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在紙上畫了一個并不完美的圓形,就把它當做角色的頭部。隨后他在圓自上向下三分之一的地方左右點了兩個點,又在其下方畫了個長長的“U”形當人的軀干,又在左右各畫了兩條線,并在那幾條線的更左邊與更右邊又添了兩個小小的圓。于是人的胳膊與手完成了。雙腿的工序與雙臂差不多,只不過腳并不是兩個圓而是扁長的橢圓。畫完雙腳后,一個微笑著的人便誕生了。
“哈哈……果然還是畫得很爛吧……”向晨風自嘲道,“想當漫畫家,還是算了吧……”原來,向晨風的夢想便是成為一個遠近聞名的漫畫家。如今看來,他這個夢想或許確實應該放棄。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畫出來的那個卡通小人,突然眨了一下眼。我們都看見了,兩個點瞬間變成兩條短短的橫線,又霎時變了回來。只出現(xiàn)在銀幕上的魔法就這般出現(xiàn)了。雖然很短暫,但這已經(jīng)足夠讓人感到驚詫了?;蛟S我們應該說,這并不是什么魔法,它沒有光焰,也沒有陣圖,就這樣毫無征兆地發(fā)生了,但眨眼又是多么讓人感到司空見慣的事!向晨風察覺到了,但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時那個卡通小人又眨了兩下眼,咧開嘴笑了。他笑得很可愛,但并不討人喜歡。于是我們能確定了,在紙上的這個二維的生物活過來了,并且能讓普通的人類識別到。
我們應該怎么解釋這個情況呢?一支來自四維空間的筆,被一個普通人拾得,用以作畫,而畫出來的那個小怪物竟活了過來?;蛟S我們應該揣測,用這支來源于四維的筆作畫,筆下的角色一定帶有一些四維的特性,例如他身上的每個線條其實都是體中體,只是大規(guī)則限制了我們,讓我們只能識別那是普通的線條而已?;蛟S作畫只是用筆將二維的各種元素拉扯在一起,就如此恰巧又必然地形成了一個我們概念中的“人”——而這支從四維光顧三維的筆,比普通的筆要更勝一籌,導致這個二維生物的生命形式能與我們所能識別并認同的形式相同。這些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嗎?可能性幾近為零不代表就純粹是零。
向晨風大叫一聲:“??!”向后方退去。對于一個普通人而言,這件事確實夠讓人驚奇的——當然,對于天馬行空的想象世界來說,這已經(jīng)不算什么新鮮事了。不過現(xiàn)在,向晨風只覺得一陣強烈的暈眩,他看向自己的雙手,小聲地問自己:“我出現(xiàn)幻覺了嗎?”
這時他聽到一陣聲音,就像是將紙揉成團的那種聲音,于是他抬起頭來看。畫中的人物開始說話了:“謝謝你把我畫出來?!彼恳粋€字都說的很清楚,縱使是耳背的人也能聽得明白。但向晨風知道,從他出生至今,他自己以及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從來沒遇見過有畫中的人與自己對話的情況。今天發(fā)生這種事情,除了幻覺,別無可能了!可是他只是用手指著畫中的人問:“你……你講話?”隨即便轉身極小聲地說:“不像是幻覺啊……”
這或許就是人的一種意愿吧。明明知道面前正在發(fā)生的并不現(xiàn)實,卻不愿意承認它是假的?;蛟S是因為面前發(fā)生的事情十分美妙,也或許——就是想把它當做一種現(xiàn)實而已。總而言之他現(xiàn)在又轉回頭來,默默地想:“難道這是真的?”
盡管在想法中還要添加一個所謂的“難道”,事實上他已經(jīng)把這一切當作是真的了。于是他回轉過身,詢問那個畫中的人:“你……你叫什么名字?”畫中的人看了他片刻,露出不解的神情,回答他道:“你把我畫出來的,你還沒給我取名字呢!”
“哦——”向晨風一時語塞,不知說什么好。他筆下畫出的這個活著的人,現(xiàn)在就像是一個嬰兒,等待著他的命名。一時間,向晨風竟有了一種成為父親的錯覺,但想到自己的父親時,向晨風的這種感覺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種消失十分突兀,仿佛永遠也不會再找回來了一般。
“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毕虺匡L苦笑一下,持著那支筆打算寫。但是就在紙與筆距離不到兩公分時,向晨風停住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取名。突然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廢棄的起名齋,從那里面還能翻出一兩個字,但都沒什么好貨。畫中的人微笑著等待,整個場面像照片一樣僵住,透出一絲寒意。
大概十分鐘后,他才在紙上寫出兩個字:“八丑”。畫中的人看了一眼就生氣了——看得出來他是生氣的,但他的嘴就像尖刺一般向上勾,看上去像可愛的女孩不滿地嘟嘴一樣,實在沒有什么生氣的威力可言——然后他質問道:“為什么要給我起名為‘丑’?!”向晨風著了急,忙擺著雙手解釋道:“不……不是說你丑……”
與此同時,他想到這個漫畫小人還缺少一個漢語姓氏,就隨意地寫上了一個“王”?!坝肿儭醢恕?!”漫畫中的小人更不高興了。向晨風這才反應過來,急得滿頭大汗,說道:“不……別……不是這個意思……”看到漫畫小人仍然很不滿意,他回過身去,悲傷地抬起頭,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給你取這個名字……”
漫畫小人看了他一會兒,仿佛是決定原諒他了,轉移話題道:“不過,還是謝謝你把我畫出來?!钡窍虺匡L不識好歹,竟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你……不怪我嗎?這么難聽的名字?!甭嬓∪擞行阑?,但只是微笑著說:“怎么會呢?十分特立獨行的名字呢!”向晨風信以為真,笑了。笑了十幾秒后,他突然意識到什么,低頭看向手中的筆,又抬頭嚴肅地看向天花板,思索著一些東西。
八月三日,星期五。張午炎正在用筆記本辦事。他究竟是在辦什么事,我們無從得知。我們只能看到,他在用鍵盤打字時,時常板著面孔,看上去不太開心。向晨風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著,手上拿著一支普通的黑色中性筆,正往紙上寫著些什么。我們可以看見,他在紙的上端比較靠近中央的地方寫了四個字:“忠心粉絲”。然后他在這標題下方開始寫正文。如此看來,他或許要將某些東西寫成小說。
