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徐旅支隊長向自己的政委做出了今天的第二次妥協(xié):暫時不將敵工隊在文城的地下情報站的動態(tài)、通報給友軍391團。
同意政委的這一做法,也是出于對地下情報站絕對安全的考慮;但在吳子健的心目中,中央軍391團仍是值得信賴的。只不過,眼下需要他處理的頭緒太多,犯不上因為這個與劉恕夾纏不清。
吳子健首先向肖俊平派來匯報的隊員做了一番囑咐,告知其本部已經(jīng)擴大為徐旅關(guān)門山支隊的消息,要文城的地下情報站繼續(xù)以搜集當(dāng)?shù)厝哲妱酉蚬ぷ鳛橹?,暫時不要再開展類似盜取火車站貨場軍火的行動。注重向要害地點多安插敵工隊隊員,進而提高獲取情報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如需要增添人手,可隨時向支隊部聯(lián)絡(luò)。文城東郊那座農(nóng)家宅院的聯(lián)絡(luò)點、與西坪村之間的飛鴿傳書也將抓緊建立。
打發(fā)走了肖俊平的人,吳子健又找來騎兵連長夏連山,要他親自從散布在青龍河兩岸的敵工隊員中安排三人,由梨花浦的郭鄉(xiāng)紳領(lǐng)著,到靈石縣高廟村的慘案現(xiàn)場走一趟,搜尋線索。但要注意不要暴露自身身份。
這兩件事交代完畢,吳支隊長才急急忙忙地修書一封,命令騎兵送往河口村,面呈二營營長魏鑫。書信內(nèi)容為,以八路軍徐旅關(guān)門山支隊的名義,全數(shù)退還黑石崖匪幫送來的大洋和糧食,要他們自行去與晉軍獨立12旅談判、解決被扣押土匪的釋放事宜。
吳子建在信中特意強調(diào),徐旅支隊中止插手此事的原因為:鑒于黑石崖匪幫拒絕接受八路軍改編,徐旅支隊領(lǐng)導(dǎo)“經(jīng)集體討論”不同意再從中斡旋——直到這一刻,吳子健收編這股頑匪的念頭仍未打消——他要魏鑫不必親自前往黑石崖,派一個班的戰(zhàn)士將書信和錢財送去即可。
這也不失為是一個以退為進的打法:首先讓徐旅支隊暫時從麻煩中脫身,而一旦黑石崖匪幫走投無路,不排除他們被迫主動倒向八路軍的可能性。
……
正在黑石崖的匪巢內(nèi)翹首以盼的女匪首,萬萬沒有想到等來的竟是這一結(jié)局!手捧著八路軍徐旅支隊長親筆手書的信件,打量著被退回來的大洋、豬牛羊和糧食,劉五妹欲哭無淚。
原本成竹在胸的師爺,一時間也顯得彷徨無助:
“他奶奶的八路軍,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白白耽誤了咱們好幾天的工夫!”
不過,冷靜下來之后,師爺眼珠一轉(zhuǎn),對劉五妹表示塞翁失馬、焉知非?!寺奋姶丝倘鍪植还?,倒省得山寨再為所謂的收編之事頭疼,索性拿著大洋和糧食直接去找獨12旅談判。少了個中間人,談起來或許更順溜。
女匪首仍然顯得六神無主,她擔(dān)心就此失去了八路軍這個靠山、山寨的日子今后會更難過。也擔(dān)心在缺少中間人說合的情況下,與駐扎麥村的晉軍談不攏、最終枉害了被俘弟兄們的性命——幾十條人槍(包括一挺機關(guān)槍),對于山寨而言絕對是無法承受的巨大損失。
早在八路軍的吳長官一行離去后,師爺一度提出先將三當(dāng)家的釋放出來、共商對策。當(dāng)時被劉五妹斷然否決了——自己的八路軍結(jié)義大哥魏鑫,臨行前特意悄悄囑咐她,一定要借這個機會猛剎一下黑驢的威風(fēng),否則今后很難控制這個三當(dāng)家的。女匪首深以為然。
但現(xiàn)在,八路軍徐旅支隊突然撒手不管,師爺趁機再次提出釋放三當(dāng)家的、讓他出面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他有那個本事嗎?”劉五妹氣哼哼地說:“鐵手那個王八蛋,就是黑驢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兩個人狼狽為奸、臭味相投——現(xiàn)在鐵手出了事,你指望著黑驢能把局面扳回來?!”
師爺尷尬地笑了笑:“大當(dāng)家的息怒,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還望大當(dāng)家的以大局為重,高抬貴手?!?p> 在師爺?shù)乃惚P里,黑驢畢竟是極力反對接受八路軍改編的,與損失幾十條人槍相比較,山寨整體的存亡前景,無疑更為重要。
劉五妹當(dāng)然知道師爺?shù)乃惚P,于是單刀直入將話題挑明:“師爺,我明白你們這些爺們兒的心思,愿意留在山寨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劉五妹又何嘗甘心放著大當(dāng)家的不做、投到八路軍的帳下做???但是你也看到了,八路軍現(xiàn)在封死了我們下山的出口,他們那個什么紅星峽營地距離山寨又只有十幾里路程,可以說是在我的心窩旁邊架了一把刀。這股八路兵強馬壯,真要想滅了我們,怕是只需幾天的光景!到了那個時候,你和黑驢誰又能替我抵擋得?。俊?p> 聽著劉五妹的一番分析,師爺無言以對,訕訕地端起茶碗,借著喝茶掩飾自己的窘迫。
“眼下,我好不容易攀上了魏鑫做大哥,好歹在八路軍那里有個幫著說話的長官,假如咱們就此與八路軍斷交,再想從他們里面接上關(guān)系,只怕比登天還難!”
