樣的苦命人,為了她們要誅滅東宮??芍窳贮h殺了她們,黑布下那張臉,是一個竹林黨人。

  竹林黨濫殺無辜,欺辱這樣的苦命人,那和東宮有什么分別?

  他不明白!

  他想起蕭華跪了求他,齊二少我怕你太聰明,太正直。有些話,不說!不說!蕭華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喝大碗茶時候嗎?

  他突然很渴,下床,壺中無水,推門出去,家里的下人候了很久,聽屋里有響動,跪作兩排,一個太監(jiān)從一旁緩緩走出。

  “圣上有旨,大理寺左少卿齊白鈺除妖有功,明日午時入殿,重重有賞?!?p>  他不明白,一頭扎進(jìn)院內(nèi)的池水里,大口大口,任由冰冷順著喉頭滑下,周圍的仆人不一會便將他撈起,提到那太監(jiān)跟前接旨。他不肯跪,那太監(jiān)將雙手在他肩上一搭,一股巨力傳來,他雙膝重重砸在地上,那太監(jiān)作勢要將他再托起,伏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話。

  “展先生說,明日,他也在?!?p>  ......

  何春夏悠悠醒轉(zhuǎn),她打了個哈欠,小小伸個懶腰,坐起,這不是自己的床,床尾用紅繩掛了柄桃木劍,被子里還有股極好聞的淡淡香氣。

  燕梔燕蝶在一旁收拾些日常用品,見她醒了,燕梔立刻放下活計出門,燕蝶取茶杯倒了水拿給她喝,細(xì)聲跟她說話,“葉先生特別生氣,說以后不許你出門了,十四先生到了以后打圓場,講要研究什么長生圖什么的,讓你以后過來跟我們住?!?p>  何春夏翻個白眼,喝口水,燕梔領(lǐng)著十四月中進(jìn)門,“討嫌鬼,這次可是闖了小禍?!焙未合耐峦律囝^,不理他,繼續(xù)問燕蝶,“衫衫怎么樣了?”燕蝶道,“白夫人引她到自己房里,應(yīng)該也睡下了?!焙闷娑鄦栆痪?,“真是怪嚇人的,今天看你的劍都成了那個樣子,昨日那張府,還真有狐妖???”

  “切,人扮的,武功只能算不錯,就是兵刃怪了點,被我?guī)紫麓蚺芰恕!焙未合目纯次葜袛[設(shè),“我的劍呢?”

  十四月中冷哼一聲,“扔了,反正你也出不去。劍法這種沒用的東西,練來干嘛。我看小葉在劍法上沒什么能教你的了,以后老老實實在這里跟我專心讀書寫字,修身養(yǎng)性,不亦樂乎?!?p>  何春夏不為所動,倒頭就睡。

  “討嫌鬼,不逗你了,《二十四長生圖》我有些想法,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呢,老老實實的待家里,聽十四先生給你講講那過去的故事?!?p>  何春夏噌的一聲從床上坐起,“我現(xiàn)在就要聽,我要聽我媽媽的故事?!?p>  我出生的時候,這世上還有天,天給每個人都下了一道枷鎖,這道枷鎖就是命,一個人的出生到離世,都已在命里注定。注定的事,自然會被算出來,人就按著這算出來的命按部就班的活著。算出來你是個文曲星下凡,好好讀書,科舉就能中,算出來你是個窮命,認(rèn)了,受這輩子窮,早死早超生。凡事都有例外,

  我?guī)煾咐咸鞕C(jī)道人就是這個例外,我也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東西,人?鬼?妖?仙?反正他是個最特殊最特殊的東西。

  不在算中。

  我?guī)煾冈缭缢愠龃笥喑瘜?,收下三個徒弟。

  我大師兄李青藍(lán),天煞孤星,殺星降世,命里將滅我大余,他是個滅世者。鳳凰浴火重生,有時候,毀滅中看到的新生,會是更光明的未來。

  我二師兄余道木,大余朝七皇子,氣運加身,天選之人,他會是個明君,是個救世者。大余的氣數(shù)盡了,憑一己之力茍延殘喘,又能支撐多久呢?

  我是個無父無母的棄子,被放在籃子里,順著河流自生自滅。我是個普通人,救我,不過是善。

  天機(jī)道人。

  我接了。

  我?guī)煾笧榫扔喑甲邤?shù)十年,死前突發(fā)奇想。大余朝的生死存亡固然重要,可會有更永垂不朽的東西。

  這人間。

  要有善。

  老天機(jī)死后,這世上,有的人眼里是天下蒼生,哈哈(笑),有的人眼里是斬斷命運,有的人眼里是長生不死。要從什么地方開始講起呢?

  “先講長生不死的故事?”十四月中翹起二郎腿,指指近在手邊的茶壺茶杯,示意自己要喝水,燕梔燕蝶都聽的入迷,趕忙倒好了遞到十四先生的手邊。十四先生故作姿態(tài),小飲一口,三人皆眼巴巴的等聽下文,他看一眼窗外,起身。

  “天色已晚,明日再說?!?p>  “切!”何春夏偏頭假裝睡覺,心里卻想起那日看見的情景。

  天。

  你可敢,與我一戰(zhàn)!

  天?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燕梔跟著十四月中一同出門,想去書房替他研墨,即使無事做,也多待一會。走幾步,輕輕打他一下。十四月中不知所以,回頭看她,燕梔裝作無事發(fā)生故意給他一個問詢眼神。十四月中撓撓頭,以為錯覺,轉(zhuǎn)回去。

  她偷偷笑。

  ......

  “怎么,這么晚還來。”

  “有一件事,想請教白姨?!?p>  “呵,新鮮,你這都是杜將軍了,還有什么事能請教我。哦,我懂了,看上那家姑娘,又想納美妾了?!?p>  “白姨,此事認(rèn)真,別打趣了?!?p>  松白點點頭。

  “賭的事,我一向不太懂,如今對面有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很想要,可要,就要賭,要壓上全副身家。我其實不知道這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對我有沒有用,贏了,有可能是好事,有可能是壞事,更多的可能是虛無縹緲,什么都得不到??扇羰禽斄?,就什么都沒有了?!?p>  松白嗤鼻,冷笑,“不就是想講東宮和竹林黨你要站那邊嘛,遮遮掩掩的。”

  杜觀山哈哈大笑,“我這不是怕白姨不懂嘛,您都說破了,我就不假模假樣了,竹林黨想讓我杜家站隊,東宮若是逼急了,手里一些散兵游勇還是有的,到時候鬧起來,得有人壓得住?!?p>  松白思索一陣,“這叫什么賭,這叫人生。”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

  你怕自己后悔來問我,連落子都不敢。賭,管他輸贏,先押了再說,你思前想后連桌都不敢上,那就不要看。

  回去吧,你自己有答案了。

  杜觀山搖搖頭,笑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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