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霧后的事物
天空，凝重得仿佛要跌落下來。
我這是在哪？我為什么躺在地上？
好痛，是哪里受傷了嗎？
伸手摸了摸疼痛的地方，看到手上沾上的不僅僅是血，似乎還雜些黃綠色的液體。
是被傷到腎臟了嗎？或許別的內(nèi)臟也受了傷，畢竟剛剛似乎摸到了不止一個傷口。
放下手，看到了一對母子：母親跌坐在地上，孩子正對著自己哭。
我想起來了，他們被歹徒搶劫，我的傷是跟歹徒搏斗才受的。
今天……對了，今天是爸媽的葬禮。
葬禮之后我不知道該干什么，也不知道該到哪去，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個小巷子，沒想到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身體好冷，手腳越來越用不上力，這就是死嗎？
緊接著，愈發(fā)昏暗的眼前冒出許多畫面：
童年，少年，青年；
上學，畢業(yè)，工作；
父母的教導，長輩的笑容，朋友的關心，獨在異鄉(xiāng)的寂寞眼淚。
往事在眼前耳畔不斷飄過，就像是粗劣剪輯的視頻。
然后這一切畫面消失，只剩下無盡的、如深淵般的黑暗。
自己因救人而死，也算是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只可惜我的時間被學業(yè)和工作奪去大半，和你們共度的時間太少了。
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自己是最清楚的：沒什么大理想，看重感情勝過別的，為了家人可以做任何事，最普通的那個人。
也許，這個結(jié)局并不算很差。
如此想著，閉上了眼睛，盡管眼睛已經(jīng)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可正當靜待死亡的時候，眼前的黑暗卻涌現(xiàn)出光芒。那光芒分裂成數(shù)道，瘋狂地撲向自己！
好在有個未知的東西擋下光芒的追擊，只可惜那東西隱藏于黑暗中實在看不清。
接著，下墜感猛然襲來，失重帶來的恐懼侵襲了身體的每個角落。
猛然睜開眼睛，克蘭西眼前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是自己的臥室。
怎么回事……哦，原來只是一個夢。
自己有多久沒夢到前世的事了？克蘭西搞不清楚，在他的記憶中，似乎只有在這個身體很年幼的時候夢見過幾次。
他沒有后悔過——他將自己的重生當成一次恩賜，一次和家人共度人生的機會，哪怕這些家人不是他最熟悉的那群人。
所以他從沒為當年的決定后悔，也從未想過回到原來的世界。
但這次的夢，是為什么？是對局勢感到恐懼嗎？克蘭西也不清楚。
“老爺，夫人，少爺他醒了！”見克蘭西睜開眼睛，一位仆人大喊著跑了出去。
我只是睡醒了，沒必要這么……不對，我不應該在廣場嗎？市民們怎么樣了？火災怎么樣？我的扈從們怎么樣？
我記得有個人受傷了，是格里茲吧？他只是簡單處理了傷口，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如此想著，克蘭西就想要從床上起來，卻發(fā)現(xiàn)剛剛動了一下，身體就感到一陣劇痛，接著整個人骨碌碌地滾下了床。
“疼！”克蘭西腦袋挨著柜子，哼出一個字。
“克蘭西，你沒事吧？！”
看到克蘭西摔在地上，母親米蘭達連忙跑過來詢問，特里奇也慌忙走向前查看傷勢。
“我沒事……城里現(xiàn)在怎么樣了？市民們怎么樣了？”
“放心好了，火災已經(jīng)熄滅，市民絕大部分都及時疏散到廣場或城外，冒險者們也都一直負責著安保工作，后來也沒再次出現(xiàn)襲擊事件。房屋雖然損壞嚴重，但好在可以重建；
“你的那個受傷的扈從已經(jīng)接受治療了，沒有什么事。倒是你的那幾處傷，拖得時間太久了，留疤是躲不開了。
“此外，你體力消耗太大，你已經(jīng)睡一整天了?！?p> “留疤也沒什么，反正斯塔森家是戰(zhàn)士的家族，多道傷疤說不定更符合身份了?！笨颂m西笑著對父母說道。
但他的笑容沒有持續(xù)很久，沉默了片刻，克蘭西向父親問道：“死了多少人?！?p> “然后現(xiàn)在知道的遇難者，大概有六百人。”
克蘭西沉默了。
“你的決策很及時，拯救了很多人?！?p> “嗯?！?p> “……教會的相關人士需要調(diào)查這件事的細節(jié)，所以先行離開了。
“不過，我已經(jīng)確認這件事為土匪的劫掠，就算是教會也不會細究吧。
