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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山河

057章 姐姐!

一寸山河 作家李珂 3295 2021-05-14 09:26:43

  在關門山西北角露宿了一夜,黎明時分,二營的許多官兵都早早地醒來了。

  露營地彌漫著一股興奮的情緒,昨晚抵達這里的時候,天色已暗,人們只是影影綽綽地看到了關門山的局部風貌;此刻,冬日的晴空下,能夠收入眼底的峰巒疊嶂,顯得格外清晰壯美。按照教導員的說法:今后,徐旅二營將在這里大展宏圖!

  歷經(jīng)半個多月的長途跋涉,一路上不僅要繞行日軍的防區(qū),也要規(guī)避國軍的殘余部隊,二營走得很辛苦。但如今這一切都過去了,一些參加過長征的老戰(zhàn)士,甚至將二營到達關門山,比作中-央紅軍從江西蘇區(qū)到達了陜北。

  夏連山和偵察小組的人早早地吃罷了早飯——馮長治和吳子健昨晚又商量了一下,為盡快摸清豐店戰(zhàn)況,決定讓偵察小組騎馬前往。

  夏連山是晉南大戶人家的子弟,從小就練就了騎馬的本領,他另外挑選了六名會騎馬的戰(zhàn)士,將繳獲的日軍騎兵的軍馬拉來七匹,一行人躍馬揚鞭,疾馳而去。

  望著夏連山們馳騁遠去的背影,吳子健豪氣頓生,他對站在身邊的營長說道:“老馮,我看吶,二營早晚要拉起一個騎兵連來!”

  馮長治一聽就樂了,雙眼瞇成一條縫:“那敢情好,不過,叫個騎兵連,咋地也得有一百多匹馬吧?”

  吳子健一拍老搭檔的肩膀:“不就一百匹馬嘛!咱們從五臺山帶出來了五匹,前兩天大王峪又繳獲了二十八匹,這就三十三匹了。剩下的六十多匹,只要你讓我放手干,不出仨月,我一準給你弄齊備了!”

  “好!夏副連長的騎術不賴,真要拉起了騎兵連,我看就可以讓他當連長,挑一批戰(zhàn)士跟著他練?!?p>  “我看行,連山是本地人,到時候讓他出面,在當?shù)卦俣嗾行T馬的人入伍——這騎兵連,就成了!”

  兩個正副營長越說越高興,沒有注意到教導員劉恕遠遠地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營部的文書張繡。

  “營長,吳副營長,”劉恕的聲音突然從背后響起,兩個軍事主官正描繪著的騎兵連大計,戛然而止。

  “教導員,你來的正好!”馮長治依舊興致勃勃地朝劉恕嚷嚷著,想把騎兵連的構想和盤向他托出,但吳子健卻敏銳地注意到女兵張繡臉上委屈、惶惑的神色。果然,劉恕打斷了馮長治的話頭:

  “營長,我想和吳副營長核對一些事情。”

  教導員的一臉嚴肅,女文書的一臉淚痕,讓笑意還殘留在臉上的營長也吃了一驚。

  “核對什么事?說吧?!眳亲咏Q上了冷淡的口氣。在他看來,只要劉恕一端起教導員的架子和他談話,就準沒有令人愉快的內(nèi)容。

  “我今早發(fā)現(xiàn),小張文書在和那個晉軍的肖參謀交談,經(jīng)我與她核實,張繡同志向晉軍參謀透露了我營來關門山的行動方針和計劃。我因此嚴厲地批評了她的無組織無紀律行為!可是據(jù)她反映,她與晉軍肖參謀的這次談話,是吳副營長授意并批準的,是這樣的嗎?”

  劉恕問完,吳子健就定定地看著他,一時沒有言語;然后,副營長不無沉重地嘆了口氣,說道:

  “教導員啊,我就不明白了,你咋就看肖參謀這么不順眼呢?他現(xiàn)在跟著我們營一起行動,一路上我和5連長一直在勸他加入八路軍,并且他顯然已經(jīng)動心了,我就讓小張再去和他聊聊,爭取將他留在二營——他們兩個都是大學生,能聊到一起去——這怎么就成了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呢?”

  “什么叫能聊到一起去?!”

  劉恕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斷喝,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教導員的臉色在瞬間就變得慘白,氣憤焦慮之情溢于言表:

  “這還是一個營級指揮員該說的話嗎?!我們是革命隊伍,是肩負著重大使命的挺進支隊!你竟然指使我們的女同志,去和一名國民黨軍官聊天,還說什么能聊到一起去!你的黨性和立場都喪失到哪里去了?!”

  劉恕聲色俱厲的質(zhì)問,令吳子健張口結舌、一時無言以對。而他之所以無言以對,多少也是因為有些心虛。

  善于戰(zhàn)場觀察的吳子健,其實是在之前敏銳地捕捉到了晉軍參謀對張繡的好感,那是一種還說不大清楚的好感,但八路軍副營長打算利用這一點,由張繡出頭,促使肖俊平下決心加入二營——他太需要這個精通日語、掌握日軍軍情的情報官了!

  只是,教導員的強烈反應,未免也有些過頭了。但吳子健沒心細想,他看了看顯然是哭過了的女文書,和顏悅色地對她說:“小張,是我考慮不周,讓你受委屈了?!?p>  不料這一來,張繡竟嗚地一聲哭出了聲。

  面對這其實還是個女孩子的漂亮女兵的眼淚,三個軍事主官頓時面面相覷,一聲不吭地陷入了沉默。

  ?