師爺放下茶碗,抹了抹自己的山羊胡子,試探性地問道:“那么以大當(dāng)家的意思,咱們山寨就只剩下投靠八路這一條路可走了?”
劉五妹頓時氣餒——八路軍窮得叮當(dāng)山響,投靠過去除了能得到身份上的正名,真的無利可圖!這也正是自己一再婉拒吳長官和魏大哥的原因所在。
想到這里,她也將目光對準(zhǔn)師爺,試探性地反問道:“八路軍可是答應(yīng)咱們了,投過去就給一個獨立大隊的番號,軍銜跟營長一般大——弟兄們中的大小頭目,也都能混個官軍的連長排長什么的干干,你說大家會不會動心?”
“跟營長一般大的獨立大隊?頭銜不算小啊,你那個魏鑫大哥不也就是個營長嘛?”師爺脫口說了一句,但想了想,又接著說道:“可是咱們手下的這幫弟兄,最看重的是錢和女人,未必會對連長排長什么的來勁吧?”
女匪首沒有理會師爺后面的話:“獨立大隊的名頭當(dāng)然不??!晉軍的獨立12旅,也就和獨立大隊之間隔著一個團的臺階?!?p> 看著劉五妹頗為得意的神色,師爺內(nèi)心忽然一動:“大當(dāng)家的,如果真的要投官軍,咱們何不考慮選擇晉軍獨12旅呢?眼下他們正扣著咱們的人槍,可以就勢與他們談?wù)剹l件嘛——八路軍說到底是外來戶,出身又不正,哪有家鄉(xiāng)的晉軍牢靠??!”
劉五妹先是怔了怔,很快又慢慢地搖起了頭:“晉軍?人家根本就沒提出過要收咱們,現(xiàn)在去和人家談收編,那不是拿熱臉去蹭人家的冷屁股嗎?”
師爺?shù)囊浑p小眼睛不由得在劉五妹凸凹有致的身材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旋即收起了邪念,內(nèi)心也不得不承認(rèn)大當(dāng)家的言之有理:“眼下,只能先去麥村了,找獨12旅談判,但愿他們胃口不大。如果實在談不攏,咱們再回過頭來核計投八路軍的事情。”
女匪首看著同樣無計可施的師爺,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我信不著黑驢那個沒頭腦的王八蛋,你老人家親自帶著清單,替咱走一趟麥村吧?!?p> 事已至此,老謀深算的師爺也覺得整個山寨派不出合適的人選了,只得硬著頭皮答應(yīng)下來。
……
在關(guān)門山南麓腳下的麥村始終枕戈待旦的晉軍排長李滿倉,出乎意料地等來了黑石崖匪巢派來的使者,這讓他感到疑惑:幾天前,是盤踞在關(guān)門山的八路軍派來個騎兵連長、協(xié)商釋放黑石崖匪徒的事情,當(dāng)時因為價錢的原因半途而廢;怎么轉(zhuǎn)過臉來,黑石崖匪巢親自派人上門了?
不過,看到土匪方面派來的是一行三人的談判使者,李滿倉還是長舒了一口氣——從已經(jīng)俘獲的匪幫人槍來看,黑石崖的實力無疑不容小覷,假如對方真的派出更多的人馬來實施武力報復(fù),自己手下這一個排能否招架得住,還真不好說。
雙方在村公所內(nèi)見了面。黑石崖方面的談判代表:師爺,倒是開門見山,一坐下來就講清楚了原委——八路軍已經(jīng)表明退出這樁談判,現(xiàn)在就是扣人的晉軍獨12旅與被扣人的黑石崖山寨兩家之間的事了!
鑒于在這之前,李滿倉已經(jīng)得到了兄弟團570團白團附的明示,由白團附本人親自主持今后的所有談判,而且在麥村抓獲的幾十名土匪也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570團的駐地羈押,以防土匪狗急跳墻搶人。所以,李滿倉索性派了幾個士兵,引領(lǐng)黑石崖山寨師爺一行三人、直接去往平泉縣城北郊的龍灣村。
這其實正中了晉軍排長的下懷——他本來就不愿意在這樁骯臟的交易中插手的,現(xiàn)在樂得躲個清靜!
而直到這時,師爺才大致品味明白了:鐵手他們出事兒的麥村,竟然只有獨12旅的一個排駐扎!這個大胡子李排長,就是麥村的最高長官。而且這一個排還是臨時來這里征糧的——早知道如此,三當(dāng)家的黑驢就應(yīng)該組織人手全力前來搶奪,諒他晉軍區(qū)區(qū)一個排的兵力,怎么也不會是山寨大隊人馬的對手!那樣的話,幾百大洋外加生肉糧食的贖金就可以省下了。但這都成了馬后炮,悔之晚矣!
帶著這樣的復(fù)雜心態(tài),師爺一行走進了晉軍獨12旅570團的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