“但是，你選擇信仰神明的儀式只能推遲了。”
“是啊，真是誰都能接受的結(jié)局?！?p> “……這兩天會舉行授予你爵位的儀式，你這次表現(xiàn)配得上這個榮譽。”
“父親，儀式后你就要去王都了吧？”
“是啊，”特里奇回道，“這座城市拜托你了。”
“那么，我可以發(fā)布第一條命令嗎？”克蘭西考慮了片刻，向父親問道。
“當然，這樣更好?！?p> “那我希望在重建城市的時候，雇傭部分因這次事件破產(chǎn)的市民，以傭金的形式提供補助。
“還有就是對城市進行重新規(guī)劃，畢竟城里的人口已經(jīng)越來越多了?！?p> ……
在遠離斯塔爾城的路上，有一隊人馬，他們隊伍整齊，有三輛馬車以及數(shù)個騎馬的人。
所有人都穿著白色的袍子，唯有領子的顏色和衣服上的花紋有所不同，隊伍最前面的人舉著旗子。
這隊人正是從斯塔爾城離開的、正要返回教國的大神官奧格斯格·因諾克特一行。
和現(xiàn)在的許多貴族不太一樣，包括奧格斯格在內(nèi)的不少教會人士都覺得乘坐飛空艇是件相當奢侈的事情。只要不是非常趕時間，他們都更愿意乘坐馬車。
更何況路上的風景，也是旅途的快事。
“亞摩斯。”大神官在馬車內(nèi)喚著一個人的名字。
“我在?！币粋€穿著鎧甲、外罩教袍的年輕人應了一聲，將馬靠近車了一點。
“你覺得斯塔森家如何？”
“名不虛傳，無愧于戰(zhàn)士家族。
“哪怕并非戰(zhàn)士的當代家主，也擁有著非凡的號召力。他在宅邸中眉頭緊皺著安慰賓客、將一切都托付給兒子的樣子，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更不用說下一代斯塔森，克拉倫斯，我相信他會重振斯塔森家的榮耀?！?p> “恐怕會很難吧?！眾W格斯格輕描淡寫地說道。
“為什么?！?p> “斯塔森家本就在軍中有著強大的影響力，雖然從前代開始就已經(jīng)不再參軍，但如今亞姆雷特王國軍中的主要力量有不少人曾是他們家的部下。
“更不用說如今的斯塔森家和都市聯(lián)邦、以及矮人的國家都有著不淺的關系，斯塔森在整個王國與矮人的貿(mào)易份額中的占比也不低。
“那些老派的商業(yè)貴族雖然壟斷了和沙之民的貿(mào)易，但對于他們而言，看到別人賺錢比自己賠錢還要不舒服。
“你想想，在這種情況下，斯塔森家又怎么可能會把重心放在重振戰(zhàn)士家族上呢？
“‘本心是自由的戰(zhàn)士，但重擔在肩也不會逃避’，說白了就是自己只有老實繼承家族的意思。
“包括主動將事件定義成劫掠，這一切都是斯塔森的退讓啊，亞摩斯。”
“抱歉，大神官，我完全沒有想那么多?！?p> “沒什么，”奧格斯格笑笑說道，“我本就是想讓你學些東西才讓你跟來的，不然以后你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可應付不過來?！?p> “是，我會努力學習的。”
兩人正交談著，隊伍卻突然停了下來。
“什么人？！”前面?zhèn)鱽砹寺曇簟?p> “怎么回事？”大神官問道。
亞摩斯伸脖望了望，回答道：“前面出現(xiàn)了一個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大神官，天上突然出現(xiàn)烏云……
“咱們周圍出現(xiàn)霧氣了！”
“立刻逃跑！亞摩斯，這是命令，馬上逃跑！”
雖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亞摩斯下意識聽從了大神官的命令，撥馬便走。
“正確的選擇?！睌r下車隊的人開口說了話，聲音不大，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能聽清。
“你有什么目的？是誰指使你的？”奧格斯格走出馬處質(zhì)問道。
“指使？我確實有一位雇主，但這次和他沒什么關系。
“這是我的私事，而關鍵是您，大神官?！?p> “我？”
“您可是最有可能成為教皇的大神官，畢竟您是現(xiàn)在的三位大神官中唯一信奉神王的人。
“嗯，這也許便是命運吧，那便值得一試。”
那人話音剛落，地面涌出了無數(shù)骷髏架子，拿著石質(zhì)的刀劍撲了上來。
眾神官一齊釋放具有神圣之力的信仰魔法，擊潰了這些骷髏士兵，但在迷霧中卻鉆出幾個身穿鎧甲、毫無生氣的怪物，手中的利刃仿佛燃燒著著憎惡。
死亡騎士，極難擊殺的強大不死者。面對迅猛的它們，眾多神官甚至來不及詠唱！
教會的車隊在慘叫聲中消失。
當這個消息傳到斯塔爾城時，克蘭西已經(jīng)完成了受封勛爵的儀式，在父親前往王都后，擔任了代理城主。