  夏連山七人七騎,從關門山西北麓出發(fā),很快就向前奔出了十里有余,他們進入了左右分別是大小榆樹山的荒原。凍土和枯草構成的開闊曠野,地勢雖不平坦,但較之崎嶇蜿蜒的山間小路,又是另外一番天地了。他們開始策馬疾行。

  關門山北麓距離豐店縣,也就是三四十里的路程。

  但騎在馬上的夏連山,一直在分析算計著豐店的局面——二營是三天前從大王峪旁邊的那個小村落向關門山開拔的,開拔的頭一天,他們在大王峪伏擊了日軍的一股騎兵,據(jù)騎兵俘虜后來供述,他們在遭到伏擊的那天,將開始全面進攻豐店縣城。

  如此算來,今天,應該是豐店遭到日軍進攻的第四天了!

  縣城還在守軍手里嗎?被連長救下來的那個晉軍參謀,證明守城的是晉軍獨立12旅的一個團、以及中-央軍的一個團。這兩個團的兵力合起來有多少、戰(zhàn)力究竟如何?

  心急如焚的夏連山不斷地揚鞭催馬。然而,六個跟隨來的會騎馬的戰(zhàn)士當中,有兩個騎術一般,這多少拖累了一行人的速度。

  終于,他們遠遠地望見了豐店縣城的輪廓。

  但夏連山的心卻變得驚惶起來:在這個距離上,竟然聽不到前方傳出任何槍炮的聲音。這意味著什么?要么是守軍打退了鬼子,要么是鬼子占領了豐店!

  按照事前商定好的方案,在由曠野踏上公路之前——那公路是從豐店南門通往小榆樹山的路——他們在路邊勒住了馬韁,留下四個人原地看守馬匹;夏連山帶領兩個人,徒步走上公路,向豐店南門行進。留守的四個人,都帶著繳獲日軍騎兵的小馬槍,夏連山三人,則在衣服下面掖著駁殼槍。

  然而,沿著公路只走了百十來步,夏連山的一顆心就猛地沉了下去。

  他看到了兩里外的豐店城頭,插著幾面紅白相間的太陽旗,在北方吹來的寒風中,舞動飛揚。而城頭上,則影影綽綽地有人走動。

  那應該是日本兵——豐店縣,無疑是淪陷了!

  痛楚急慮的夏連山,后悔沒有將連長的望遠鏡借來。他原以為,豐店應該還在戰(zhàn)斗中。但現(xiàn)在,緊閉的城門和耀武揚威的太陽旗,則已經(jīng)宣示著戰(zhàn)斗的結束。

  姐姐!

  夏連山在心底喊了一聲。

  遠處的豐店縣城是那樣的沉寂,但沉寂中,卻隱含著一股不祥之兆。

  “副連長,咋辦?”隨行的兩個戰(zhàn)士也看明白了局面,焦急地問道。

  不能再往前走了,說不定,城頭上的步槍甚至機槍正在朝著公路上這孤零零的三個人瞄準。

  “縣城不能去了,一會兒我們往小榆樹山方向走,爬到山梁上,再往城里觀察。”夏連山手指的是左邊小榆樹山的山口:黃巖口。幾天前,他來豐店看望姐姐的時候遭遇了日軍,沒能進去城門,隨后就是爬到了山梁上觀察的日軍兵力。

  他們先是回到了公路以南的曠野上,夏連山派出兩個戰(zhàn)士,立即騎馬先行返回關門山西北麓的二營營地,報告豐店被鬼子占領的消息。

  然后,他繼續(xù)留下兩個人在原地守候,自己帶著另外兩人,奔進了小榆樹山的黃巖口,爬上了最靠近豐店西城墻的一道山梁,在那里,他們清楚地看見了在城頭上巡視的日本兵,西城門同樣緊閉。夏連山絕望了。

  姐姐!

  附近沒有任何國軍的蹤影,守城的晉軍和中-央軍的兩個團,猶如人間蒸發(fā)了一般。而占據(jù)了縣城的日軍并沒有打開城門,這也讓八路軍的副連長感到疑惑。盤桓了半天,看不到更多情況的夏連山,只好帶著兩個戰(zhàn)士,心情沮喪地爬下了山梁。

  不料,就在他們即將從黃巖口出山的時候,卻突然目睹了一隊隊鬼子浩浩蕩蕩地沿著豐店南門外的公路,走進了小榆樹山。

  夏連山三人就躲在山巖后面,仔細地觀察著。這批鬼子,騎兵開道,后面有步兵、有炮兵,還有大卡車上拉載的工兵,不下幾千人。而這條由豐店南門進入小榆樹山的公路,夏連山是知道的,三天前,他們曾經(jīng)在山里橫穿了這條公路奔向關門山,二營雇傭的向?qū)М敃r對他說,這路向西通往山外鐵道線上的文城。

  這么說,占領了豐店的日軍,還要繼續(xù)去攻擊文城!

  直到大隊的日軍完全通過,夏連山三人才從黃巖口出山,返回到南郊的集合地點,他們注意到,豐店依然有鬼子兵在留守,城門也依然緊閉。

  夏連山原以為傾巢而去的日軍會丟棄豐店,那樣他就可以混進城去??梢磺卸际屡c愿違。

  姐姐!你們都還平安嗎?

  八路軍副連長哪里會知道,他一直牽腸掛肚的姐姐,已經(jīng)被守城的日軍糟蹋了兩天兩夜,剛剛咽盡了最后一口氣,裸-露著身體,被丟棄到了城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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