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御書房。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正在對弈。
啪。
純白的玉質(zhì)棋子輕敲在棋盤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黑衣的凌罰不免皺起了眉頭,眼看著自己的黑子大龍之勢已成,卻偏偏被這一顆棋子擋住了腳步。
他捻起一顆渾圓的黑子,卻遲遲不能落下。
對面的白衣陛下,一臉饒有興致的端著茶杯。他也不著急催促,只偶爾低頭抿一口御貢的白山龍隱茶。
凌罰思慮再三,把黑子落在了另一邊的角位上。
這樣一來,能阻擋白子的斬龍之勢,又能再給自己留有余地。要是一般的人看來,怕也是要拍手稱一句妙棋了。
老爺子端著茶杯,依靠在加有軟墊的座椅上,望著不遠處燃燒正旺的火爐出神。
凌罰無言,只能靜靜等著。
直到屋子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面,傳出來了那個姓楊的老太監(jiān)低沉的聲音:
“陛下,鬼判已經(jīng)入宮了。”
“嗯……”
回過神來的老爺子只是簡單答應(yīng)了一句,側(cè)頭看向正襟危坐的凌罰,笑著說道:
“悔遲,你說寧缺會選哪把刀呢?”
凌罰,字悔遲。
“那座止戈殿里,適合他的無非就是虓月跟千仞雪了。臣猜測,應(yīng)該是千仞雪的可能性更大些……”
“哦,仔細說說看。”
老爺子表現(xiàn)出來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隨手拿了顆棋子落下,然后就追問道。
“虓月是軍陣之刀,殺伐之氣過重,他不喜歡的;而千仞雪是由寒鐵所鑄,從功法上來說更符合我們這一門……”
凌罰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道。
“呵呵,可朕與你打賭,寧缺他絕對選的不是千仞雪……”
老爺子搖了搖手指頭,把手心里一直拿著的一顆白棋子丟回到棋盒當(dāng)中。
發(fā)出啪嗒一聲。
“陛下高遠,眼界遠超于臣。這若論賭的話,一定是臣輸吧。臣不賭……”
凌罰看了看棋面,自己一方的黑子還是占有很大的贏面的。
他也放下手里的棋子,不再去看棋盤。
“哼……”
老爺子抬頭看了一眼在陰影處站立著的楊老,好奇的問道:
“他選了?”
沒說選什么,卻直接問他選了沒有?
多年的相隨相伴,楊老只需要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能明白陛下言語中的詢問之意。
“是,他選了那把刀。”
老爺子笑而不語,扶著胡須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兒,他才揮手趕走了凌罰。
凌罰不解其意,但還是行禮離開了御書房。
屋子里,火盆里的木炭通紅。
映著老爺子的臉,也是異樣的顏色,原本澄清深邃的雙眼里似是有火焰在跳耀閃爍著。
“承平十九年,文慧帝駕崩。二皇子弒君篡位,自立新皇。三年后,五皇子也就是先帝爺起兵,兵圍梵都,誅殺妖皇逆臣。后來廢二皇子為庶人幽閉,而七皇子也就是英王叔,竟然自刎于殿前……”
“英王叔死后,先帝一直把他的佩刀帶在身邊。聽父皇說過,英王叔如果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他一定會是一個仗劍天涯的俠客?!?p> “英王叔,是自己把自己逼死的。他明明有能力,卻不可能為了一位皇兄去刺殺另一位皇兄。即使知道了妖皇弒君的真相,他也不愿意殺死自己的皇兄。最后在面臨避免不了的兄弟相殘時,他用自己的命,保住了自己皇兄的性命,也讓先帝立下了皇室子嗣絕不沾染兄弟之血的鐵律?!?p> “父皇常說,最是無情的帝王家,偏偏出現(xiàn)了英王叔這個至情至性之人。不知道是造化弄人,還是天道輪回啊……”
老爺子就獨自一個人坐在火盆旁,喃喃自語道。
黑暗處,楊老靜靜佇立。
……
“師父,你是說……”
寧缺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手里的樸素長刀。
“對,這應(yīng)該就是當(dāng)年英王爺?shù)呐宓丁墒?,自從先帝爺龍馭歸天之后,這把刀不就隨葬了嗎?如今又是怎么出現(xiàn)在止戈殿的……”
凌罰也表示不解,但他年幼時曾經(jīng)見過此佩刀,印象很深刻,所以記得很清楚。
寧缺不語,反手把刀拔出三寸。
刀身雪亮,就是在靠近護手的地方有個三指寬的磨痕。好像原來是刻有什么字的,不過被人抹掉了。
“這把刀伴隨先帝長達三十年,據(jù)說曾經(jīng)還有過救駕之功?!?p> 凌罰回憶著自己也是很久之前聽說的事情。
“嗯,一把刀有什么救駕之功?”
救駕之功。說的都是有人于危難之時救陛下脫困,這種功勞才能被稱之為救駕之功。
“那是先帝登基稱帝五年之后的事情。那時候西域有個什么磕勒國,跑來朝拜我大齊。先帝欣喜,召見這個什么磕勒國的使節(jié)……”
凌罰斜眼看了一眼寧缺,發(fā)現(xiàn)對方正一臉好奇的盯著自己。
“哪里知道,那個什么磕勒國的使節(jié)居然當(dāng)堂刺殺,就連殿角的禁軍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本來那個家伙的匕首已經(jīng)逼近了先帝,忽然間先帝爺大喝一聲,抽出龍椅旁英王叔的佩刀,只一刀就斬殺了逆賊?!?p> 好家伙,比說書的都精彩。
“要知道,先帝爺自小體弱,從不習(xí)武,居然能用一刀斬殺了逆賊。而且當(dāng)時有人認出來了,那一刀用的就是英王最拿手的招式……”
“后來梵都城里就流言四起,說什么英王魂靈不滅,顯靈救駕。之后先帝更是舉辦了祭祀法會,親自招魂,為英王悼念安靈……”
凌罰說的口干舌燥的,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寧缺久久不語,把手里的直刀一點點的抽出來。
雪亮的刀身一塵不染,像是一面鏡子照應(yīng)著世間萬物眾生。
不管是喜怒哀樂,都不是鏡子里的,而是人內(nèi)心里被映照出來的。
“師父啊,有沒有這么一種可能……”
寧缺調(diào)整著自己的言辭,慢吞吞的說道:
“英王雖死,畢竟是在殿前用命要挾先帝跟百官。這導(dǎo)致了之后對英王的埋葬都只能草草了事……先帝爺也許是想……”
忽然感覺到兩道幾乎是凝如實質(zhì)的殺氣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臉上。
寧缺抬眼,對上凌罰的雙眼。
有些事,做了不能說。有些話,說了是要掉腦袋的。
帝王心術(shù),由不得你來猜測。
凌罰收回來了目光,低著頭又飲了一杯茶。
寧缺閉了嘴,也不再說話。
……
入夜,繁星點點,月如殘眉。
寧缺抱著長刀,坐在華陽宮主殿的屋脊上。
這是皇上老爺子那懷了孕的兩位妃子其中之一的宮殿。寧缺被分配到這里,來護衛(wèi)這座華陽宮里的淑妃娘娘。
他伸手拿起一旁放著的酒壇,拆開泥封,便聞到一股子清香。
御膳房里的特供御酒,他看著喜歡,就偷……咳咳咳,就拿了一壇回來自己喝。
仰脖飲了一口。
嗯,味道嘛還不錯。只是酒不是很烈,香味倒是很足。
喝著喝著,寧缺耳朵一動。
有人來了。
竹尹七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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