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書生,戲子,刀客
城北,雨花巷,最后一處陣腳。
慶安還走到巷子里,就聽到里邊傳來了雨聲,噼噼啪啪的很是神奇。
這讓他有些好奇的抬起了頭,看了眼安靜的夜空。
確實是沒下雨……
所以這是為了制造出悲劇氣氛嘛?
慶安忍不住的笑了笑。
這最后一處陣腳的護陣者,居然還是個文藝青年。
呸!
死矯情。
城西那邊,二叔被王大王二帶回去治療了,辛虧自己出手的早,要不二叔這一下可就要毀容了,以后還怎么用他那飽經(jīng)風霜的老臉去找大妹子撫慰心靈。
一步步往前走,慶安思考的東西也變得多了起來,他想到了是否要保護百姓,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倒不是自己圣母。
而是你生在這個世道上,又恰好有了這份能力,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拯救弱小,不過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這世界上的壞人已經(jīng)夠多了,當個有良知的人,不錯。
他還想到了那個沒有見過面的媳婦張幼儀,也想到了豐鎮(zhèn)這間事了后,九月末、陽城的梨園詩會。
還有年底的除夕,老爹的腰病,母親的風濕,王二的婚事,已經(jīng)那批不知道能不能撥下來救濟的皇糧。
很多很多,多到他自己都沒想到……
慶安也是這個時候才意識到。
除非自己遠離世間塵囂,放棄骨肉親情,否則根本不可能做到絕對的悠閑。
他的背后,有整個慶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在張著嘴巴。
“果然,我要是不努力成為除魔衛(wèi),就要被迫繼承家業(yè),而繼承家業(yè)的感覺……確實很舒服……”
一件接著一件事情思考,慶安走到了雨花巷前。
雨幕連成珠子,落在了巷子里的青磚上,隔著不遠的距離,能見到一位打傘站在雨中緩步吟詩的人。
很有風采,當然,也很矯情。
慶安的眼神微微一動,剛想邁步走入雨中,忽然耳邊傳來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慶公子?你也在這里?”
這聲音很熟悉,清脆的仿佛夜鶯。
慶安轉(zhuǎn)過身,略感以外的見到了魚子鳶。
此刻,這位煙柳樓花魁身穿一襲絕美的白裙,頭發(fā)挽起來,上面插著金釵和珍珠,懷里則是抱著一把鑲金的琵琶。
“里邊那位先生給了我二百兩銀子,讓我來這里給他彈一曲《魂兮歸來》”
不知怎么地,魚子鳶的第二反應就是連忙解釋了起來,噘著嘴道:“我可以發(fā)誓,彈完我就走了……”
《魂兮歸來》,送別之曲,看來這文藝逼果然連死路都想好了……慶安點點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魚子鳶,夸贊道:“穿的很漂亮。”
“謝謝慶公子!我這身可是做了精心的搭配呢,這個耳環(huán)……”
魚子鳶說到這里,忽然間一愣,緊接著又撇起了嘴:“其實我也不想穿這么漂亮的,但我要對得起我職業(yè)和二百兩銀子,絕對不是因為里邊那位先生才故意穿這么漂亮的!”
她有些緊張……
慶安感覺到了。
這位一身紅袍的公子哥長袖甩動,笑了起來:“穿的漂亮些好?!?p> “嗯嗯!”
魚子鳶猛點頭,然后小心翼翼指著巷子:“那我還去彈琴嗎……”
言下之意。
我全都聽你的。
慶安點點頭:“去吧,就當為了伴奏了。”
魚子鳶嘻嘻一笑,乖巧的抱著琵琶走進了巷子里,隨意坐在了一處雨棚的下方。
雨水滴滴答答作響,敲動了棚上的青瓦,也落在了女子的心頭。
?!?p> 一聲琴弦彈奏,在除了雨聲以外寂靜無聲的巷子里回響,也讓那撐傘的書生驚醒,而后緩緩放下詩卷,目光落在了巷子口。
“琴聲、雨聲、讀書聲,這位秀才可真是雅興啊……”
慶安拎著刀緩步邁進了巷子里,順便補了句:“可惜,有這般才華不想著造福百姓,卻想著為禍一方,圣人的理論道德,你都學去喂狗了吧?!?p> 聽到這一番夾槍帶棒的話語,書生臉色明顯變黑了幾番,冷哼一聲道:“你這富家少爺懂什么百姓,別人吃糠咽菜,你每日里錦衣玉食,憑什么談論疾苦?”
“我雖是少爺,但我不傷百姓性命,每日里都會施粥救濟,更不會做有損陰德的事情?!?p> 慶安朗聲解釋,同時口中繼續(xù)詰問:“而你誦讀經(jīng)書,到頭來卻是個殘害性命的魔頭,你又憑什么說我不能談論百姓疾苦?”
“我害人性命,那也這個不堪的世道逼的!”
書生聞言,瞪大雙眼,口中言辭逐漸激烈:“是那當官的不給書生飯吃,是那進京趕考的大戶人家不愿帶我一同,是那該死的農(nóng)戶只留借宿我一宿,否則我又怎么會路睡破廟,遇見鬼怪!”
“你說這些,不僅不能夠解釋你害人家性命的緣由,相反的,還讓我看到了你心胸的狹隘!”