下午,張午炎打算出門一趟,在門口和向晨風通知過后就離開了。向晨風等到張午炎離開不久后就拿出那支在老深巷拾得的筆,在新的一頁紙上作畫。
大概一分鐘后,向晨風有了靈感,便在紙上起草。成品在兩分鐘后完成。在紙的左側畫著王八丑,右側則畫著一個依照著王八丑為模板,只是腹部多了一個數(shù)字“7”的角色。他們二人都用手托腮,認真地盯著紙下方的第三個角色。那個角色幾乎和另兩位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腹部有著一個“友”字。他就這么安靜地閉著眼,頭壓在右臂上,躺在地面上,左手順著身體垂下來,看上去了無生氣。
王八丑說道“我們推測這個人的死亡時間”,這里還特意將句號省略掉了,而在另一個人的對話框中,只標著一個單純的句號。還沒等畫下一張圖,向晨風已經(jīng)感覺十分不盡人意了。于是他從辦公桌下方的抽屜中找到一個打火機,將紙點燃燒成了渣,還踩了兩腳,將它踩得像玻璃渣一般碎。
隨后他重新抽了一張紙,用筆在上面畫了個王八丑的模型,只是沒有畫臉。然后,他在本該畫眼睛的地方畫了兩個豎著的長方形,并在中央將其用短線連起來,再在兩長方形的更左邊與更右邊畫出兩條線,一直連到頭部的邊緣,于是這便是眼鏡了。因為空間不足,向晨風便沒有再畫雙眼。他默默地盯著新畫出來的人物,小聲地說:“這是我……”然后他在新人物左側寫上了“老向”二字,并自言自語道:“他們叫我老向,我就取名‘老向’好了。原名還叫向晨風?!?p> 接著,他又在別的三張紙上畫了他的三個朋友的對應角色。
張午炎的模樣也幾近是王八丑之形,只是腹部畫了一個原本代表男性、而后被理解為某種“哲學”的符號。
范晚坤的造型就是王八丑加上了一副面具。這副面具長相有些奇特,外形看起來像是卡通畫中會畫上去的某種動物的爪子,或是一種小孩子有可能會畫的盾牌造型。面具上的眼睛部分畫著一種搞笑漫畫中人憤怒時的表情,嘴的部分用一條線從面具左側劃到右側,緊貼著這根線下方偏右的位置畫了一顆向下的尖牙,面具的最下端緊靠著的左上方也畫了一顆向上的尖牙。
賈夜雷的造型是最不像王八丑的,他是火柴人的造型。他頭上頂著一個像雞蛋敲成兩半時留下的蛋殼一樣的東西,或許是他的頭發(fā);而在這或許是頭發(fā)的東西中央偏下方的位置,有一個正方形,中間寫著一個英文字母“J”,正方形下方有一個涂成黑色的凹形包裹著它。這或許是一個標識吧,就像《火影忍者》鳴人頭上的那種東西一樣。
在三個角色左側,分別寫有他們所對應的那個人的英文名。
完成自己與其他三位朋友后,向晨風開始畫冷良。但在他剛準備下筆時,一只飛蛾突然躥出來,從向晨風面前閃過。這房子已經(jīng)有些舊了,有飛蛾出現(xiàn)是十分正常的事。萬幸他目前還沒有遇到有毒的蜘蛛或是蟑螂之類的生物。
向晨風看到有東西從他面前飛過去,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大叫一聲“哇”,兩手向他的左手方向揮去,而那支筆則掉落在了地面上?!鞍舌保P摔落的時候大叫道,然后它根據(jù)著一個中心點旋轉了起來。
向晨風向左看了看,才看清原來是一只飛蛾。他用左手朝它揮舞了一下,嘴里喊道:“去去去!走開!”等到飛蛾乖順地飛走后,向晨風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支筆正在地面上旋轉?!拔业墓P……”向晨風咕噥道,伸出右手要去撿。
這時,旋轉中的筆周圍出現(xiàn)了一圈發(fā)出白色的光的火花。這火花沒有立即消散,反而愈來愈亮,愈來愈猛烈。有些火花濺在了向晨風腿上,但向晨風沒有受傷,也絲毫沒有感到疼痛?;鸹ㄐ纬傻娜χ虚g突然形成了一層藍色的物質,不知道是什么,看上去像是全息投影出的薄膜?;鸹ㄈΣ煌5剞D動著,伴著“呼呼”的風聲,于是那支筆就陷進去,消失不見了。向晨風沒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嗯”了一聲,就眼見著火花圈愈來愈大,而那層藍色物質也隨之擴大。隨后,“刷”的一聲,向晨風就從這房子里消失了。我們只能看見一陣白光吞沒了他,然后他就無影無蹤了,而那火花圈伴隨著那層藍色物質也一起消失了。椅子一下子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沒發(fā)生別的事情。
他的雙眼緊閉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他沒有看見辦公桌或任何別的屬于他們那間屋子的東西,他只看到一片空白。同時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十分輕盈,就如同失重了一般。剛開始一兩秒,他以為自己在做夢,可回憶起方才的火花圈,他又感到這不像是夢境。說實在的,就算真的是夢境又如何呢?
總而言之,他現(xiàn)在感到了這并不是夢境,于是站起身來左右看。這下他便看見自己半舉的雙手了。那不是正常人的手,而是兩個不太標準的平面圓形,連在幾條線上。剎那間他便意識到自己變成畫中的角色了。這種意識仿佛并不出于他自己,好像是他身后的什么東西強行將這種意識塞入了他的大腦一般。
于是他摸摸臉,一瞬間他摸到一陣空,突兀地感到一種虛無,不過接下來他再次觸摸時,就成功地摸到實體了。他順著臉頰向上摸,觸到他的眼鏡,于是拿下來看。鏡片已經(jīng)變得像紙一樣了,完全不透明;鏡框也變成了線條。有趣的是,即便如此,戴上它依然可以讓向晨風看得一清二楚。如此想想,看來他已經(jīng)變成了他筆下的自己。
誰也無法解釋這是怎么回事。這仿佛是一次可怕的降維打擊,將向晨風拉入了二維,永遠也無法再回來。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么向晨風在三維那面存在的定義也就隨之湮滅了?;蛟S是那支筆在作怪,它在三維轉動時成功地在二維與三維之間形成了連接,所以將向晨風帶入了二維。無論如何,我們可憐的眼鏡仔是要在這個未知的地方待上一段時間了。
現(xiàn)在他又看看自己的手,隨后便坐了下來,自言自語道:“看來我是掉進畫里了。但是奇怪,我好像并不很驚訝的樣子?。俊眲傉f完,他便察覺到了在一邊靜靜躺著的筆。向晨風站起身,走過去拾起它。
它也已經(jīng)變成二維的東西了,是一個長方形上貼著一個不太規(guī)矩的三角形的模樣——還是很容易看出來是一支筆?!笆撬盐?guī)У竭@里來?!毕虺匡L想?!傲瞬黄鸬摹w茨筆’??!我該稱呼它為什么呢?”他又想,好像并沒有怪罪這支將他帶到這個陌生領域的筆?!澳ХüP?”他編造著這支筆的名稱,“超能之筆?”隔了一會兒,他又想:“神筆?”
