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確了對文城漢奸偵緝隊長的必殺計劃,軍統(tǒng)女少校終于感到了一絲倦意,打算就此結束這次臨時會議。但就在這時,一個念頭突然閃進了腦海,她先是打量著年輕的中央軍特務連長,猶疑了片刻才對眾人說道:
“還有一件事,是我們這次從大榆樹山回文城的時候遭遇的,有些蹊蹺——趙連長,你把在城北郊張家大院發(fā)生的情況給大家講一下?!?p> 王穗花提及的,正是那伙國軍潰兵兵痞襲占張家大院、并與他們一行驚險遭遇的一幕。
李彥與方墨書之前對此并不知情,這時聽到特務連長的講述,不由得均感到心驚——組長這一車人,竟然險些被閻錫山的昔日潰兵給包了餃子!
但是此事真正蹊蹺的,還是那伙潰兵由一柳條箱電影畫報招供出來的打劫兩輛日本卡車的情況。
“你們大家都分析分析,那兩輛卡車上的日本人,究竟是什么來頭?開著普通的民用車,車內卻裝備了機關槍等輕重武器;運送的人里邊還有穿著花花綠綠衣裳的女子,那一柳條箱滿鐵映畫的畫報,應該就是她們隨身攜帶的東西——關鍵是,這兩卡車不尷不尬的人從太原跑到文城來干什么?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及其女人,才會受到如此神秘的護送?”
王穗花一邊說著,一邊就起身到自己還未完全打開的行囊中,翻檢出那兩本她特意帶出來的電影畫報,丟在了圓桌上。
李彥的眼睛率先瞪圓了,急急地伸手抓過一本捧到自己眼前看著,隨即笑出了聲:“乖乖,還真是滿鐵映畫的電影!”他的手指指著封面上的性感女郎,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那是如今在滿洲國乃至關內都很風靡的一個色情女星。
他沒有注意到,特務連長的臉已經(jīng)羞紅了,身體局促不安地扭動了幾下。
方墨書則拿起另一本畫報隨意翻閱著。驀地,這名新晉軍統(tǒng)中尉心頭一動,腦筋開始急速轉動,極力回憶著什么。隨即便突然叫出了聲:
“我想起來了!在南洋旅館的大堂,我見過幾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看上去很有幾分電影明星的派頭——當時我還挺奇怪,這里怎么會有如此時髦的女人?”
“南洋旅館?這就有些對上景了!”軍統(tǒng)女少校興奮起來:“她們不是本地人,坐卡車從太原過來的,所以入住了旅館——老方,明天你就和李彥跑一趟南洋旅館,查查她們的來歷?!?p> 不料,方墨書卻大搖其頭,表示恐怕來不及了,因為當時他正在南洋旅館的前臺登記入住,而那幾名時髦女子則顯然是與其隨從在辦理退房手續(xù):他們一行人當時就應該已經(jīng)離開了。
王穗花失望不已:“那你看清跟在那些時髦女子身邊的人、是什么穿著打扮嗎?是不是日本人?”
半路出家的軍統(tǒng)中尉,又極力回憶了許久,最終慚愧地搖搖頭,表示他實在是對此沒有清晰印象。
王穗花心底嘆了一口氣——方墨書沒有受過太多的軍統(tǒng)專業(yè)訓練,在這方面比李彥要差得遠。
眾人又圍繞此事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會兒,但都不得要領。李彥則一直在津津有味地翻閱著那兩本畫報——日本人占領太原后,在昔日同蒲路筑路局的禮堂放映過幾部滿洲國出產(chǎn)的電影,這家伙已然“得風氣之先”。
軍統(tǒng)女少校半天理不出個頭緒,又看著一副色瞇瞇表情的李彥心生厭惡,于是不耐煩地下令大家散伙。
“走了、走了,”李彥與同行的方墨書一道起身,同時就對王穗花揚了揚手里的畫報:“這個我?guī)Щ厝パ芯垦芯?,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些線索來?!?p> 方墨書目睹此景,露出了中年男人會心的笑意。王穗花則氣得直翻白眼兒,忙不疊地揮手打發(fā)對方趕緊走人。
屋外暗黑的院子,電臺臺長老劉兀自在游蕩著放哨。目送兩名軍統(tǒng)中尉消失在院門外的夜色里,王穗花忽然又冒出一個想法:
莫非是日軍組織起來的到前線勞軍的電影圈的女人?她們從太原出發(fā),在文城站了一腳,隨即又繼續(xù)南下前往晉南前線?