慶安立在巷子前,猛烈的暴雨不能觸碰他分毫,好像是有一個無形的罩子,幫他遮風擋雨。
公子哥一句話未落,下一句話就已經(jīng)接上:“自己有雙手卻不思勞力,每日等著別人給你飯吃,這是你懶!蹭大戶人家的馬車,卻不愿付出銀兩,這是你賤!那農(nóng)戶已經(jīng)好心留你一夜,你反過來卻將自己的境遇怪罪于他,這是你不仁!
懶!賤!不仁!是你自己本就不堪,談何世道?就算是世道繁華歌舞升平,你這等小人也會找到新的理由為自己開脫!”
慶安的每一句話,就如同是重錘一般敲在書生的心頭……懶!賤!不仁!三個輕飄飄的字眼,更像是箭矢,射穿了他本就沒有多少的面皮。
扯下了最后的偽裝,也讓書生終于在忍耐中失去了理智,仰面朝天噴出一大口鮮血,面色變得猙獰而又陰森。
恰好此時,魚子鳶素手緩緩彈奏起了琵琶,那曲專門用來悼念亡人的《魂兮歸來》,就這么平鋪在了巷子里。
落雨聲,琴聲,書生忽然放肆的大笑了起來,雙眼充滿怨毒的看向那安靜佇立在巷子口的公子。
“你這高高在上的公子,一出生就享盡榮華,連一根毫毛掉在地上都有人幫你撿起來,吃最好的,穿也是最好的,你根本不懂我們這些人的痛苦!”
“你怎么能坐在高處啊,你憑什么生來就有用一切啊,如果沒有了家族,你也會像我一樣,成為我這樣人吧……”
書生仰天大笑,似乎要把所有不公全部都發(fā)泄出去,讓眼前這云淡風輕的公子哥變得憤怒,讓他再也不能高高在上的俯視自己!
然而,他的算盤失靈了,那公子哥只是笑了笑,用一種可悲的眼神看著他,連回答都沒有。
書生怒了,燃燒生命換來的八十鈞法力宛如潮汐,卷動巷子里的雨滴組成一根根尖銳槍刺,粗略望去起碼上百根。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悲戚的琵琶聲變了,變得緊張又急促,似乎正在位某人吶喊助威!
書生看了眼魚子鳶,面色有些詫異,暗道自己才是付錢的,為什么要幫著別人呢?
不過,情況已經(jīng)不容他思考的那么多了,大袖一卷,上百根槍刺射出,瞬間劃過長長的巷子,落在了那一襲紅袍的公子身上。
與此同時,還伴隨著書生猖狂得意的叫聲:“這八十鈞法力凝聚的槍刺,足以摧毀山巖,我看你如何抵擋!”
慶安站在原地沒動,看著飛到眼前的百根槍刺,忽而輕輕吸了一口冷氣,隨后平平無奇的抬起斬云鵲。
樸實無華的揮出一刀,沒有任何技巧,沒有任何規(guī)則,也不蘊含著韻律。
仿佛老農(nóng)在山下劈柴,獵戶在林中伐木,幼兒撇著嘴被媽媽罰去砍樹枝……
毫無章法可言,甚至在書生眼中還稍顯笨拙……
但,這備受恥笑的一刀落下的的剎那,一股透明的氣浪眨眼間略過了巷子。
頓時,風停雨靜!
上百根槍刺如同煙霧一般汽化消散……
書生一愣,緊接著想到了一件令他驚駭?shù)氖聦?,駭然道:“你不是神通境界的修士!能一刀斬滅我的法術……我懂了,你是身負道行的紫府修士!”
神通境界?紫府境界?慶安微微愣了一下,不知道這是兩個什么詞匯。
在鎮(zhèn)邪司也沒接觸過啊……
算了不管了,太復雜,還是早早解決這個麻煩,然后回去解鎖畫作睡覺吧。
累了……想到這里,慶安很沒有武德的再次提起了斬云鵲……
那書生見狀,頓時面色一片死灰,自然是知道自己在這一刀下肯定有死無生!
畢竟這可是紫府修士啊,一人鎮(zhèn)壓一城的恐怖戰(zhàn)力,就算是自己的師父出了完整版的三花聚頂?shù)ひ泊虿贿^。
掙扎?
說白了,不配……
外加上丹毒入骨,今天是怎么也都要死了。
既然這樣,不如拼一把,沒準還能把這紫府修士給拉下馬,順路也能帶走那花魁!
書生心念已決,頓時就要燃燒精血,施展出來自己最強、最后的一擊必殺!
但就在這時,他看到那公子公子趁他失神的剎那,手中直刀已經(jīng)快速的再次揮斬落下……
并且,不知何時,那公子的雙眼變得一片金光,其中燃燒著熊熊火焰!
我丟……不講武德……書生只來得及說出這四個字,視野就被一團燦爛的火焰刀光占據(jù),而后身體瞬間滾燙,神識陷入虛無。
一刀下去,巷子里閃過熾熱的刀光,宛如一股火浪席卷,將刀光所及的一切焚燒成灰燼。
而那丹藥催生出來的八十鈞法力,則在書生死后,被火浪無情的吞噬,化作慶安的法力。
轟隆——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更大的雨水緊隨其后落下,將豐鎮(zhèn)沐浴在一片煙霧當中。
雨水中,雨花巷,一切塵?;覡a都洗刷殆盡,只留下錚錚不休的琴音。
婉轉(zhuǎn)中,帶著女子仰慕英雄的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