“先從這里離開再說?!毕虺匡L突然嚴肅地自言自語。他認為自己能夠從這里出去。但他左右看看,只能看見一片空白,沒有什么通道,也沒有什么結界,仿佛根本沒有任何離開的希望。他失望了,慢慢地蹲下來,拿起那支筆左右翻復地看。
突然他回憶起,方才正是因為這支筆的旋轉,才會有那火花圈將他帶到這里來的。如果再次旋轉,說不定可以重新將火花圈“召喚”出來。他這么想便這么做了,他將筆放在地上,撥動筆尾,想讓它轉動起來。第一次沒成功,他又試了一次,仍舊沒成功?!盎蛟S我真的出不去了吧。”向晨風癱坐在地上,絕望地想——說是“絕望”,其實他仍舊保留著一絲僥幸心理,希望這空白一片的地方會突然蹦出一個人來救他。雖然他想到那支筆是掉落在地上才滾動起來的,但是他將筆用手持住吊在半空,又不敢松手,害怕筆芯會掉在地上摔壞。
這時他又想到,那層火花圈是跟隨筆尖而形成的,既然如此,那么用筆在不是紙的地方畫出一個圓圈來,說不定可以變成火花圈。于是他將筆拾起,照著地面上準備畫。但他又害怕在地面上畫圖會損害筆芯,于是又拿起,在半空中作畫。他剛畫出一個圓,火花圈便形成了,為了避免消散,他還連著又畫了兩三圈。火花圈中的那層藍色物質重新出現(xiàn)?!俺晒α?!”向晨風高興地大喊,飛也似的向它奔去。
“刷”的一聲,二維變得空無一物。
向晨風從火花圈中跳出來,一下子踩到一塊石頭上,險些滑倒。他向前跳了兩步,保持平衡,再回頭一看,自己已經(jīng)到了老深巷的那條窄道前?!拔以趺吹竭@里來了?”向晨風一摸后腦勺,不得其解,“剛才不是還在屋子里嗎?”低頭想了想,實在想不到原因,干脆一扭頭,說一聲“算了,管他呢,回來就好”,旋即往家里走去。在被父親趕出家門后,“7—05”便成為了他的新家。
他走到家門口,用右手食指關節(jié)輕叩了兩下門。沒人回應。他又叩了幾下,仍舊沒人回應。他推一下眼鏡,“沒回來嗎?”他小聲地說,回頭向樓間的窗戶看去。天色仿佛和他進入二維前的時候沒什么很大的差異,全然不像過了很長時間的樣子。但向晨風自己想想,他應該在他的漫畫領域里逗留了起碼半個小時。
這時他便坐在家門前等待,等著張午炎能從樓下回來——或是突然打開門讓他進去。不到一分鐘,張午炎便在樓道間出現(xiàn)了,他右手拿著一個小紙箱??匆娤虺匡L,他先是一愣,接著歪了一下頭,問道:“你怎么出來了?”
兩人回到家中。張午炎開了門后本想率先進門,但被向晨風搶先了,不過他也不在意。向晨風將翻倒的椅子扶起,然后坐在上面繼續(xù)寫小說。張午炎到辦公桌旁,拉開下方的抽屜,從里面找出一把剪刀,將紙箱裁開。裁箱的時候,他笑著問向晨風:“我才離開幾分鐘……”隨即察看了一下左腕的手表,“七分鐘,你就跑出來了,是太想我嗎?”“七分鐘?”向晨風心想,但他沒有繼續(xù)想下去。他只是回問張午炎:“你下樓干什么去了?”
“明知故問?!睆埼缪淄嶂^用剪刀劃開紙箱上的膠帶,說道:“我這不是拿快遞去了嘛?!庇谑菍⑾淅锏臇|西拿出來為向晨風展示?!熬褪沁@本書。Frank寄給我的,他叫我多學學這個?!闭f著他用右手摸向后腦勺,難為情地笑笑,“我怎么可能學嘛,哈哈哈……”
向晨風仔細一看,那本書的封面上半部分是黑色的,下半部分呈現(xiàn)出紫色。在右下角的位置有一顆行星,不知是人畫的還是天文望遠鏡拍攝的,它通體灰色,伴著一圈美麗的小行星帶。在書封面的上半部分印著四個白色的大字:“天體內(nèi)構”,而在四個大字下方偏左的位置標有一個白色的菱形,右邊寫著“豐奇南著”的字樣。
向晨風看見“天體”二字,心中一動,突然有了些主意,想著或許可以在漫畫中添加天體維系,那樣劇情一定會精彩許多?!芭?,對了,”向晨風突然問張午炎,“說到Frank——你有沒有告訴他和Jacky,說我在這里?”“早就說了?!睆埼缪渍f,“即便我不主動告訴他們,他們也會來問的。”
“為什么?”向晨風問,但不是好奇地問,他并不很想知道答案。張午炎回答他:“他們已經(jīng)知道你爸把你趕出家門的事了。不是我告訴他們的。具體他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p> “哦。”向晨風應了一聲。這一聲很沉悶,如同患了重感冒而鼻塞的病人發(fā)出的聲音。張午炎便回過頭去,“這本書放在哪兒好呢?”他自言自語道。家里沒有安置書架,于是他將書放在了辦公桌上——并不是隨意地丟在上面,而是規(guī)矩地將它擺在了筆記本電腦的左側,還糾正了好幾次擺放的角度。向晨風看一眼張午炎,回過頭去托頷沉思。
晚上八點十六分,門被輕快地敲響。向晨風有些警覺,張午炎便徑自去開門?!昂V篤篤”,敲門聲再次響起?!皝砹?!”張午炎大聲地喊了一句,敲門聲隨即停下了。張午炎壓下門把,一拉開,首先便看見范晚坤,在他左手邊站著賈夜雷?!癝urprise!”范晚坤左手插進衣兜,微笑著說?!芭丁睆埼缪足读艘幌?,旋即笑了,“你們居然來啦!”