可如果是正常的勞軍演出,日本軍方為什么不安排她們搭乘火車呢?——眼下,從太原直到晉南的運城,同蒲鐵路沿線一直是通車的——反倒乘坐民用卡車走公路,勞軍顯然用不著如此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啊。
這件蹊蹺事,原本與山西站情報二組的行動關聯(lián)不大,但是在軍統(tǒng)女少校的職業(yè)直覺里,卻開始揮之不去。
百思不得其解,王穗花感到了疲倦。罷了,要應對的事情千頭萬緒,這樁無頭案暫且放在一邊吧。眼前最要緊的,是必須盡力切割與八路軍徐旅支隊敵工隊的聯(lián)系,堅決不能讓這股異黨的地下潛伏勢力,影響到情報二組在文城的正常行動!
……
軍統(tǒng)女少校一門心思要切割掉的八路軍徐旅支隊敵工隊,此時也正在文城秘密活躍著。
敵工隊長肖俊平,這幾天里可謂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回。從前的晉軍舊部、后來的落魄兵痞張紹年的意外出現(xiàn),不僅讓他本人而且讓整個潛伏在文城的敵工隊都險些遭遇滅頂之災。
若非鬼使神差地在火車站棚戶區(qū)得到了軍統(tǒng)山西站潛伏人員的援助,若非那個叫李彥的軍統(tǒng)中尉主動登門聯(lián)手,敵工隊能否闖過這道鬼門關,還真是巨大的未知。
與軍統(tǒng)聯(lián)手突襲了日本僑民開辦的古賀診所之后,肖俊平立即命令部下轉入蟄伏,躲避日偽軍警特務的搜捕風頭。
內心里,敵工隊長還是很興奮的——意外地與國府密派的軍統(tǒng)組織形成了聯(lián)合,這讓孤軍奮戰(zhàn)的他有了不小的倚仗。而且雙方聯(lián)手的那場實戰(zhàn)證明,軍統(tǒng)山西站的人(包括借調給他們的中央軍391團特務連官兵)是相當精悍的,且有著豐富的城市作戰(zhàn)經(jīng)驗。
躲過了最初的風頭,肖俊平自信敵工隊眼下在文城的落腳點已經(jīng)安全了。但長出了一口氣的他,卻發(fā)現(xiàn)軍統(tǒng)方面有了微妙的變化。
首先是被臨時安置到東關大街十六號院的軍統(tǒng)電臺人員設備,又突然急匆匆地轉移走了。那是軍統(tǒng)中尉李彥親自部署的,李中尉稱,已找到了安全的新址。
這未免讓八路軍敵工隊長感到狐疑:對方正是因為一時找不到合適的電臺避險地點,才主動求助于八路軍的;自己將剛剛開辟的東關大街十六號院讓給了對方落腳,可轉眼之間,軍統(tǒng)卻又急三火四地連人帶電臺都轉移走了。
如果說,對方急于將電臺換為自己信任可靠的地點來安置還可以理解的話,那么接下來,軍統(tǒng)中尉李彥的態(tài)度就更值得玩味。
原本雙方通過這次應急聯(lián)手,已經(jīng)建立了極為互信的關系。李中尉本人也信誓旦旦地表示,今后雙方要繼續(xù)精誠合作。但就在剛才,自己派了一名敵工隊員到楊柳巷一號院登門打探最新動向之時,李彥等人卻表現(xiàn)得頗為冷淡,言語之間躲躲閃閃,完全不像此前合作得那般無話不談。
接到回報的肖俊平,敏銳地意識到這其中有了問題,已經(jīng)放下的一顆心,不禁又懸吊了起來:軍統(tǒng)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