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銜枚。
荒山野嶺之中,數(shù)千名兵卒默然前行。
人皆披重甲,穿皂衣,鋼刀藏于腰間,弓弩背于身后。
悄然無聲。
秋蟲都被這支兵卒所散發(fā)出的肅殺之氣所震懾。
直到行至一處背陰的暗處,這只黑暗中行走的猛獸,才隱伏下來。
月光照不到的山坳里。
男人蹲下身子,用刀鞘在地上畫著什么。
“將軍。”
三個黑甲將官走了,抱拳行禮。
男人站起來,把玩著手里面的石子,過了一會兒才抬頭看著對面三人。
“離燕城不足二十里了……”
三人都是面露激動之色,他們這數(shù)月以來在這荒山野嶺待著,不就是為了這座坐落在大齊與西梁交界的燕城。
“你們?nèi)烁髯怨ゴ驏|西南三座城門……”
圍城必缺。
這是兵書最簡單的方法。
但是你要承認(rèn),這前人積累下來經(jīng)驗(yàn)所著的兵書,上面的兵法雖然看似簡單,卻實(shí)用的很。
就拿圍城必缺來說,這一方面給對方留有逃跑的余地,不會拼死一搏;另一方面也可以打擊對方的心理,讓他摸不準(zhǔn)自己的虛實(shí)。
老祖宗的智慧啊。
“是,卑職領(lǐng)命?!?p> 男人把自己手里面的石子一顆顆丟下來,砸在他畫的簡易燕城地圖上。
“將軍,卑職想要討個彩。”
三人之中最為雄壯的人,抬起來頭說道。
男人笑了。
“誰先攻下城門,我請他全營將士喝酒吃肉?!?p> “好?!?p> 壯漢滿意的答應(yīng)下來,身旁的兩個人雖沒有說話,心里也暗暗較勁。
三人心聲:
這頓酒肉,我吃定了。
“我取東門?!?p> 高挑的將官指著東門的石頭說道。
“那我攻西門?!?p> 另一個人,連忙指著西門口的石頭說道。
“兩個軟蛋……”
壯漢嘟囔一聲,緊接著大手一指。
“南門這塊硬石頭,我啃了。”
男人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去看自己的手下,而是抬著頭,去觀察月亮的位置。
定的是三更時分。
這只隱藏在暗夜之下的猛獸,收斂著自己的獠牙,隱藏著自己的利爪。壓低身子,這是它捕食獵物前才會做出的動作。
血紅的獸瞳里面,是那一座不遠(yuǎn)處佇立著的城池。
……
燕城。
這是座不大的城池,但是也因?yàn)楫a(chǎn)鹽,被人戲稱為“鹽城”。
自古鹽鐵暴利,但都是國家才能夠販賣的。
這座城屬于炎州。
而十七年前,西梁攻打大齊,接連攻打下了四州之地。
大齊當(dāng)時內(nèi)政動蕩,再加上有奸臣當(dāng)?shù)馈1槐茻o奈之下,只好派人去了西梁議和,不但免了西梁年年的歲供,還直接將這四州之地割讓給西梁。
恥辱啊。
這是大齊人,至今說起來都要跳著腳罵上半天的恨。
國恨!
但是今天,八月二十的日子。
對于燕城現(xiàn)在的城主薛東來說,卻是一個大喜之日。
薛東的兒子,今日大婚。
城主府里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
一對新人早已經(jīng)入了洞房,只有老城主一個人還在那里自飲自酌。
如今城里的諸多事宜都轉(zhuǎn)交給了自己的兒子,而現(xiàn)在自己的兒子又迎娶了城內(nèi)最大富商的女兒。
這也代表著他真正開始退隱,城主的重任就交到自己兒子的手里了。
薛東醉眼朦朧的拿起來一杯酒,手上突然的一滑。
啪!