“你們——”張午炎邊用水壺向杯里倒水邊說,可說到第二個字就停了。直到將兩杯溫熱的水遞送到范晚坤和賈夜雷面前,他才重新說道:“哎呀!你們沒提前說,都沒給你們買糖吃?!辟Z夜雷伸手去接水,一邊說:“買什么糖,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狈锻砝そ舆^水,只平淡地說了一聲“謝謝”。向晨風突然沖過來,左手持著幾張紙,上面有一些他所畫的人物。他高舉左手,讓大家都看到他手上的東西,接著他說:“Hello,everybody!看看我的新版漫畫!”“哦——你又在畫漫畫?”張午炎看向他問,“之前你另一部漫畫被燒了,我還以為你會墮落呢。”
張午炎所指的是《Happy Land!》。他還不知道《雞蛋》也被毀了。
三人接過畫紙。向晨風畫了三張,正好一人一張持著看。張午炎看紙上畫的只有人物,沒有事件,又看看另兩人手中的,亦是如此。
“這是人物簡介嗎?”張午炎便問。他應當很清楚,這連簡介都算不上,紙上除了人物的模樣和名字,什么也沒寫。
“你這畫風還是一如既往的……”賈夜雷說到一半,閉了口。
范晚坤左手一摸后腦勺,“其實我個人認為畫得還可以?!彼f。這句話是針對《Happy Land!》而言的,因為《Happy Land!》畫得就如同毫無編排習慣的人寫出的數(shù)學草稿一般。
張午炎手上的那張上方畫著王八丑,一旁標著他的名字。在王八丑下方有個依舊照其刻模出的角色,頭兩側各有一個頂端指向頭部的三角形,也許是女孩所扎的發(fā)辮。在她的右側,寫著“張格柔”的字樣,下面又標有一對括號,括號內(nèi)寫著“小格柔”三個字。
賈夜雷拿到的是另兩個人的模型。上方那個角色名為“卡魯特”,他的雙眼很大,但沒有眼瞳,仿佛失明的人一樣。在他的手上拿著一把武器——它像是一個環(huán)的左右各連著一把長長的刃似的。下方的那個角色是在王八丑的模板之上,在頭頂寫了一個“槽”字,這個角色叫作“沒名字”——不是沒有名字,而是姓“沒”,名“名字”。
范晚坤所持的紙上從左往右畫著向晨風、張午炎、范晚坤三人所對應的漫畫角色,在他們的腳下也標有他們的姓名。賈夜雷所對應的漫畫角色右手撐在張午炎的那個角色的頭上,整個人處于懸空狀態(tài),還將左手舉過頭頂,比著一個勝利的“V”型手勢。在他頭上標著他的姓名。
向晨風轉過身去,左手向后揮了揮,說:“那只是人物模型,劇情我還在構思?!睆埼缪渍p手持著畫紙觀察中,聽到這句話便將手垂下去,朝著向晨風伸長脖子,用“百無聊賴”型的眼神看向他,問道:“那你現(xiàn)在就給我們看?”向晨風聞此,回頭尷尬地笑笑,什么也沒說。
八月五日,凌晨四點二十三分,豐奇南正行走在街道上?!皬酿ńㄊ械教熵S市來,可累死我了,如今還要四點鐘就起床,真是——”他想,但還沒想完就到達了目的地。
他抬頭一看,宏偉的校門之上貼著橫幅:“熱烈歡迎豐奇南先生蒞臨我校!”向校門內(nèi)看去,“BS中學”的大字映入他眼簾。他從衣兜中摸出一張折疊過的紙,翻開一看,上面用英文寫著“Invitation”的字樣,下方用方正的楷體字寫著“誠邀您來我BS中學進行講演”?!熬褪沁@兒了。”他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校長姍姍來遲,不過無傷大雅。他一見到豐奇南便伸出雙手握住他的左手,不停地上下晃動,一邊激動地說:“哎呀!您就是豐奇南先生吧!我校十分歡迎您!”說著便拉豐奇南進校。
在教學樓的走廊中,校長隨便喊了一個人過來,便將右手伸出摟住豐奇南的右肩,讓那個人用數(shù)碼相機拍攝下來。豐奇南往一旁挪了挪,校長卻愈發(fā)摟得緊,并說道:“一定要合照!一定要!”然后校長伸出左手,豎起大拇指,并讓自己滿臉堆上笑容?!耙 彼暗?。于是那個人摁下快門,拍了一張照片。
豐奇南這時便扭頭朝向校長,示意他自己想到教學樓的更里面去看看。校長一時間感覺眼前站的不是豐奇南而是一個學生,沒說什么,只是伸出左手食指朝豐奇南揮一揮。豐奇南便回過身去,走到教學樓里面了。校長回頭對那個拍照的人說:“把照片洗出來,貼在老地方,下面標注什么你是知道的。”“嗯?!蹦莻€人應了一聲,回頭忙事去了。
豐奇南從初二六班門口走過,看見里面的學生坐得歪七扭八。他抬頭一看,便望見黑板上寫著“V?水平,只受重力”以及“a=g,勻變速直線”的字?!艾F(xiàn)在才學到平拋運動,這得怎么才能……”豐奇南暗念,仰起頭,看向天空,看向星辰大海。
傍晚八點二十三分,豐奇南自老深巷邊經(jīng)過。老深巷內(nèi),向晨風及他的三個朋友正在嬉笑。向晨風用神筆——自從他經(jīng)歷了進入二維的那種事后,他便將那支筆稱為神筆了——畫出之前出現(xiàn)的火花圈,展示給他的朋友們看。
他是將筆持在半空中作畫,于是他發(fā)現(xiàn),即便是他們這個維度,這個方法也行得通?!傲瞬黄?!”張午炎感嘆道。“我自己也沒想到,這筆居然能這樣?!毕虺匡L邊畫邊說。畫著畫著,火花圈突然變成一團黑,不斷扭動著,像是一個變形的影子。向晨風嚇了一大跳,慌忙縮手,結果向后一仰,摔個趔趄。另外三人看到向晨風的這般狼狽樣,忍不住大笑起來。
豐奇南方才走到老深巷口,往里面望一望,心想那里應該不會有人,隨即笑聲就迸發(fā)出來,傳入他的雙耳。他一聽是青少年的聲音,本不打算去察看,但在巷口佇立一會兒后,他終究還是走了進去。
他在巷尾拐角探出頭來,看見四個學生模樣的人聚在一起?!熬郾娢鼰煻寻桑瑳]什么好在意的?!必S奇南想,但他突然看見四人當中的一個舉起左手,聽見他對旁邊一個戴眼鏡的人說:“你說把你帶到畫里,我想可能是維度跨越吧?!蓖nD了一會兒,那個人又說:“能再讓我們看看嗎?我們想進去?!?p> “呵,磕藥了之后做白日夢么?”豐奇南暗暗冷笑,轉身想走。
那個戴眼鏡的人毫不猶豫地拿出一支筆,朝空氣畫著圓圈,于是形成了一個火花圈,在圈內(nèi)還有一層藍色的未知物質。豐奇南感到藍色的光亮,回過身去,火花圈剎那間進入他眼簾。
他心中一顫,接著又看見那四個人一個接一個進入那火花圈,消失得無影無蹤。豐奇南目瞪口呆,縱使是物理學家也沒見過這般神奇的事情。不過最后進入火花圈的那個戴眼鏡的人手中持著一只筆,豐奇南已猜出八九分。他暗自慶幸,自始至終那四個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
在二維,四個人正認真欣賞自己在畫中的容貌。
“哎,要不是探測杖感應到這里有一股力量,我才不會去那個中學作講演呢!”豐奇南正走在路上,不斷地說,“現(xiàn)在那股力量是找到了,卻被別人捷足先登了!”說到這里,他仿佛突然想到些什么,立住腳跟,回頭嚴肅地朝老深巷那邊看去。
八月六日,向晨風正坐在椅子上畫漫畫。辦公桌上已疊了厚厚的一摞完畢的畫紙,但如果我們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一張紙上只畫了一兩幅圖——真是浪費。向晨風畫著,一邊念念有詞:“最后,沒名字進入并引爆了黑洞,犧牲了自己,救了大家……”
將這張紙放在那摞完畢的畫紙上后,他站起來,裝模作樣地擠點眼淚出來,說道:“這是多么可歌可泣的故事??!”說到這里,向晨風演不下去了,他沉默地站了幾秒,憤怒地一掌將那摞畫紙扇倒。一瞬間畫紙紛飛,從半空落下來,散成一地。他畫的最后那張離他最遠。向晨風隨便拾起幾張,撕了個粉碎,一下子朝空中扔去。碎片如同雪花一般墜下,整間屋子內(nèi)瞬間寒天凍地。這是他所畫的第三版關于王八丑的漫畫,如今毀成了一片一片。“唉。”他慢慢坐下來,就坐在那些碎片上,然后托額嘆息。
“怎么了?一言不合就撕紙?!睆埼缪讖呐赃呑哌^來問。向晨風一句話也不說。“其實我覺得,”張午炎笑了一下說,“你要先給人物的能力以一個定義。否則,在畫劇情時再想,會十分突兀?!毕虺匡L聽了,回頭瞥一眼張午炎,又轉回頭來托頷思考。
傍晚七點五十二分,范晚坤和賈夜雷已經(jīng)在張午炎兩人的家了。向晨風請他的三位朋友排著站好,隨即拿出紙和神筆,詢問他們:“你們想要什么能力?”看幾人不說話,他又問一遍:“你們認為給你們什么能力比較好?”
