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營長王雙龍的話音剛落,騎兵連長夏連山就急了——臨出發(fā)前,支隊長給他們兩個指揮官的命令是:迂回運動到日軍的側翼,伺機發(fā)動襲擊,重點是針對敵人防守薄弱的后隊(如卡車隊、輜重隊等等),一擊即走、不得戀戰(zhàn)。然而,此刻王雙龍竟然要騎兵連單獨去襲擊卡車隊、而他本人則打算率領全營去攻擊日軍主力,這是萬萬不可的!
“大龍,別莽撞!”夏連山叫著一營長的愛稱:“咱們都看到了,前方的日軍差不多有千人上下,我?guī)缀蹩梢钥隙ㄟ@是一個步兵大隊,你拿著一個營去和他們硬拼,哪里還有活著回來的機會?。俊?p> 王雙龍的一營,是以昔日林師徐旅二營5連(時任連長即如今的支隊參謀長李天林)為主要班底組建的,堪稱是目前整個支隊最精銳的王牌,單兵武器均為日本造三八大蓋以及國產的中正式步槍,全營三個連每連都匹配了一挺捷克式輕機關槍。但即便如此,在整體火力方面,這支三百多人的八路軍精銳,也仍然無法與日軍的一個不足兩百人的步兵中隊相比肩。更何況,此時正前方面對的日軍多達數個中隊,且顯然還得到了炮兵火力的加強配置。
不料,面對戰(zhàn)友兼兄弟的騎兵連長的勸阻,一營長王雙龍絲毫不為所動,他用不拿槍的手,焦躁地指點著樹林外面:“連山,這股鬼子正在攻擊西坪村前沿陣地,你應該清楚支隊長手頭那兩個連的兵力根本支撐不了多久的——你我在這里要是再不動手,咱們的根據地就完了!”
夏連山同樣不肯讓步,一只手同樣指著林子外面的曠野說道:“這么大片的開闊地,至少有二里長,不等你們沖鋒到一半、日本人就會發(fā)覺,如果他們架起重機槍來掃射,你和一營的弟兄們豈不是白白去送死?。俊?p> 王雙龍也急了,用力掰開夏連山攥著他半邊臂膀的手,低吼道:“你沒看到鬼子的前隊已經開始沖鋒了?咱們沒時間了!支隊長把一個主力營外加你們騎兵連的人馬部署到這個方向來,不是讓我們單單襲擊一個卡車隊的,那對整個戰(zhàn)局幫不上什么忙!——你上不上、我不管,我必須得帶著全營上了!”
吼罷這些,王雙龍不再理會騎兵連長,轉而對聚攏在身邊的一營三個連的連長做交待,排定沖鋒順序。
最終,回天無術的夏連山長嘆了一口氣:“好吧,本來吳支隊長讓我們兩個商量著來,你既然決心已下、我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但你必須答應我,我的騎兵先攻擊日本人的卡車隊,給他們的后隊造成混亂后、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那個時候你再出其不意從側面插上一刀!”
“就這么辦!”一營長直到此刻才誠摯地拍了拍夏連山的肩膀:“連山,多加小心,騎兵雖然馬快,但是目標也大,我可不想眼睜睜看著你們成為日本人的靶子!”
“放心吧,我們先繼續(xù)向西跑上一段兒路,徹底繞到這幫鬼子的后面,直接攻擊他們的卡車,我估摸,那里不會有太多日本兵守衛(wèi)的?!?p> 簡要動員了一番之后,徐旅支隊的騎兵們一律用手牽著自己的戰(zhàn)馬、徒步小心翼翼地潛出了這幾片樹林,又走上幾十米之后,才紛紛上馬開始朝著同蒲路方向疾馳而去。
目送著騎兵連的漸行漸遠,王雙龍下了命令:把三個連的步兵全部前移進入樹林,做好沖鋒準備。他注意到,正前方的日軍大部隊陣營當中,炮擊已經徹底停止了——顯然,鬼子的步兵正在進攻西坪村的前沿陣地。
他倚在一根樹干的側面,焦慮地等待著夏連山騎兵的打響。
……
文城,日軍萩原旅團的司令部,剛剛接到了西條聯(lián)隊長發(fā)自西坪村戰(zhàn)場的電報:我聯(lián)隊已經進抵西坪村外圍,炮兵完成對八路軍前沿陣地的打擊,高木步兵大隊正在實施地面進攻。
旅團長萩原晃吩咐手下的作戰(zhàn)參謀,將電文內容立即電話告知正在文城西郊楊村的西條聯(lián)隊兵營里坐鎮(zhèn)的參謀長河邊大佐。
西坪村的八路軍果然沒有了炮火支援——旅團長少將滿意地嘀咕著,這滿意來自兩方面,一是西條重平的部隊可以免于在曠野遭受敵軍的炮火還擊;二是這個重要的情報提前被潛伏在西坪村的細作獲悉并上報:這顯然要歸功于特務機關長小島正雄的辛勤工作。
四面合圍太行,自己負擔的這一面,總算是打響了!
