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天氣尤其的好。水藍(lán)色的天空仿佛被人拿著布精心擦拭了一番,只留下淡淡的白云作為自己的印記,風(fēng)一吹,一縷縷、一條條,四處散開來。
趙素珍也偷懶沒有開店,放了一中午。她把攢了很久的床單被套一次性給洗了,戴著一頂防曬帽在天臺仔細(xì)晾曬著。
小區(qū)里到處都曬滿了被子,把綠色的植被層層掩蓋了,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小區(qū)一塊粉、一塊藍(lán),被子上精巧的繡花,似乎只要沾上太陽光就會活過來,安詳寧和。
趙素珍曬完了被子,伸了伸懶腰,對面小學(xué)正在上體育課,一群小朋友四處追著、藏著,不懼汗水?!罢婧冒??!彼闷鹚皠傄?,就看到小學(xué)的天臺門被打開。
多多低著頭站在陽臺上,那個年輕的女老師正對著他。他比那個女老師高出許多,但是他是那么恭敬,頭幾乎要低到地上。
趙素珍聽不到女老師說什么,只是看見女老師嘴巴張了又合上,依舊伸出她那雙白得發(fā)亮的手輕輕拍著多多的腦袋,隨后便離開了天臺。
多多在天臺上站了一會,然后費力地爬到了天臺的欄桿上。
趙素珍瞪大了眼睛,只聽見重物墜地的聲音,那么大聲,那么沉重。
小學(xué)的操場上密密麻麻圍了一堆人,人就像是一群著了火的螞蟻,烏黑烏黑,一層又一層,緊緊包裹著里面。不一會兒,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便傳來過來。趙素珍定睛一看,又是視頻里熟悉的情況,只是,再也沒有人笑鬧。
后來人漸漸被警察驅(qū)散,趙素珍看著地上那深深的,像是小河流般緩緩流淌著的血泊,那么猩紅,那么殘忍。
多多死了。
白晚哭得厲害,把王老六趕出來,自己在廚房里痛哭。撕心裂肺的,她好像把錯誤怪罪在了自己的頭上。
“你說不就是胖了一點嗎?有什么想不開的?”王老六坐在椅子上嘆氣,“才幾歲的孩子啊。小新,你可不能學(xué)他,什么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了?!?p> “六哥!”趙樹新用力地敲了敲桌子,他那雙眼睛里透著憤怒,“你知道多多遭受了什么嗎?”
王老六愣了愣,眉頭緊皺,“趙樹新,你在說什么呢?你就知道?”
“我是不知道?!壁w樹新生氣地說道,“倒是我知道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有多恐怖,跳樓不是吃藥,六哥你自己站在四樓就覺得恐怖了,你想想看多多是有多大的勇氣,他是多絕望才會爬到那么高的地方的!”
“那是我恐高……”王老六為自己辯解了一下,但是他沒有繼續(xù)往下說,大概是覺得大人不應(yīng)該和小孩子計較,也許是覺得趙樹新說的是對的。
警察調(diào)查了幾天,也來白晚這里咨詢了幾次。
學(xué)校里那群平日里嘲笑多多的孩子,在警察的面前,小聲夸耀著多多:善良、努力、勤奮、好學(xué)……
那些鬼畜視頻的博主迅速下架了視頻,并且還為他點蠟,為他伸張正義,譴責(zé)著學(xué)校。
那些嘲笑多多媽媽的人,又覺得孤兒寡母實在可憐,難怪她做出這種事情。現(xiàn)在只剩下寡母了,中國人是最不能忍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一堆人說想要做她的孩子,養(yǎng)她。甚至連捐款的途徑也已經(jīng)出來了,將多多他媽的身世扒個遍,好像能寫出另一部悲慘世界。
學(xué)校的監(jiān)控壞了,但是不是人為的,因為壞了很多年了,從來沒有修過,維修費用太高了,這是這座成績不算很好的民工小學(xué)承受不起的。網(wǎng)友們義憤填膺,吃人的學(xué)校,將學(xué)校罵得底朝天。
為了防止再次發(fā)生這樣的事情,z鎮(zhèn)所有教育機構(gòu)、公共場所安裝了監(jiān)控,并且由政府出資前三年的維修工作。
最后警察以自殺結(jié)了案,學(xué)校也賠了多多他媽一大筆錢,天臺也封了起來。但是多多媽媽的鬧,從未停止過,后來多多媽媽的家人把她給帶走了。聽人說,學(xué)校私底下給了他們一筆錢,但是誰知道呢。
那個年輕的女老師在多多跳樓的那天晚上就辭職了。她在操場上,看著多多他媽痛哭流涕,她也跟著痛哭流涕,趴在地上,完全不顧形象,仿佛死的是她的孩子。趙素珍心想,女老師看到多多他媽那時候的樣子,大概是最痛快的時候吧。
白晚受不了這個打擊,辭職了。
趙素珍看著趙樹新為招聘寫的紅紙,就像那天多多跳樓時的鮮血一般。她能想起那名女老師白皙的手,能想起多多的血,卻想不起警察來找自己的時候,她說了什么。
“誠聘傳菜員,要求不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