張午炎便開口說了:“體術。”停了一兩秒,正當范晚坤開口想說時,他又補了一句:“還有刀劍?!?p> 范晚坤扭頭看他一眼,說:“嗯……魔法?!?p> 賈夜雷心心念著《火影忍者》,于是快速地說道:“褲襠螺旋丸,影分身之術,神羅天征萬象天引,還有——”“好好,知道了?!毕虺匡L害怕他會說個沒完沒了,立即打斷了他的話?!斑€有!”賈夜雷加強語氣喊了一聲,但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向晨風便在紙上寫著。不一會兒,他將三張紙舉過頭頂,高叫一聲:“完成啦!”三人便湊上來看。向晨風將紙攤在辦公桌上鋪開。
張午炎一眼便看見自己所對應的那張,上面工整地寫著“體術”和“刀劍”。范晚坤所對應的那張上面寫著“魔法”,這兩個字寫得很大,幾乎占據(jù)了半張紙。賈夜雷所對應的那張紙上倒是一個他所說的都沒寫——紙上寫著“速度”和“激光”。原來向晨風本就沒打算讓賈夜雷的對應角色擁有那種能力。“全然照搬過來有什么意思呢?”向晨風說。
賈夜雷在向晨風額上給了兩拳——只是輕輕打的,為的只是表現(xiàn)賈夜雷內(nèi)心十分不滿罷了。不過打完之后,賈夜雷叉著腰,便說道:“算了,激光就激光吧。不用改了。”向晨風揉揉額頂,聽賈夜雷這般說,便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天空說:“這可不是操縱普通的激光這么簡單!Jacky可以把虛體的激光實體化并扭曲,變成激光刀或激光彈之類適手的武器。”賈夜雷閉口不說話,不知是對什么啞口無言。
“我有個想法。”張午炎突然說,“既然我們可以進入畫中,是否可以擁有這上面介紹的能力呢?”“不切實際——”向晨風大聲說,又突然變得小聲,“妄想……”實際上,他也有這般的想法,而且他倒是挺希望這可以變成現(xiàn)實——雖然他并沒有為自己寫下什么能力——畢竟那么多貌似不切實際的事如今都發(fā)生了。不過,在這件事真正發(fā)生之前,他只會說一句“妄想”。
“試一試,試一試嘛!”賈夜雷倒是很主動?!昂煤煤谩毕虺匡L雙手托起晃了兩下,示意讓賈夜雷安靜,但仿佛是突然想到些什么,一下子將手垂下,板起了面孔。不過在他的朋友們看清他的表情之前,他的臉就恢復如初了。于是他轉過身去,用神筆畫出火花圈來。四人接連著跳進去了。
賈夜雷甩了甩雙手,激動地說:“我真的感到一種奇怪的感覺從腳流向大腦,像一股力量一般!”于是他將右掌心對向天空,心中思索著要將激光發(fā)射出來?!斑荩 边@比賈夜雷所想象的要簡單,他都不需要完全專注于將那股力量轉入手心,他只需有那么一個想發(fā)射激光的念頭,紅色的激光就發(fā)射出來了。不僅手掌心,手指也照樣可以發(fā)射。賈夜雷“哇”地喊一聲,不知是高興還是被突然發(fā)射出的激光嚇了一跳。他又嘗試在發(fā)射激光時讓其及時停止,這次也做得很好。激光刀鋒利無比,速度極快——這是賈夜雷劃破了自己的手指得到的結論。
張午炎練習著格斗術,他有一種能夠將體術能力帶回自己維度的自信。
范晚坤有些膽怯,他小心翼翼地將雙手平托在半空,自語道:“這個……怎么用?。俊本o接著,他將雙手向下一壓?!芭?!”他被自己形成的魔法屏障彈開。屏障受到撞擊后還“嗡”地振動了一下,隨即就消失了。他沉悶地“唔”地叫一聲,接著摔在地上,不過沒有受傷?!癋rank,你還好吧!”張午炎匆忙跑過來,后面緊跟著向晨風?!皼]事,沒想到這沖擊力這么強……”范晚坤應道。
賈夜雷慢慢走過來?!拔覀兂鋈ブ筮€能有這個能力嗎?”他問?!拔蚁氩荒??!狈锻砝ふ酒饋?,撣掉褲子上的灰塵?!拔业膽摽梢园伞睆埼缪卓纯磧扇耍f道,“畢竟我的能力又不是超越現(xiàn)實的存在?!薄芭丁毕虺匡L低沉地支吾一聲。
于是幾人從二維出來了。張午炎一出來就嘗試自己的能力是否仍舊存在。動作他倒是記得兩三招,但并不能完全記起,而且力量甚至不及在二維時的十分之一?!鞍ミ稀睆埼缪锥紫拢菜坪懿桓吲d。范晚坤和賈夜雷試過之后也發(fā)現(xiàn)行不通。
“有點失望呢……沒辦法帶回三維,這能力就沒什么用武之地啊……”張午炎說。另三個人同意地點點頭。“算了,起碼好玩吧。這比囚在教室里挨打受氣要好多了?!辟Z夜雷突然說。“嗯?!睆埼缪讘鸬?。
向晨風看向張午炎。他忽然想起張午炎在初一時也曾和別的同學一起打籃球。但那一次,向晨風和賈夜雷共同追逐著張午炎嬉戲,張午炎的踝骨便在跌倒中斷裂了。從那之后,他再也沒有打過籃球。
向晨風想到這里便低下頭。直到張午炎雙手抱在胸前對向晨風喊道:“老向!我們走啦!”他才反應過來,便重新去追逐他們。
這一夜,張午炎的父親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在今天下午時分,他的兒子告訴了他一切關于神筆的事——簡直是異想天開。
他最開始認為是幾個朋友之間進行玩耍的想象,但看到自己兒子精神亢奮,又感覺并不是。他心中突兀地有種預感,想到自己的兒子與一群狐朋狗友聚眾吸毒后看見了千萬種魔幻的事情。想到毒品一事,他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汗毛聳立。一摸后背,他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他起身,拿水壺給自己倒了點熱水,接著一飲而盡。天色破曉,他坐在床上,想起自己今天休假。于是他猛地朝自己的臉扇了兩巴掌,預備著待到上午去跟蹤自己的兒子。
