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務連長的臉唰地一下紅了——王穗花所說的算是事實,但他上一次與李中尉到倚紅樓喝花酒,只是逢場作戲罷了,絕沒有軍統(tǒng)女少校所謂的“快活”。
“李彥那個混賬東西,想必在這種風月場上教了你不少本領吧!聽說你還沒娶媳婦兒?”
看著王少校一臉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神色,趙木頭心亂如麻,有心替自己辯解幾句,又不知該如何措辭。
“罷了,”調笑到最后,王穗花自己先主動收了場:“我要的是結果,至于你怎么去完成并不重要,總之能活著回來就行——你這就跑一趟楊柳巷,把李中尉和你的沈班長都帶到這來,咱們計劃一下晚上怎么給孟龍生擺花酒!”
接到命令的中央軍特務連長,終于暗暗松了一口氣:這個軍統(tǒng)女人實在是不好對付,能文能武,能恩能威。由此,他越發(fā)格外佩服起李彥李兄了,竟然能夠在這個喜怒無常的女魔頭手下逆來順受、應對自如。若是換成自己在她手下當差,只怕早死上了十個來回!
一頭沖出屋門,抓起院子里的一輛腳踏車,趙木頭騎出了禮士巷八號,直奔了楊柳巷一號院。
他選擇的路徑是繞行走東關大街,以便從坐落在街邊的成瑞祥綢緞莊門前經過,對其進行觀察監(jiān)視。如今,他已經知道那個綢緞莊其實是八路軍徐旅支隊開在文城的地下情報站,主持該情報站的恰是在火車站站前廣場有過一面之交的肖俊平。
趙木頭對八路軍并不排斥——391團恰是與八路軍徐旅支隊互為友軍、屢次合作的。且據秦團座講,徐旅支隊戰(zhàn)力相當不俗。
但最近這一次正值自己與軍統(tǒng)王少校赴大榆樹山之際,李彥中尉與徐旅支隊在文城的地下情報站意外聯(lián)起手來,結果遭到王少校乃至軍統(tǒng)山西站的嚴厲反對。按照最新部署,山西站情報二組正在全面實施與八路軍文城地下情報站的關系切割——用王少校的話來講,就是要在今后全面擺脫之。
然而此前包括李中尉、電臺臺長老劉以及沈班長等,畢竟已經與肖俊平指揮的八路軍文城地下情報站有了深度接觸;楊柳巷一號院也已被對方掌握。想要一下子完成切割,實非易事。
即便是在軍統(tǒng)女少校的指揮下,山西站情報二組的大本營悄然轉移至禮士巷八號,但李中尉他們以及楊柳巷一號院,未來一段時間仍不得不留在八路軍文城地下情報站的視野內。對此,王少校安排的對策是:虛與委蛇,冷淡疏遠,盡快擺脫。
這就是此刻趙木頭騎著腳踏車、準備從東關大街上的成瑞祥綢緞莊門前經過的原因。類似的巡視監(jiān)視,他已經例行公事般地做過了兩次了。
但這一次,中央軍特務連長卻有了驚人的發(fā)現(xiàn)。
午后的成瑞祥綢緞莊門前,行人稀少,這使得從馬路對面騎車緩緩經過的趙木頭,一眼注意到了從綢緞莊大門內走出的一個女子。
起初,他以為這個女子是到綢緞莊買東西的顧客,于是并未在意。然而當腳踏車騎過、他最后回望一眼綢緞莊之際,視線恰好從那個女子的正面掠過。
這一掠目之下,不禁令趙木頭心頭大震,險些從緩步騎行的腳踏車上掉下來!
——那個沿著東關大街向北走去的女子,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孫妮兒嗎?!
方寸大亂的中央軍特務連長,急忙又向前騎了幾米遠,然后停住車,穩(wěn)穩(wěn)地回頭再次觀望:天吶,果然是妮兒!那個曾經在豐店縣城的綢緞莊王掌柜家、與自己朝夕相處了數(shù)個月的俊俏女仆孫妮兒!那個在日軍破城后、被自己從日軍魔掌底下救出來的落難女子孫妮兒!那個被自己甘冒違反軍紀之險、派了特務連弟兄護送回老家的心上人孫妮兒!
趙木頭激動得不能自持,又急切打量了一番前后情況,隨即騎動腳踏車朝馬路對面斜切了過去。腳踏車唰地一下,停在了自顧自前行的孫妮兒面前。
“妮兒!”
趙木頭發(fā)出一聲輕喚,聲音都帶著激動的顫抖。與此同時,抬頭嚇了一跳的俊俏女子,卻失聲尖叫起來:
“木頭哥!”
這一聲女孩的尖叫非同小可,引得路上為數(shù)不多的行人的目光全都朝這里看過來。
一時間,突然邂逅的這對青年男女驚喜之情溢于言表,全然不顧半條街的人都在注視著他們。
“木頭哥,你咋會在這兒?。俊?p> 歡喜得一顆心幾乎要炸開的孫妮兒,雙手抓住對方的一條臂膀拼命搖晃著,兩腳則在地上蹦跳了起來。
中央軍特務連長畢竟警惕,一面喜笑顏開地任憑這個女子對自己又抓又搖,一面下意識地掃視著左右:
“妮兒,換個地方說話?!?p> 一語警醒,已然興奮忘形的昔日俊俏女仆、如今的八路軍徐旅支隊女兵,頓時明白過來,急忙收起肆無忌憚的言行,也學著她的木頭哥向左右掃視了一番。
“到我店里去——就在那邊?!?p> 孫妮兒用手一指十幾米開外的成瑞祥綢緞莊,換成輕聲對趙木頭說道。
這一下卻把特務連長嚇得不輕——已知成瑞祥綢緞莊是八路軍徐旅支隊用來偽裝的地下情報站,眼下的軍統(tǒng)女少校正嚴令部下與之切割疏遠,自己怎么可能還送上門去?!
且慢——想到這里的趙木頭忽然心頭一動:妮兒怎么竟然說那是她的店?
還未等他思考明白,遠處忽然有兩輛日本兵巡邏的三輪摩托車一前一后呼嘯著駛來。特務連長順勢一扯孫妮兒的衣袖,努起嘴唇朝這條街的北面使了一個眼色。
冰雪聰明的孫妮兒當即會意,兩個人于是并肩朝著剛才的行進方向,緩緩邁動了腳步。
日本兵的摩托車從他們身旁的大街中央馳過,漸行漸遠。那一刻兩人都沒有說話,但一顆心都在欣喜若狂。同時,也都有一個相同的疑問呼之欲出:
他(她)怎么竟然到了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