日軍旅團長略顯凌亂的桌子上,此刻還擺放著分別電自華北方面軍第一軍司令部(太原)以及瀨名師團司令部(運城)的戰(zhàn)情通報,都是有關此次第一軍策動四大師團四面合圍太行山區(qū)中國軍的。
看著擺在桌子上的這幾份戰(zhàn)報,萩原少將一時陷入了冥想——現(xiàn)在終于清楚了:雖然名義上是四大師團合圍出擊,其實,從正太路出動的山岡師團、從河北山西交界處出動的中島師團以及己方從同蒲路出動的瀨名師團,都只是派遣了小規(guī)模部隊,給予聲勢上的配合!而真正的掃蕩主力,僅有前不久整體進入晉東南邯長公路、屯臨公路沿線的下元師團。
因此,所謂的四面合圍,本質上不過是一個花哨的作戰(zhàn)方案而已,這場由第一軍司令官香月中將親自部署的戰(zhàn)役,能否達到其戰(zhàn)役目的,其實完全取決于一點:主攻部隊下元師團的成敗。
真夠難為下元熊彌的了!萩原晃擺弄著桌面上的電文,苦笑著搖了搖頭。
下元師團前鋒在一個半月前開進山西東南部,占領了邯長公路沿線的黎城、潞城、長治等戰(zhàn)略要點,師團主力隨后跟進;直至進占同蒲路上的臨汾,為瀨名師團沿同蒲路的南下打了前站。但其后不久,他們卻在長治縣城附近的神頭嶺地區(qū),遭遇八路軍劉師重兵的陰險算計,慘烈戰(zhàn)斗后損失數百人,徹底震驚了華北方面軍司令部。
其后,方面軍以及第一軍司令部命令下元師團主力整體退出同蒲路,改為專注在晉東南占領邯長公路、屯臨公路沿線縣鎮(zhèn),鋒芒直指盤踞在太行山區(qū)的中國軍(重點為八路軍劉師以及林師徐旅,另有一部為中央軍的第三軍)。因此,這一次的四面合圍作戰(zhàn),距離太行山腹地最近的下元師團,就成了當仁不讓的急先鋒。
“必須要一雪神頭嶺的前恥??!”此刻,遠在幾百里之外的萩原旅團長,凝視著手頭電文內容里下元師團的字樣,繼續(xù)自言自語著。
截至目前的戰(zhàn)報表明,下元師團的兩個旅團,各出動了一個完整的步兵聯(lián)隊,分成左右兩翼,擊破中央軍第三軍曾萬鐘部的防線,攻入了太行山腹地,正在積極尋找八路軍劉師主力以及林師徐旅復仇,包括尋機消滅八路軍總指揮部。
突然,樓梯口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凝神的旅團長思路,隨著一個參謀的通報,參謀長河邊大佐急匆匆地趕了進來。
“西條重平已經在關門山腳下打響了!”河邊參謀長徑直走到旅團長少將的桌子前說:“希望他們能夠順利拿下西坪村。”
“來得正好,河邊君,”萩原晃將手中的幾張電文一股腦地遞向對方,同時就詢問道:“高木大隊已經打響,龜田大隊備戰(zhàn)得怎么樣了?”
“將軍,我已經在盡最大努力——今天晚些時候太原方向還會有一批軍火輜重運來,等軍列到站后我檢視一下,看看能否補足龜田大隊所需的重裝備。”
截至今天,疲憊不堪的龜田步兵大隊總共收攏了三個步兵中隊,集結到了文城西郊楊村兵營,準備進攻大榆樹山里的中央軍391團。目前兵員不算齊整,且九二步兵炮、迫擊炮、重機槍等裝備尚待進一步補充。
“要快,我已通知駐扎在豐店縣城的大??到椋麄兇饛涂梢耘R時支援龜田大隊三到四門迫擊炮、兩挺重機槍。你可以把這部分重火力考慮進來?!?p> 河邊參謀長一邊點頭答應,一邊就讀起了手里的電文,讀著讀著,他忽然抬起頭問道:“苫米地將軍親自出馬指揮、殺進太行山了?”
苫米地將軍,即下元師團所轄兩個旅團之一的旅團長苫米地四樓少將,他麾下的工滕聯(lián)隊,此次正是攻入太行山腹地的下元師團右翼部隊。戰(zhàn)報顯示,苫米地少將指揮著工滕聯(lián)隊,目前已經逼近遼縣一帶。
同為旅團長少將級別的萩原晃沒有說話,而是略顯同情地點點頭——比起自己在同蒲鐵路線的大城市里坐鎮(zhèn)指揮,苫米地旅團長此刻的處境,無疑要艱辛兇險得多!
“看來,下元師團重責在肩啊,能不能在太行山里把八路軍的總部及其主力一舉圍殲,就看他們這兩個聯(lián)隊一左一右的攻勢了。”
同為隔岸觀火的河邊參謀長,也不無感慨地評論著。
“報告,”一名電訊參謀出現(xiàn)在門口:“師團司令部轉來佐佐木支隊最新戰(zhàn)報!”
聽到佐佐木支隊的名字,萩原晃和河邊不由得緊張地對視了一眼,后者吩咐電訊參謀當場讀報電文內容——電文稱:師團派遣的佐佐木支隊一個步兵大隊,掃蕩同蒲路以東的沁源縣,遭遇駐守當地的中央軍八十四師的頑強抵抗,目前進展緩慢。
這份電文,讓室內的兩名指揮官都蹇起了眉頭——進攻沁源縣也是本師團參與四面合圍太行山作戰(zhàn)的任務之一,假如那里的攻勢受阻,無疑將嚴重影響本師團的總體攻擊行動。
如此,壓在萩原旅團肩頭的責任會更加沉重。
果然,萩原旅團長隔著桌子,向自己的參謀長投射出了凌厲的目光,似乎正在敦促對方下一步的行動。
河邊大佐頓時心頭一緊,感覺從自己的脊梁骨上,冒出了一股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