巧的是,張午炎今天一大早就來到了家里?!鞍?,我回來了。”張午炎首先這樣說?!爸x天謝地,他沒有癲狂般地回來?!彼母赣H想,但當兒子又開始說一些摸不著邊際的話時,他又想著這孩子昨天一定吸了一萬克,十萬克——那早就足以致人喪命了。
他不想再聽些什么,張午炎察覺到了,但只以為父親是不感興趣,于是也不再繼續(xù)說下去了。二人看了一上午電視,在家中吃了午飯,張午炎便用塑料飯盒包了炒肉,又舀了些電飯煲中的飯,回老深巷給向晨風送去。
這一邊,向晨風在新的一頁紙上畫了一個圓。他打算再創(chuàng)建一個新人物。畫完圓之后,他用鉛筆勾勒了一下人物其余部分的形象,感覺不盡人意,于是拿橡皮擦擦去了。接著他將橡皮擦隨意地放在紙旁邊——一部分仍壓在紙上——然后他將鉛筆放在橡皮擦旁邊。隨后他持著神筆托頷思考,想著接下來該如何作畫。
他思索了很久,仍舊沒有頭緒,心里有些急躁,偶然地將神筆的筆尖在剛才畫出的圓中間敲了一下。圓立即起了反應,開始無盡地塌陷,伴著“呼呼”的風聲,最終形成一條長長的通道。通道四周全是那種藍色的未知物質,有些地方較那種物質的顏色還要深一些,像是海藍色一般。這通道像黑洞一般有著引力,但并沒有那么強。向晨風只能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毛發(fā)都在被拉扯,但并不疼痛,除此之外便別無感覺了。
但那塊橡皮擦不同,它離那通道太近,如今便朝著通道慢慢地移了過去,像一只著了迷的——東西。直到橡皮擦向通道內(nèi)部傾去,向晨風才反應過來,但他不敢去拿,他害怕自己會受什么傷。橡皮擦便墜了下去,發(fā)出“滋滋”的鏈鋸般的聲音,緊接著橡皮擦失去了顏色,然后又變成平面的畫像,突然又分解成線條,直到最后變成了一個點?!鞍?!我的橡皮!”向晨風大驚失色,仿佛創(chuàng)造了一個怪物一樣。但震驚了幾秒后,他的臉緩緩趨向平靜。
父親就這么跟在兒子身后。兒子不知道父親跟在后面,也并不回頭看。他僅是平靜地、帶著微笑地向老深巷走去。
父親低著頭走著,心里盤算著,在自己的兒子手中持著一點冰毒或是海洛因時,就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從他手中將那害人的東西奪過來,像勝利者一般在兒子面前晃一晃,再沖到附近的水溝里,讓它落個煙消云散。父親想著便點點頭,認為這主意很有震懾力。
但當他抬起頭,只見人潮洶涌,摩肩接踵。張午炎淹沒在人群中,一瞬間變得難以辯識。他慌了神,旁邊又有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擠了他一下。他往一旁跳過去,昂起頭尋找兒子。剛開始,他還能看到自己的兒子在人流中露出頭來,但他向前追逐了兩步,就再找不到兒子了。他恍然大悟,自己休假的時候,別人也休假!看這人來人往,大多是購物以及游玩的人。他推搡了兩下,意識到這毫無用處,于是打算等到傍晚再作理會。
張午炎走在路上,經(jīng)過旁邊一群一群的人。在臨近老深巷的地方,他一扭頭,看見了一位文質彬彬的、帶著半墨鏡的男人。他正低頭看著一本書。
張午炎開始沒有認出來,只覺得那人的眼鏡十分有趣,正打算走開時,突然想起什么,后退兩步,又朝那男人看去。仔細一看,那男人瞥了他一下,又重新投入手中的書去?!澳莻€人,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張午炎想,卻又回憶不起來?!翱瓤取蹦悄腥溯p輕咳嗽一聲,隨即微笑起來。
這一下,張午炎的記憶便如同桌球打進了母袋中,他全身一顫,心中大叫道:“哦!哦哦!前陣子,在電視上!他是那個得到了諾貝爾獎的人!”原來,張午炎也看過了諾貝爾獎的頒發(fā)直播節(jié)目。張午炎看這位非凡的半墨鏡男子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微笑。“
哦,我想起來了,他得的是物理學獎。既然如此,他應該是物理學家?!彼?,不過在他看清男子手上的書時,他又想,“呃……不過他看的書是什么玩意?”原來,男子手上拿的是一本名為《如何養(yǎng)豬》的畜牧用書,在書封下角還標注著九元九角的價格。
“對了!神筆的維度跨越,不就是物理方面的研究嗎?把神筆交給這位物理學家,說不定他可以開發(fā)什么新作用,也好造福社會嘛!”張午炎打了個響指,心中想道。
豐奇南早就看見他了。起初他有點擔心是認錯了人,但細看時便確定了——就是那個小屁孩。于是豐奇南便琢磨著是否要走過去向他搭訕,不過他突然看見對方打了個響指,接著便主動走過來了?!癗ice!他主動過來了!”豐奇南想,便放下了手中的書,將雙手插進衣兜。
張午炎湊近一點,托起右手對豐奇南說:“先生你好,我叫張午炎。您好像是諾貝爾獎得主吧?”豐奇南強忍住驕傲的笑容,裝出一副淡漠的面孔。“是的。二〇一八屆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豐奇南?!彼f。
十分鐘后,豐奇南同張午炎回到了“7—05”的家。豐奇南進去后,左右看看,感覺屋內(nèi)很簡陋,但他也不在意。張午炎喊向晨風過來,先把飯菜遞給他了,又向他介紹身邊的這位天體研究的奇才?!斑@是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物理學家——豐奇南?!彼f。
“哦!竟然有諾貝爾獎的獲得者就在我們天豐市么?”向晨風心中震驚地想,但嘴上只說了一句“您好”。豐奇南什么也沒說。張午炎便開口:“既然他是物理學家,你把神筆的事告訴他,說不定他可以開發(fā)新作用呢!”