酒杯滑落,應(yīng)聲而碎。
薛東皺著眉,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氣息。他曾經(jīng)也是縱橫沙場多年的鐵將,只不過多年的安逸生活早就打磨掉了他心里所有的雄心壯志。
荒廢的武功,垂老的身體。
無一不在提醒著他。
他從懷里面抽出來一封密信,上面沒有任何特殊的東西。
打開,上面也無非寫著些問安的家常話。
家長里短,瑣瑣碎碎。
薛東拿起來酒壺,酒液傾倒下來,沾濕了信紙。
左下角,一方小印顯露出來。
那是兩個斜斜的西梁暗語,是一個人的名字。
“羊單?!?p> 沒有只言片語,只是一個名字。
薛東緩緩?fù)铝艘豢诰茪猓嗄瓿良诺臒嵫可蟻怼?p> 他想要的,不是高官厚祿,不是統(tǒng)軍百萬。
他想要的,是名。
青史留名。
他的兒子,如今也已經(jīng)成家。不愁吃喝,不缺富貴。
而他,最后要的就是在史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仿佛回到了血肉橫飛的沙場上,聽見了將士們怒吼的聲音,看見了箭雨紛飛的軍陣。
他可以死,但是必須戰(zhàn)死沙場。
將軍難免陣前死,何須馬革裹尸還。
被后人傳頌,被文人敬仰,被史官牢牢記載在書上。
呵,多么美好啊。
“城!主!”
仆人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直接打破了薛東美好幻想。
“有,有,有人攻城……攻城……”
仆人氣喘吁吁,幾個字幾個字的往外蹦。
薛東眉毛一挑,他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青史留名的機(jī)會來了。
“來人取我兵器甲胄,備馬點(diǎn)兵,出城迎敵!”
……
可惜,薛東騎著馬還沒有走到城門。
那東西南三道城門就接連被攻破了,黑甲兵士殺了進(jìn)來。
他們舉著手里涂黑了的鋼刀,一個又一個的砍下敵人的頭顱。
像是黑夜里,收割人命的無常惡鬼,索命閻羅。
燕城的守軍,都是多年沒有打過仗了,幾乎是如同鳥獸散去。
投降者有,跪地求饒者有,寧死不屈者亦有。
不過,在黑甲面前完全一視同仁。
斬首。
男人亦是一身黑甲,手提利劍闖入敵陣之中。
身先士卒。
手下將士們,也如同是追隨頭狼的群狼。
撕咬著,怒吼著。
將敵人撕成粉碎。
最終闖進(jìn)了城主府中,看著高墻內(nèi)院里張燈結(jié)彩的模樣,男人恍惚之間莞爾一笑。
“報(bào)將軍,沒發(fā)現(xiàn)城主薛東,但是府中印信俱在?!?p> 兵丁來報(bào)。
男人擺擺手,他并不在乎一個城主的下落,他要的只不過是這些可以作證的印信。
男人走進(jìn)正廳,那里還裝扮著紅燭喜字。
就在今天,呃不……過了子時,算是昨天了。
昨天有一對新人在這里拜堂成親。
男人坐在一家之主的位子上,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一對新人走了進(jìn)來,對著他盈盈下拜。
今天是八月二十一啊。
男人坐了會兒,起身出去,吩咐手下的兵卒傳令下去。
不得燒殺搶掠,不得奸辱婦女,不得殘害百姓。
違令者斬!
男人漫步在充滿鮮血和無頭尸體的街道上。
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城門樓子上飄揚(yáng)著的大齊軍旗。
在聳立的“齊”字大旗旁,一面黑色的戰(zhàn)旗也飄擺著。
上面用燦金的大字寫著:
“武安?!?p> 古有武安君,今有武安侯。
此乃是先帝爺親口御封的侯爵之位。
男人穿過城門,見到他的將士們無一不肅穆行禮。
站在城門旁的兩座京觀邊上。
男人回頭看去城門上“燕城”二字,他知道這座城,在十七年之后,再度飄揚(yáng)起了大齊的軍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沖破云霄,漸漸傳到遠(yuǎn)方。
八月二十一日,燕城破!
竹尹七異
一連好幾天,沒收藏,沒推薦了。 (っ╥╯﹏╰╥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