“哦……”向晨風一時語塞,就示意讓張午炎過來?!霸瓉硭麄兘o那支筆取名為‘神筆’?”豐奇南暗暗地想,“這起名的格調也太俗套了。”于是他一抬頭,又想:“要是我擁有了它,肯定給它起個高大上的名字,比如‘馬吉克的盆子’什么的……”
張午炎湊近向晨風,向晨風便在他耳邊小聲說:“你讓他開發(fā)神筆的作用,不就是讓我把神筆交給他嗎?”張午炎聽了回答:“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向晨風扭頭瞅了一眼豐奇南,又轉回來說:“你讓我把神筆給他,我們怎么辦?”張午炎便聽懂了,向晨風是舍不得這支有魔力的筆。“哎呀……有什么關系,你是寫小說的,又不是畫了漫畫之后發(fā)表上去?!睆埼缪状蛩阌眠@方面勸導向晨風?!安皇前 !毕虺匡L著了急,“八丑怎么辦?我畫的所有角色都怎么辦?他們都是有生命的!”“正是如此,才更應該把神筆交給有能力保護他們的人?!睆埼缪组]上眼搖搖頭,說道,“神筆在我們手里太不安全?!?p> 向晨風知道爭辯不過他,雖有千萬不舍在心中,也只得作罷,于是把臉收拾收拾,拿出神筆,遞向豐奇南?!柏S奇南先生,就是這支筆?!彼÷暻揖徛卣f。
“馬吉克的盆子……”豐奇南想,突然看到一只手將那支筆遞過來,恨不得一把抓了就走人。但他終究還是克制住自己,僅是禮貌地用雙手接過神筆,左右翻復地看。
“前陣子我拿它畫漫畫,”向晨風右手指著神筆說,“結果漫畫里的人動了。然后,我又發(fā)現(xiàn)這支筆可以讓人進入畫里。”“進入畫里?”豐奇南心想,“也對嘛……畢竟他們之前提到二維……”隨即他抬頭看了看向晨風,暗自思索:“這小子剛才和那另一個小子咕叨著,好像不太相信我呀……如果我現(xiàn)在就這么直接拿走,他會不會起疑呢?到時他們發(fā)現(xiàn)不對,通報給警方,我就完了。”他撓了一下下頷,“不過,他們怎么向警方說呢?難道說些什么‘警察叔叔,我的超級魔法神筆被大壞蛋搶走啦’?那樣的話,警方一定會說‘哦,好的小屁孩,我們會從大怪獸手中搶回你的神筆,轉交到你和你的公主玩偶手中,讓你成為公主眼中威風凜凜的小王子’。”這么一想,豐奇南便忍不住發(fā)笑。
向晨風只見得豐奇南半晌不說話,然后又開始抿著嘴憋笑起來——真讓人莫名其妙。但豐奇南轉念又一想:“不成,不能有僥幸心理。這些初中生還不知道會想些什么鬼點子來搞破壞呢?!庇谑撬妓髦?,“最好殺人滅口。這里絕對不行,不能驚動警方?!?p> 這時他望了一眼手中的筆,有了主意:“對了!去二維辦事,直接讓他們永遠消失!”旋即他便琢磨著帶把刀去捅死這幾個小屁孩。
突然,豐奇南抬頭對向晨風說:“對了,小朋友,你剛才說到漫畫——可以讓我看一下嗎?我挺感興趣的?!边@是句實話,豐奇南的確對向晨風的漫畫感到好奇,與此同時,依靠“看漫畫”這個幌子和向晨風交好也能方便地打消他的顧慮。
向晨風不太喜歡豐奇南所說的“小朋友”一句,這個半墨鏡物理學家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實在比他大不了多少。但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回答豐奇南說:“可是,我的畫技很差……”“沒關系的,讓我看看嘛?!必S奇南微笑著說。
向晨風便將畫有王八丑的一頁紙遞給了他。豐奇南看了幾眼,說:“其實我和你的畫技差不多……”這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話,他的畫技比向晨風好太多了。只不過他想到,如果他直言向晨風的畫技不如他,向晨風一定會極其不滿,隨即重拾疑心。
豐奇南接著看漫畫,于是看到了向晨風所對應的那個角色?!斑@是我,嘿嘿……”向晨風不好意思地笑笑。豐奇南便想:“如果這支筆歸了我,我總得給自己畫個形象吧……”但他又不敢親自動筆畫。如果他親自來畫,很容易就會被看出他的畫技遠高于向晨風,以此也就會被看出他方才是在撒謊。于是他拜托向晨風為他畫一個人物形象出來?!昂貌缓每床恢匾芯托辛税??!必S奇南想。向晨風爽快答應了。
向晨風端詳著豐奇南,看到他的墨鏡鏡片是在右眼一邊的。原來,豐奇南為了避免兩只眼睛的色覺不同,時常會將墨鏡鏡片取下,左眼右眼換著戴——有這閑工夫真不如重新配制一副新眼鏡。
接著向晨風要回了神筆,便開始畫。這形象也不過就是在王八丑的模板上畫了一副半墨鏡,不過沒有畫那兩條掛在耳朵上的支架——反正向晨風畫人物時也從不畫耳朵。畫完后,向晨風又看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墨鏡鏡片不慎畫在了左眼一邊。
“呃……墨鏡好像畫反了……”向晨風攤著作畫的紙,有些尷尬地說。“沒事,不用改了?!必S奇南說。向晨風應了一聲,將紙擱置在辦公桌上。豐奇南眼尖,看見向晨風放的紙下還有幾張紙。于是他走過去,隨機抽出來一張,抖了抖便看。上面寫著“Oliver”這個英文名以及“體術”和“刀劍”兩個詞?!斑@個Oliver是?”豐奇南詢問。
“哦?”向晨風正想著心事,一下子反應過來,走到張午炎身邊,將右手搭在他的右肩上,笑著說:“Oliver就是他啦。我們在學校上英語課時會用英文名。同時,Oliver也是我畫的漫畫角色之一。”“哦。”豐奇南漫不經(jīng)心地應道,他正想著BS中學校長將手摟在他肩上與他合照的事情。
“我設計了角色的能力。后來我們進入畫中,發(fā)現(xiàn)真的能使用這些能力。”向晨風繼續(xù)說。這次豐奇南倒是一字一句地聽清楚了。“哦,這么好?”他有些詫異。
再低頭看看手上的那張紙,他便思索:“體術啊……還有刀劍呢……我去殺他們,可能會被輕松反殺吧……”于是他緊張出一身的汗。但他忽然想到,既然那些小屁孩可以使用那些能力,那么他應當也可以才對。
于是他將剩余的幾張都抽出來過目,然后便說:“可以讓我來設計一下我的能力嗎?”向晨風不說廢話,僅是又拿一張嶄新的紙,同著神筆一起交給他。豐奇南拿著筆,想寫下“無敵”,但又想:“如果無敵能起效,他們早就寫了吧。”便打算寫一些更切合實際的能力。
半晌后,他實在沒有頭緒,便照著“Oliver”的那一張先寫了一個“體術”,隨即又有了主意,在下方添了一個“引力壓制”。按照豐奇南所想,這個能力是將某片區(qū)域內(nèi)的引力進行放大或縮小,造成超重或失重的干擾效果?!坝辛诉@兩個,應該差不多了吧……”豐奇南想,同時看了一眼“Frank”的那一張紙,“雖然他們有什么魔法之類的能力,但只要下手快一點,準一點,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寫完后,向晨風想要看,豐奇南便將右手伸出,將紙和筆一起遞向他,又想了一想,于是左手拿回筆,僅將紙交給了向晨風。
“對了,還要給這個人物取個名。”張午炎提醒道?!叭∶??取什么名?‘豐奇南’不夠嗎?”豐奇南不解地問?!皦蛄?。只是說,取個別名更流行一點吧?!毕虺匡L叉著腰說道?!拔抑懒??!必S奇南略微點一下頭,“既然我的名字叫豐奇南,三個字都以一橫為開頭……”他撓了一下下頷,右手食指舉起來,笑著說:“那他的名字就叫——特辣的辣絲——怎么樣?”
向晨風拿回筆,在紙上寫著,口中說道:“好的,他的名字就叫‘三’?!必S奇南一看,向晨風在紙上寫的果真是“三”,連忙說:“唉唉,不是‘三’,是‘特辣的辣絲’啦!”
幾人又絮叨了一會兒,豐奇南便要離開了。在門口,豐奇南對張午炎說:“這支筆姑且放在你們這里,我回去翻翻資料,過幾天我來取?!薄昂玫暮玫模僖?!”張午炎向豐奇南道別。門關上了,豐奇南在門外徘徊了一會兒,便走開了。
晚上八點整時,張午炎的手機接到了范晚坤的短信。短信上說他和賈夜雷帶了禮物過來,拜托張午炎下樓接應。
張午炎便下了樓,才知道他們還沒有到達老深巷——禮物太多太重,他們只能慢慢走。張午炎問清地址,便過去與他們會合。
遇見他們之后,張午炎定睛一看,兩人手中各拿著兩個巨大的黑色箱子?!盀槭裁捶且煤谏渥友b?看起來像是裝了毒品?!睆埼缪讚u搖頭,接過了賈夜雷手上的一個箱子。
“那里面裝的是零食,”賈夜雷說,“我手上這個裝的是衣服?!狈锻砝づe起兩個箱子,“火腿,還有大米。”他說?!疤炷?!你們瘋了嗎?給我們帶這么多東西?!睆埼缪捉械??!罢l讓我們是朋友呢?”范晚坤笑了,“再說,這些東西總價值——”他突然意識到什么,閉上嘴,不再說了。賈夜雷看了他一眼。張午炎“唉”地嘆一口氣。
他們誰都不知道,在一邊的行人道上正站著一個人。路燈的燈光沒能照在他臉上,于是他整張臉如同遁入了黑暗?!扒砂 闪恕蹦莻€人想。待到三個人走開不久后,這個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是張午炎的父親。
他跟了上去,雙眼死死地盯著兒子手中的黑色箱子。“他們的貨么?”他想,預備著追上去搶奪過來。“呀!”他聽到他的兒子叫了一聲,頓時一愣。“已經(jīng)這么晚了??!”張午炎看著手表顯示的時間說,“老向怕是要等急了!”于是幾人奔跑起來。“不好!”張午炎的父親暗自叫一聲,趕忙追上去。
前面幾人拎著箱子跑得氣喘吁吁,張午炎的父親卻在后面總差幾步跟不上。“??!”他小聲地吼了一句,看到幾人突然向某個拐角處走去。
他緊跟幾步,身邊突然經(jīng)過一個人撞了他一下。他回頭瞥一眼,沒能在意,只顧追趕上去。拐角處出來幾個人,他頓了一下,發(fā)現(xiàn)并不是他的兒子和那些學生?!敖柽^借過!”他聽到一句話,感覺聲音有些熟悉,但知道那不是他兒子的聲音。于是他只管向拐角處沖過去,但只看見一片空。他再向里面急走幾步,左右探了探,沒看見人。他心里一驚,轉頭向外跑去。什么人也沒有了,他呆呆地站在那個地方,大口喘著粗氣。
他又跟丟了。
三人將黑色箱子放在辦公桌旁。向晨風對范晚坤說:“你們又來啦?”“我們是為了熟悉那些招式來的?!狈锻砝ふf。向晨風抹一把臉,說道:“真實世界又用不了,熟悉有什么用?”“起碼好玩?!辟Z夜雷雙手揣進衣兜,“再說了,這是順便。我們主要是為送禮物來的?!薄胺凑覀儾蝗睍r間?!狈锻砝ぱa了一句。
二十分鐘后,幾人下了樓,到了老深巷巷尾的那片區(qū)域?!盀槭裁茨惴且獛覀儊磉@邊才進去呢?”范晚坤問。向晨風詭秘地一笑,說:“我覺得老深巷的陰森神秘更適合這種魔力的發(fā)生?!?p> “更何況,我第一次從畫里回到這個世界,并不是回到了家中,而是來到了這里……”他想。
在巷道內(nèi),有個人正在窺視他們。他看到火花圈出現(xiàn),幾人先后進入其中?!八麄冞M去了?!蹦莻€人想,一下子躥出來,隨著他們一起進入了二維?!拔乙欢〞@勝?!彼耄拔铱墒俏锢韺W家。”
豐奇南便穿過通道來到了二維。他前后看看,自言自語道:“這就是他們所言的二維嗎?還僅僅是一片空白?!蓖蝗唬肫鹦┦裁?,說道:“對了!那幾個小子,好像不在這里。”
話音未落,他便聽見“嚯”的一聲大喊。循聲望去,他看見遠處有幾個人影?!霸瓉碓谀莾?!個子不大,嗓門兒子倒不小?!彼底哉f。
實際上,那四個學生的個頭都不算矮,范晚坤和向晨風甚至比他高一些。不過既然豐奇南想要這么說,我們也無法命令他閉上嘴。
他轉一轉手腕,忽然一摸自己的眼鏡:“對了!我的墨鏡,真的被調到左眼這邊來了!”不過他并不太在意,“反正平常這墨鏡也是左眼右眼換著戴,都習慣了。”他思索著,于是“咔”地扭一下頸部。“那么,接下來就該辦正事了!”他想,隨即朝著遠處的那四個學生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